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松凝寒的执念

“所以武侠小说里都是真的？”杜陵梦好奇了。

        “当然是假的。很多功夫确实存在，但是没有书上写得那么玄乎。而且，人们对武侠的想象其实是越来越小心的。”

        “古籍里面记载的很多奇侠都有飞剑千里取敌首级的手段，因为当时飞檐走壁实在不是什么难事；现代的武侠，飞檐走壁已经是属于想象了。”岳天爽突然很感慨。

        “那爽哥祖传的是什么功夫？”杜陵梦虚心求教，心里猜测就是那本《黄帝内视法》。

        “我姓岳，你猜不到吗？”岳天爽眨眨眼。

        “岳……不群？”杜陵梦有点迟疑，这人好像不是什么好人。

        “噗——”岳天爽一口茶差点喷到杜陵梦身上，“岳飞！岳鹏举！”瞥了杜陵梦一眼，很不开心的样子。“去你妹的岳不群。”

        “原来如此！”杜陵梦肃然起敬。

        杜陵梦严肃的表情才让岳天爽又得意起来。他一副“老子祖上也曾经阔过”的表情，“我们祖上留下枪法四卷，兵法一卷，马战一卷，刀法一卷，内功两卷。家族传授，并没有开宗立派。”

        “书呢？”杜陵梦跟一个好奇宝宝一样。

        “……失传了。”岳天爽不爽了。“到我这只有那本《黄帝内视法》，你已经看过了。”

        “你会吗？”杜陵梦问。

        岳天爽把不爽直接写脸上了。

        杜陵梦很知趣地沉默了。一时间书店里气氛有一点僵硬。

        “爽哥你跟老松是怎么认识的？关系那么好！”最终杜陵梦打破僵局。

        ……

        ……

        ……

        岳天爽是松凝寒重拾武侠梦之后的第一个采访对象。

        当时松凝寒想采访的其实是岳天爽的父亲，当他慕名而往的时候，老人已经得了重度老年痴呆，不能接受采访了。

        岳天爽代替父亲接受了采访。

        当采访进行的一半的时候，老人出来了，穿着年轻时候练武的对襟布衣，穿着绑腿，打扮得非常整齐。照顾病人的阿姨在身后追赶出来，脸上布满迁移。

        “问我！”老人让岳天爽走开，然后坐到了他的位置上。

        采访进行得并不顺利，老人思路清晰，说话很有逻辑，问题是，他没有回答松凝寒的问题。

        他耐心地听完松凝寒的问题，然后开始回答，但是回答的内容跟他的问题几乎没有任何关系，唯一确定的是，老人确实是在回答问题。

        作为采访者的松凝寒是一无所知的，但是作为旁观者的岳天爽是清楚的。

        老人只是在回忆自己年轻的时候，回忆自己充满梦想的时候。

        他回答的那些问题，其实有很多内容是他教导岳天爽时说的话，其中甚至有一些是岳天爽反驳他时的话。老人都记在心里，并且在内心早已跟儿子达成了和解。

        岳天爽的眼泪终于落下来了。

        松凝寒用眼神询问岳天爽，后者示意他继续。

        但是，老人打断了他的提问。

        “天爽啊，你刚才问了我很多问题，现在我要对你说几句话。”老人盯着对面的记者，眼睛里时而清晰，时而浑浊。显然，痴呆的老人已经模糊了对面的身份。

        “其实我刚才的回答，有些我也拿不准。但是你既然问起，我就要给你一个答案。”

        “对你爷爷来说，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儿子；对你来说，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我没有学会祖上的功夫，对不起我父亲；我逼迫你学祖上的功夫，对不起你。”

        “但是，有问题，就会有答案，所以我必须回答你的问题，这是一个父亲的责任；”

        “有功夫，就要有传人，所以我要你继续传承，这是一个习武之人的责任。”

        “功夫可以学不会，但是练法一定要传下去。”

        “我年轻的时候，总想着敝帚自珍，错过了很多机会。”

        “你还年轻，如果练不好，有机会的话，一定要把方法传开，让大家都学一学，练一练，也许就有人练会了。”

        “我估计走了，这一去，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的爷爷。”

        老人说到这里，眼里有泪落下，他轻轻闭上了眼睛，慢慢地没动静了。

        岳天爽强忍住啜泣，慢慢走到老人面前，伸手去摸父亲的脸。

        就在他的手快要触摸到老人的脸的时候，老人霍然睁开双眼，一时间目光炯炯。

        “天爽！还不去练功！”老人轻声喝道。

        “父亲……”岳天爽又惊又喜，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水。

        老人的眼睛又闭上了，并且整个身躯失去了力气，瘫在椅背上，嘴里嘟囔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岳天爽俯下身把耳朵放在老人嘴边。

        “务外游，不知务内观……”

        老人去世了。

        最后一刻，他嘴里念叨的，是《黄帝内视法》开篇第一句。在此之前，他的遗言是“天爽！还不去练功！”。

        ……

        ……

        ……

        “后来呢？”杜陵梦对老人最后的执着充满敬意。

        “后来，我就当了老松的助手，他去采访别的习武之人的时候，我就去推销我家的《黄帝内视法》。”岳天爽非常平淡地回答，“但是没有人相信。”

        “老松也不信吗？”杜陵梦惊讶地问。

        “他坚信我父亲是个误入歧途的可怜人。”岳天爽苦笑，“所以他经常给我灌输他的江湖观。”

        岳天爽为松凝寒活生生造出了“江湖观”这个词语。

        “你有没有想过怎么说服他？”杜陵梦不动声色地打听最大的机密。

        “没有。他已经执迷不悟了，如果有人在他面前真的使出了轻功或者内功，我觉得他会马上疯掉的。”岳天爽摇了摇头。

        于是杜陵梦知道了松凝寒的遭遇。

        他们家确实是一个落寞的普通习武之家，没有什么特别的传承，口口相传的大多是一些武林轶事和大众武功，另外就是习武的爱好和习惯。

        问题是松凝寒的父亲坚信以前的武林一定是波澜壮阔的，所以他在被迫成家剩下松凝寒之后就消失了，目的是寻找“真正的武林”。

        一直到松凝寒初中，他父亲才回家，然而一直郁郁寡欢，不久出了意外去世了。自始至终，他没有表现出半点对妻儿和父母的愧疚。

        这种经历也在松凝寒的心里蒙上了巨大的阴影，他周围的长辈无一不对他父亲不切实际的幻想予以最严厉和最嘲讽的批评。

        所以松凝寒的梦想，与其说是为了追寻自己内心“真实的武林”，不如说是为了摧毁他父亲心中“真实的武林”。

        这就是松凝寒的执念。

        【作者题外话】：对不起，女鹅真的病了，下午吃了美林温度还降不下来，去查了血象开了药，刚刚又吃了一次美林才哄睡了。

        祝各位及家人身体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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