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完美的一家人

楔子

        夜晚，闷热的夏末，磅礴大雨，雷电交加，倾盆如注。

        一个身穿白裙的女孩，走在昏暗的雨里。

        她突然停了下来。

        寻声回望，远处树林之中，隐着一栋别墅。

        耀眼的闪电劈开黑色的夜空，划过屋顶，恍若白昼。

        二楼，灯光晃晃悠悠，墙上挂着的长长的影子

        正慢慢爬出窗子，朝小女孩压来，吓得她掉头就跑。

        而身后别墅的窗口，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早已锁定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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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1年，江南，武鸣市西郊。浅秋湖生态区一片青翠，水系丛生。

        车子开过，造型简约的别墅，零星地散布在低伏山丘。

        一男一女下了公交，走上一段宽阔的马路，不时能碰上几辆私家车。

        “周晰，说好了啊，你也要帮我瞒着我妈的。”

        男生跟后面，手上的布包往肩上一搭，小跑几步，赶到这个名叫周晰的女孩身边，与她并肩走着。

        “别说漏嘴了就成。”

        周晰长了一张瘦削的脸，高高的鼻梁立在两眼之间，唇线似有似无地朝下撇，总有种格外清冷的气息。

        不过下一秒，她久违地朝着男生笑了，一双弯弯的笑眼里，满是鼓励。“我相信你。”

        男生愣了一下，立在原地，随即回味着周晰的笑容，脚下步伐也朝前跟了去。只是，周晰在与他仅一箭之地停下脚步，就站在山间公路上。他奇怪地“咦”了一声，还未反应过来，瞳孔里已映出周晰转身朝他跑来的影子。

        夏风吹得树叶狂卷，裙角微漾间，男生也一脸开心地迎了上去。当他扶着气息变得急促的周晰时，才发现她整个表情都很不对。

        “又有人在跟着我！你快找找，刘淇”。周晰用有些慌张的声音说着，但还保留有骨子里的傲气和体面，举止已是十分克制。

        刘淇的嘴角露着笑容，余光偷看了一眼她，眼底写满了“习以为常”。不过，他还是煞有介事地查看了周围的环境，手臂不由自主地把周晰拥进怀里，忍住高兴，抚背安慰她。

        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说道：“……没人”。

        好像是反驳他一样，一辆摩托车从两人的来路上，按着喇叭轰隆而来。

        周晰被声音吓了一跳，轻轻推着他，刘淇随即就放开了周晰。他望了眼逐渐变小的摩托车手，就差把“被打扰”三个字写在脸上。

        车上那人仿佛心有感应，顶着黑色的头盔回过头来，盯着百米开外的两人。刹那间，被玻璃挡住的双眼里泛出暗灰色，就像苍莽荒漠中奔走追击猎物的苍狼，闪着几点幽暗的光。

        “算你今天走运。”

        摩托车主扭过头，加足马力绝尘而去。

        刘淇看着她目视摩托清理头发的样子，干咳了一声，手上装作顺布包的样子，低头问道：“你怎么一直这样？是谁在跟踪你啊？”

        周晰看了他一眼，读出了点怀疑的意味，扭头昂首快步就走。

        “那你回去吧，不用去我家了。”

        “这哪儿的话，我都跟我妈说我要去同学家了。再说，我这个男朋友可不能掉链子，临时反悔的事我做不来。”

        “……假的。”

        两人绕过一个山弯，循着山路开始朝山上走。上山的路照旧很宽，但车更少了，不知名的花穗落满了车道。

        “都回家了，还不高兴？”

        “……到了。”

        顺着周晰手指的方向，刘淇在不远处的半山腰上看到了几栋两层别墅，清一色的雪白墙，互相之间有点距离，却都映在夏日热烈的夕阳里，好似在漫山大火中燃烧殆尽。

        夕阳里，两人拖着长长的影子，停在其中一栋别墅前。

        刘淇抬头望向别墅，不自觉地吞咽了下口水。直到这时，他才对周晰的家境有了实感。

        “我就住这了，也半学期没回了。一直和爸妈还有……”周晰一边拿钥匙一边介绍。

        开门声打断了周晰的话。她正将钥匙插进锁孔，门突然从里面开了。

        刘淇站在大门台阶下，抬头一看，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正站在门侧，年纪不大，双腮的婴儿肥仍未完全褪去。看到来了客人，对方也明显地注意到了他，好看的圆溜溜的眼睛里漾开笑意。

        刘淇回了个笑，小心地偏着头朝向周晰，等待相对熟悉的她来做个介绍。

        但周晰装作没有领会到，反而先抬了下眼皮，瞄了眼男孩，几乎没多停留，手就自然地撑住门框，将他生生推了开，转头招呼刘淇进屋。

        男孩的身高窜得很快，这年纪已经可以俯视她了。他也就顺势靠在一边，将大门全然敞开，表现出十分欢迎的态度。

        这小子，半年不见又长高了许多，约莫窜到一米七了，周晰心里估测了下。但没等到刘淇有任何的反应，她还是抬着下巴示意着，淡淡地介绍了下：“我弟弟。”

        “果然长得漂亮是遗传的”，刘淇猜到了，可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叹了一声，又嬉笑着跟周弟弟打着招呼。

        “滴滴”

        正要进屋时，台阶旁的车库自动门被缓缓升起，一辆红色跑车顺利开了进去。

        周晰看见了，并不急着进门，就站在台阶上。刘淇客随主便，也跟她一起等着。

        倒是此前一直立在门口的男孩，这时候什么也没说，率先进了屋。

        半分钟不到，车库传来关车门、上车锁的声音，随后是高跟鞋清脆的响声。越来越近时，一个身穿灰白长裙的女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夕阳的光影下，裁剪得当的衣服衬得人更加窈窕。

        “妈，你是专门回来看我的吗？”周晰扑了过去，紧紧环着母亲的腰，又抬头互作介绍，脸上这才浮出笑容。

        “你爸也会按时回来的，大家一起吃个饭。”周妈妈只简单跟女儿同学打了个招呼，一路边走边抚着女儿挎着自己的手。进了门，主动从周晰手上拿过她的包，和自己的手袋一起挂在玄关的柜子里。

        她换好鞋后，转身去了厨房，和人说着话，出来后打了个招呼，就转身朝东面拐角处过去。

        不多时一位约莫四十多岁的家政阿姨出来，端着一盘西瓜，招呼刘淇吃水果，又问起晚上的新加菜单。

        等周妈妈回到客厅，已经换了一身宽松的衣裤。一时间，周晰开始和母亲聊了起来，互相说起对方不在身边的趣事。

        这时候，刘淇终于在周晰脸上，看到了罕有的开朗的大笑。

        “我……我只是一个多余的人，在那个家里。”

        想着周晰之前对自己所说的理由，刘淇心里觉得有点奇怪。眼前这母女情深的情形，怎么看也不像“多余”啊？他浅麦色的脸庞上，眉头紧皱不开，实在帮她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对了，她弟弟人呢？”

        刘淇在视野可见的范围内找了一圈，没见到，也就闷着头，故作斯文地拿起了一牙西瓜。

        就在这时，什么声音从窗外传来。

        他侧着身子探过去，开始是余光，很快便被窗外的景象全吸引了过去，连保姆阿姨送来的饮料也没有注意。

        大片落地窗外，是整块绿茵茵毛绒绒的浅草坪。院子面积极广，翠碧直延伸至山体，和绿色纤秾的树林混杂开来。

        而刚有一面之缘的那个男孩，周晰的弟弟，正取箭搭上弓，张臂一拉弦，随后“咻”，箭射了出去。

        刘淇也喜欢运动，但都是篮球游泳一类，对于射箭还有点陌生。他好奇地走到窗前，定睛朝树林方向一看，一支晃动的长箭，直直钉在了远处的箭靶中央。

        “好准！”

        他不觉夸出声来，只是一转头，正迎上周晰冷冷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周妈妈已经不在客厅了，他略微尴尬地冲周晰扯了个笑容，重新坐回沙发上，又拿起块西瓜。

        “晰晰，照钦又在外面练箭啦？去叫他回来吧，饭快好了”，是家里阿姨的声音。

        听见周晰答应并离开，在厨房忙碌的周妈妈才抬起头，她确定女儿已经出去，才停下动作，瞟了几眼客厅里的客人。再下手时，切菜的力道不觉重了几分。

        “刘淇是吧，你就是晰晰打电话说的那个男朋友？”周妈妈连眼皮也没抬一下，两只眼睛专注在汤锅里，虽带着点笑，却总不那么舒展。

        “是的阿姨”，刘淇的眼睛被不知来处的亮光闪了一下，他挪开了一些，尽量注视周妈妈，表现出极大的诚意，说“我们是大学同学，周晰她人好，总是帮我的忙，所以……”

        “听她说过了。不过你们现在年纪还小，应该多考虑自己的前途”，周晰不在，周妈妈全然是两幅面孔了。她往熬得发白的汤里下了葱花，又帮着保姆阿姨一起张罗着摆盘，但话却没断开过：“大学里可不能放松，需要多学习专业知识打基础，这可比现在这小打小闹的要重要得多。”

        一切准备妥当后，周妈妈伸手扬了扬汤上氤氲的热气，闻着浓香，心情也变得开朗起来。终于有了时间，她正眼看了看刘淇，声音放柔和了许多，换了个话头：“对了，你父母做什么的？是安清市人吗？”

        周晰的大学就在安清市，说起来离省会武鸣市直线距离并不远。两个城市同属一省，中间被一片天然大湖拦断，但区域土地并不接壤，所以说只是直线距离近。

        周妈妈一心想让周晰在家附近读书，但不知为什么，周晰总要往外面跑。争执不下，最后双方都妥协一步，选择了离家较近的安清某大学。

        “对，我是本地的。不过阿姨，我对周晰，绝对不是过家家的小打小闹，我对她很认真的……”刘淇有些局促地站在厨房门外说。

        下一秒，刘淇就为自己跑过去的举动后悔了。他眼见周妈妈突然丢下厨具冲他走过来，那眼里的怒气是全然瞒不住的。

        他暗自叫惨，担心会不会被扇几个耳光，就像电视剧里爱情被阻止的穷小子那样。

        然而，周妈妈看向了他身后的方向，人从他身边疾步略过，跑到玻璃门前，一把推开，就冲进了草坪里。

        刘淇有些诧异，跟到门前一看：周妈妈正站在两姐弟中间，身后护住的女儿强忍着泪，面前的儿子却嘴唇紧闭瞪着姐姐。看来，这姐弟俩是闹矛盾了。刘淇边伸长脖子继续看，边往厨房挪，面对毫不关心的保姆，打探起来：“阿姨，他们姐弟经常吵架的吗？”

        保姆看了他一下，又往外面探了一眼，好笑地调侃他，“你这小伙子还挺护着女朋友的？”不过，眼亮的她马上换了个口气，摆出跟刚刚女主人神似的倨傲姿态，回呛了过来：“晰晰回来了，你自己问她呗。喏~”，保姆说着，还用头朝门那边示意。

        果然，周妈妈把两人劝了回来，刘淇当然噤声不语。

        不一会儿，刚吵过一架的姐弟俩就在饭桌上见面了。周晰爸爸要晚回一会，打过电话让家里先开饭。于是一张长桌，主位空缺，房子里其余五人先坐上了。保姆和周妈妈坐在一边，照钦、周晰、刘淇三人则排在另一侧，正好可以透过餐厅的装潢立架，看到玄关处的景象。

        那里的柜上上放着各种摆件，大抵是非常简约的样式。其中一个脑袋大小的乳白瓷瓶里，有序地插着三四枝应季的花卉，显露出这家人温和沉静的家庭风格。

        比如餐桌上的周妈妈。刘淇在观察中得出这样的结论。

        因为属实是温柔，她不仅不时帮每个人添菜盛汤，连保姆阿姨也照顾到了。甚至在递给刘淇时，还细心叮嘱他要小心鱼刺，那声音轻柔得好似一汪春水，引得他从内心生出一阵好感。

        “有钱，有好房子，亲人还这么体贴，就算弟弟皮了点，也是很完美的啊……”刘淇心里这样想着，又不禁疑惑地偷看着身旁的周晰，她似乎也没有之前的忧愁和埋怨了。正当以为她要取消计划时，两人的目光却偶然对了上，而在周晰的眼里，明显还是能读出坚定的意思。

        “滴答”

        玄关里进来一个人，只能看到个背影，但很高，穿着西装。而周妈妈也早就迎了上去，是周晰的爸爸。在走近玄关的一阵水声之后，刘淇终于看清了这家男主人的脸。

        周晰爸爸长得极为方正，脸上棱角分明，配上深蓝的西装，整个人格外精神。早听说她爸爸是武鸣市市政府的官员，本以为是圆头圆肚，没想到却这样的板正。当然，他再一想周晰和她弟弟那漂亮的长相，这一切就都不稀奇了。

        他笑着扭头看了一眼周晰，却发现她神色突然暗淡了下来，唇角又沉沉地朝向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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