第6章 ?第六章 魔丸

“不行，不能在这里，太危险了。”

        陈零想到那天，在丛林中对着那具血肉模糊的野猪尸体差点着魔，赶忙提醒自己：

        “得选一个无人的地方，万一出了差错，可别伤及无辜。”

        说罢，他匆匆下楼结了账，离开客栈之前，他问掌柜：

        “大叔，这镇子附近可有什么地方，人迹罕至？”

        掌柜的以为自己听错了，心想这少年好生奇怪，其它人都是往热闹之处走，这少年为何偏偏问自己有没有人迹罕至的地方。

        可想着少管闲事，有钱赚便好，于是笑眯眯地说：“从北门出镇，往西走十里，有一间叫般若寺的古庙，荒废好些年了，听说闹鬼，从来没人会去那里。公子可得小心呐，劝您还是莫要去的好。”

        “好嘞，谢谢。”说完陈零便往般若寺的方向出发了。

        从北门出镇，沿途还有一些零星的摊贩，茶棚。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路上基本见不到人了。

        陈零一直在心里盘算着什么，走得缓慢。

        来到一个岔路口，再按掌柜所指，向西走了一个时辰，连飞鸟都见不到几只。

        穿过一片林子，面前是一条小河，河对岸有一大片绿洲，望不到边，绿洲外围长着高过头顶的芦苇，中心有一片密林，弥漫着一股阴森之气。

        陈零站在河对岸，猜想般若寺应该就在这绿洲上，犹豫片刻，便飞身跃过小河，踏上了绿洲。

        想来那掌柜说的没错，这片绿洲应该是人迹罕至，陈零沿途观察，没发现一个脚印，放心了不少。

        越往绿洲中心靠近，阴森之气越重，当陈零拨开眼前最后一道芦苇，一间残破的古庙坐落在眼前，歪斜的牌匾上写着三个字：般若寺。

        陈零本身不信鬼神之说，但多年修行使他本能地提高了警惕，他凝神运气，将周边迅速感知了一个来回，确保这绿洲上只有他一人之后，便推门走进了这间寺庙。

        这间寺庙看来荒废已久，除了屋顶瓦片，一口枯井，以及满地的落叶，便再无其它物品，就连香案也没有，更不提曾经供奉的佛像了。

        陈零找了一块空地盘膝坐下，自言自语到：“爹说，他把魔丸封印在我的体内，想来这些年时常听见的那个声音，便是魔丸。也不知是个怎样的魔人，又因何入魔。既然爹说总有一天他会破体而出，吞噬我身，那倒不如现在我先会会他，就算真有一天要被他吞噬，提前知道个日子也好过毫无准备。”

        说完，他开始闭目运气，用内力在体内寻找的那股强横力量。

        他凭借着当时的记忆，将精气聚集于腹部，渐渐地，他开始感受到一股灼烧感，这次他做好了十二分准备，当那股强横之力猛然爆发时，陈零用自己精深的内力强行抵挡住了。

        这股力量十分诡异，似乎有摄人心魂的魔力，即使是陈零修行无量涅槃心法已达第九重，也差点又陷入当日那种失神的状态，幸好他身上还有封印的力量，几个回合下来，陈零的内力终究占了上风，慢慢将那种力量控制了起来。

        而他也开始进入一种无我的状态，似乎可以在体内与那股力量的主人，进行对话了。

        “喂，你在吗？”

        没有任何回答，仿佛无尽的空洞。陈零又接着问了一遍：“在吗？出来说句话吧。”

        还是沉默，仿佛自己正在朝着一个无底的黑洞喊话，没有半点回音。

        “难道我猜错了，没法建立沟通？”陈零产生了怀疑。

        突然，他听见一声熟悉的低语：

        “我要吞了你！”

        霎时间，那股力量猛然爆发，差一点就挣脱了陈零的压制，陈零急忙运功抵挡，将力量又压了下去。

        即便他目前修为已达江湖一流高手的水准，可光是这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与这魔人的对抗，就已经让陈零的额头渗出些许汗珠。

        与此同时，伴随着刚刚那声低语，陈零好像第一次看见了那魔人的样子。

        只见他蜷缩在地，说是人形，却又不像，全身被黑色的不明流动液体覆盖，腾腾地散发着热气。说是妖魔，却又看得到眼耳口鼻和四肢，分明是个人的样子。

        最令人恐怖的，是自己的力量与其交锋的那一瞬间，陈零感受到巨大的杀气，这股杀气与他这一生所遇到的杀气都截然不同。

        不管是武林高手，或龟蛇山上的野狼，这些生灵的杀气中，或多或少都会带有其它情绪，或是愤怒，或是恐惧。

        而这魔人所散发的杀气，却是一种极致的冷漠，他要杀你，不因为恨，不因为怒，没有半点情绪，没有半点原因，只是一股纯粹的肃杀之气，着实令人有些不寒而栗。

        “你便是封印在我体内的魔人？”陈零问到。

        “是。”魔丸答到。

        那魔丸的声音听起来像个壮年男子，不似陶人贤那般诡诈沙哑，也不似陈零这般明朗蓬勃，总之听不出半点感情，异常的冷漠直接。

        “你……因何入魔？”陈零问到。

        “我为何要说与你听？你除了是我的宿主之外，在我眼中也是将死之人，待这封印被我冲破，你这身子便是我的，而你所看到的每一个人，也都将被我杀尽。”魔丸说到。

        陈零沉思了一会儿，又说到：“我感觉自己功法还不错，没病没痛，身体挺好，而且年纪也不大，如果我修为不断精进，你是不是就冲不破这封印了？”

        魔丸回答：“是。但你若想这一世都将我封在体内，只能是找个无人的地方躲起来，持续修行，无欲无求。可一旦你踏入这人间，这江湖，便会产生情欲羁绊，便会有了守护与仇杀。你身受重伤之日，便是我夺你体魄之时。”

        陈零愣了一下，他刚刚的问话其实没有期待着答案，可没想到这魔丸竟然言无不尽。

        “你倒是挺坦荡的，怎么保持封印，风险是什么，你竟然知无不言，难道不怕再也出不来了吗？”

        魔丸答到：“怕是什么？我有何可惧？”

        陈零不语，想起爹在信中曾提过，仙魔之人，已没有了七情六欲，自然是不知道什么是“怕”。

        “杀人，会带给你满足或是其它什么感觉吗？为何要不停杀人？”陈零又问。

        “何为满足？你不杀人，人便会杀你，若要生存，需将这人间屠尽。”魔丸答到。

        听见魔丸的回答，陈零陷入沉思，半晌说到：“你说的，恐怕不对。若你没有成魔，我爹也不会将你封印，我娘也不会被你所杀。若按你所言，你不杀人，人也会杀你，可我爹却是为了救师傅，而自愿赴死，并不是那些人主动要杀他。”

        “这人间，应该不是你说的这样。如果人间只剩杀与被杀，那那些甘愿为了别人舍身赴死的人，又该如何解释呢？”

        “不知道。”

        魔丸答到：“我只知，正邪两立，仙魔两立，存活在这世上，你不是正，便是邪，总得选一条路。而这条路一旦走上，危险，背叛，中伤，屈辱，便随之而来。为了生存，杀，是唯一的出路。”

        陈零听着，又陷入了久久的沉思，好一会儿才喃喃说到：

        “你这话，倒跟我师傅说的有些像。他一直跟我说，自己的路，自己选。可如今我还没想到，自己到底要走哪条路。”

        陈零突然想起什么，犹豫地问到：

        “那你……可还记得当年被我爹封印之时，所杀的那名女子？”

        魔丸答：“记得。”

        陈零大感意外：“你不是魔吗？应该杀人不计其数，真的对那名女子还有印象？”

        魔丸答：“入魔前我已屠戮千人，而入魔后所杀的第一人便是那女子，因此记得。”

        “如此说来，你是刚成魔不久便遇到了我的爹娘了？”

        “是。”

        “那，你还记得她的模样么？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魔丸突然没了声音，陈零体内又回归到无尽的沉默，仿佛刚刚与魔丸的对话是一场幻觉，从未发生过。

        “咦？你还在吗？”陈零念到：“怎么不说话了？”

        突然，陈零感知到一股强大的力量疾速靠近，还来不及回头，只听半空中一声口诀：

        “仙法·风里剑。”

        霎时间空气中闪现出千万柄剑气，光芒大盛，齐齐朝陈零刺了过来。

        陈零大惊，此人修为比当日陶人贤更加高出一级，这剑气划过之处，瞬间土崩地裂，若中此招，恐怕绝无生还的可能。

        陈零自知不能硬碰，千钧一发之际运功闪躲开，同时转身一连数掌，轰出十成功力，以削弱对方的剑气，给自己换取逃生的时机。

        “轰！”

        掌力与剑气相撞，巨大的冲击波四散而开，般若寺早已残破不堪的土墙，此时已变成满地的尘土碎石。

        “好厉害！”

        陈零心惊，还来不及站稳，此时对方剑气的余波已迎面袭来，差点将他掀翻在地。

        这是何等高绝天下的修为，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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