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 88 章

这次的苗果然需要泡更长的时间。

        一直到了第三天那苗才长到十公分左右。

        蒋秀才肯定真的被自家儿子气着了,  虽然还是专心教陈二牛《大学》，但在空闲的时候会教他《算术》和如何做一名小吏。

        【宿主蒋秀才是害怕你成你师兄那样？】

        “应该是吧。”陈二牛在百忙的课程中抽空回答了一遍。

        以前陈二牛只知道师父懂的很多，不过对于蒋秀才能从上至下讲解该如何当小吏小官,  实在有些出乎陈二牛的预料。他一开始认为胡人让汉人文士留下不过是因为很多文人背靠士族，本家就是个小城或是坞堡易守难攻。攻下来实在是太难了才会把文人留下来当官。

        他隐隐也知道可能胡人没那么多人才，只是听到蒋秀才从头至尾讲述还是有些不同。

        “北边来来去去出现了四群比较强的胡人，待得久的都是善待汉人的。不过他们最强的兵马都是骑兵,  骑兵只会跟着胡人的本族人转,  他们烧杀抢掠过的地方人空了不够了就从别的地方迁移。我们这些小吏也要跟着四处乱跑。”蒋秀才讲着突然问了一句，“二牛你恨不恨那些人？”

        “我,  我不知道。我没见过他们。自我出生南方大定，我一直生活在圣人治下，如果师父你恨我也会恨，但是因为不是亲眼所见我并不知道。”陈二牛很诚实的说。

        “我不希望你心存怨恨，更不希望你是因为我恨而恨,  你以后会有机会自己判断的，现在最重要是认真念书。”蒋秀才笑了笑，“七十年前有过一条律法,  凡是头发是黄色眼睛为蓝色的异族抓住交给府衙能换三两银子。”

        陈二牛歪着头一想，他好像在前朝的史书中看过。

        士族抓了那些人基本上是杀了或者做农奴。

        “我一开始便是被那一支胡人抓走的。我在满腔愤懑的时候他们也满腔愤懑。不过我没说他们是对的，或是前朝是对的。我这么多年都没想明白,  希望你能想明白。只是你别忘记就够。一切都不是不变的,  我在十五岁时也不知我会去草原。”蒋秀才对着陈二牛温和地笑了笑。

        其实陈二牛对这些并没有什么感觉，一是现在胡人已经远避草原了，二是当今还算英明,  他有生之年怕是见不到再一次胡人南下。除非当今命数已尽太子无能边疆失守,  只是按照小河透漏的应该不会。

        不过蒋秀才跟他这么说是为了什么？

        陈二牛有这个问题就问了出来。

        “可是现在我不需要面对胡人了,  不管是哪一族哪一支，我都不会遇到，还是师父断定以后我们还要同胡人有大战？”陈二牛一边说一边思考。

        蒋秀才站起身说道：“也许吧，现在开朝不过十几载重文抑武的风气已然大盛，出名的将领将有一半是胡人。可乱世时间太短了。”

        怎么会有人嫌弃乱世太短呢？

        陈二牛感觉自从开始将以前的为官经历师父就有很多话想要说。

        不过陈二牛还不是全部能听懂。

        对上陈二牛疑惑的眼神蒋秀才细细解释道：“如果这乱世很长，天下大乱，几族胡人四处流散的时间长，我可能这辈子都不能回乡，因此我会留在北面，或许我就会像我曾经的上官一样娶一个胡人为妻，定居下来。虽说不仁不义，可大刀在脖颈上的时候我也没得选。我可能会放弃，但是当年圣上异军突起，我看到了回乡的希望，差点舍了这双手换了个能选的机会。”

        “回来我也逃回来了，旁人可能没我看得清，但新朝建立想要回乡的人很多，留在中原的胡人也被杀了个干净。”蒋秀才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就像是提出的这个例子不是说的自己。

        “时间还是太短了，我们和胡族是私仇，以后也还是私仇，但是圣人用人却那么……”蒋秀才眼睛慢慢闭上。

        “不拘一格。”陈二牛说出了蒋秀才没说完的话。

        蒋秀才点了点头。

        “我想，这可能是因为现在北方不少士族本身就有些胡人血脉，这话说出来可能有些令人难以相信，但是确实如此，或许在圣人眼中这些早就不重要了。”蒋秀才的手轻轻点着窗棂。

        “不过你不一样，二牛你很好，你不仅天资聪颖，而且学的也不是花拳绣腿。”蒋秀才逃回来也不过十年，对于草原也不过是换一两个大汗的时间。虽然变了许多但不变的也不少，蒋秀才几乎能想象到其中的利害。

        不过有时候他也会想自己是不是杞人忧天。

        “放心先生，就算有那么一天我也会保护你的。不过我掐指一算应当没有那一天。”陈二牛笑嘻嘻地说，小河说了自己很安全，南河镇这边应该是挺安全的。

        不过陈二牛心里也有些没底。

        “都是和谁学的，嬉皮笑脸的！”蒋秀才转过身拍了一下陈二牛的脑门。

        “等将苗都种上，等你下回来你就和我一块去府城。算是见见世面，再就是回了县城后我得安排你见些人，等准备考县试的时候结保也简单些。虽说我能买人同你结保，但是总归是认识或听说过的人才好。”蒋秀才完全没了刚才的颓然，“时间要一个月，你记得同家中父母说好了。”

        “是。”陈二牛见师父心情好点了问道，“可是我才八岁就要去考县试吗？”陈二牛倒不是觉得题目太难自己考不过，毕竟县试需要掌握的内容大多是背诵默写，对陈二牛来说比较轻松，只是没想到师父想的那么多，他还以为师父会晚几年再提。

        “你还知道你已经八岁了？你可是得到圣人匾额的人，你少年天才才是应该的。”

        “那匾额是给咱们师徒两个的，那先生是天才也是应该的。”陈二牛顺着他的话说了一句。

        【我不得不说，宿主你拍马屁的技术越来越好。】

        “读书人的拍马屁怎么能是拍马屁。”陈二牛抽空回了小河一句。

        “行了，咱们吃些东西，我听着你师兄早就等着了，也不知道那小子怎么回事倒是挺喜欢你这个小师弟的。”蒋秀才被拍了马屁也没显得多高兴，只是嘴角微微翘起。

        本来蒋秀才也没想要让陈二牛早早出头的，因为一开始考的内容少还大多有固定的答案可以从四书五经中得到，少年童生乃至少年秀才都不少。

        但是一旦到了乡试考试的范围就大大不同了。

        考了一辈子的老童生老秀才那么多，许多也是少年成名，蒋秀才不想要陈二牛出这种风头，也怕二牛轻视了科考导致以后不上心，平白挫了锐气。

        只是看到陈二牛就是得了圣人的称赞也和平日没有差别，陈家人也没有过于张扬，蒋秀才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那就不用压着二牛了。

        所以他这次去府城就想要带着陈二牛一起去。

        吃晌食的时候蒋秀才就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蒋文菡，还叮嘱他在自己和二牛出去的时候要照看好庄子，还要好好跟六子学习，到时候他回来会先去庄子上看他。

        蒋文菡丝毫没有从去庄子上看他几个字里得到宽慰。

        甚至他还仰着笑脸说：“我不用，爹等你从府城回来多累啊，爹你不累二牛也累啊，不用特意来看我！真不用！”

        陈二牛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出来，什么就你不累二牛也累啊，不过蒋家吃饭的规矩和他们家差不多，平日里没客人的时候没有那么多讲究可以说话，但是必须得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他只能喝了两口手边的茶水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去。

        他现在是越来越觉得自家师兄就是个二货。

        还是被宠的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那种。

        自己第一回见他的时候完全是被师兄温文尔雅的外表给迷惑了。

        果然听到这话蒋秀才冷笑一声：“二牛去书房将记录拿出来，让阿予看看这每日要记录什么，到时候让他每一块地都按照咱们的方法记录。”

        “这？”陈二牛在心里默默地为师兄流了一把同情泪。

        “什么东西啊？”蒋文菡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快去。”蒋秀才瞪了陈二牛一眼，陈二牛麻利地去书房将那一大叠草稿拿了过来。

        这可是就是三十平方米一小块地的记录。

        师兄你自己保重吧。

        陈二牛面无表情地将那堆东西递给蒋文菡。

        “这么多啊？”蒋文菡接过文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顺手翻了翻，基本上每张纸的开头都记录了当日的日期天气和记录的时间。

        底下记录的东西也清晰明了，一条一条的列出来。

        甚至连字迹也飘逸潇洒颇有风骨，有些甚至是他爹的笔迹。

        如果不是他以后要承担的东西，还是挺赏心悦目的。

        蒋文菡不敢反驳他爹只能是委委屈屈地答应了，将文稿先放在了正房的书桌上。

        他嘴上还说着：“我先放在这里了，等待会咱们去庄子上回来了我再拿过去。”

        蒋秀才瞄了他一眼就知道自家儿子想什么：“就几步路的事，你饭菜也吃的差不多了，直接拿过去吧，我和二牛吃完等你便是了。别到时候你再说是忘记了文稿不知道该怎么写。”

        他虽说是想要练一练蒋文菡，但等这种粮食上献，蒋文菡现在做些事总是功劳，别人怕是求都求不来。就是这小子还转不过弯来，这个时候还想不明白，麦子稻子一季产多少粮食都不知道。

        是的，昨儿最终蒋文菡还是不小心说漏了嘴，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蒋秀才也真差点撅过去，并在陈二牛面前展示了一把什么叫做棒棍教子。

        蒋文菡当即站起身来，仪态无可挑剔地重新拿起文稿说道：“好的，我这就先去放下。”

        陈二牛等他背影消失了才忍不住露出了个笑。

        其实吧，陈二牛想昨儿师兄已经知道这个果子的产量多么多了，他心中应该有数，不过是纯粹的不想干活，同时也没有想要沾功劳的意思。

        “先生，我瞧着师兄赤子之心很好。”

        蒋秀才摇摇头没说什么。

        牛车是蒋六子找好的，他们上了牛车摇摇晃晃走了小半天才到庄子上。

        路程倒不是很远，就是真的有些偏，牛车走得全是小路，有几次他们还要下车才能过去。

        牛车上蒋秀才闭着眼给陈二牛出题。

        陈二牛就睁着眼睛思考回答。

        蒋文菡深觉自己应该跟六子一块坐在前头，外头风多凉快啊，里面待着也太闷得慌了。

        不过看到不光是自己那么可怜，二牛也和自己一样，蒋文菡多少得到了些宽慰。

        “爹，二牛，庄子快到了，这庄子说起来以前是顾家的，只是早几年顾家散了不少家财，这几个庄子就舍出去了，给了县城中的富户我放出话去说要买庄子，就有人来找我了，因着这庄子的地这几年没怎么好好打理有些贫了。加上这路实在有些偏价钱就便宜些。”

        周围的小路逐渐熟悉起来，蒋文菡就打断了师徒俩的问答。

        蒋文菡拉开窗指着东面隐隐可见的墙说：“就是那儿了。”

        “师兄这还是太偏了一点，你待在这儿会不会有危险啊？”虽然说是天下太平海晏河清，但是哪个时候都不缺想要挣轻松钱的人，匪盗还是有的，陈二牛有些担心让六子爹娘和师兄在这里暂住不安全。

        “这你不用担忧了，我们县令刚来的时候可是有雄心的，将这山匪剿了个干净，这些年过的好了打家劫舍的也少。这庄子以前是顾家的墙上都嵌着尖石呢墙也高，就一个后山挺大的，就是有人绕进来也没事，反正咱们表面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再说了你师兄我也是会射箭的。”蒋文菡摆了摆手。

        蒋文菡觉得现在天下太平最多是来个小贼偷些银钱，没什么危险。

        但是陈二牛还是有些不放心，他那个设计的□□图纸已经画的差不多了。

        距离六十步以内可以连发七次一次便能射出两枚□□，不需要弓箭一样练习瞄准，装卸□□也很简单。

        不过这东西不是说做好就能做好的，尤其是□□的箭头是特别设计。

        陈二牛现在竟然有种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感觉，早知道自己就多想一想了，快点做出来的话他出远门不论是家人那里，还是师兄这里他都更加放心。

        “放心，真要是有人到庄子上杀人越货，卓县令就做到头了。不用担忧。”蒋秀才自己就是个想的多的，只是自家这小徒弟想的也挺周全的。

        听到蒋秀才的话陈二牛心才放下来。

        “好你个二牛啊，我说你就不信，我爹说你就信了。小小的孩子操心的太多活像个小老头！”蒋文菡知道陈二牛是在关心自己心里高兴，扑上去揉了揉陈二牛整齐的头发。

        陈二牛很是无奈地往一边躲，他速度快灵巧地躲过了蒋文菡的手。

        然后他就眼见着师兄因为惯性躺在了师父的腿上！

        蒋秀才和蒋文菡大眼瞪小眼。

        这画面……

        为防止师父又在他面前演示怎么棍棒教子，他拉着蒋文菡起来就钻出了牛车跟六子哥挤在了一块嘴上还喊着：“六子哥我们出来看看这是不是快到了，难走的话我们下去走也行！”

        蒋秀才还愣在原地，等反应过来两个孩子已经跑了，他只能是无奈地摇摇头。

        很快就到了庄子，这庄子和蒋文菡描述的差不多，有三面都围了高墙，空出来的一面是一座山，大半的山都在庄子里，一直到另一边的山脚才又有一道荆棘做的篱笆。

        私自破坏旁人家的土地上的篱笆在本朝是要被处刑的。

        加上周围根本没有村子，只有几个相邻的庄子，偷偷溜进来的可能不大。

        “这庄子好大啊。”这要是绕一圈怕是走得天黑了都走不完吧，“师兄该是花了不少银钱吧？”

        陈二牛是纯粹的感叹。

        蒋文菡一听就沉重地点了点头：“虽说六子这些会种地的都知道这庄子荒，又因这现在爹在镇上有些脸面少要了些银钱，但是也要七百五十两呢，要不是爹出钱我连想都不敢想。”

        这庄子可是记在他名下的，他拿到地契的时候手都在微微发抖。

        “行了，看过了就去收拾收拾，趁着天还亮也将苗种上。”蒋秀才拦住了两人的感叹，他们这次是雇了一辆牛车还有两辆牛车是蒋秀才庄子上的牛套了车用来运苗的，蒋老头和赵老婆子驾一辆车，六子爹娘驾一辆，就在后面跟着呢。

        “知道了，走走。”蒋文菡开了庄子的外门，先让六子驾车进去。

        然后等着后面两辆车来将苗卸下来。

        他们挑了个晌午吃饭的时候，分开走就是怕惹人注意，当然实在惹人注意了，蒋文菡还可以说是让分家的老爹家中仆从帮着干活他不想要两位兄长多想才这么做的。

        别说陈二牛和蒋文菡种过这苗，蒋六子爹娘和蒋老头赵老婆子都是干活的好手，基本上看一遍就会了。

        蒋秀才就专门做记录，他们将苗在不同的地况不同的肥力湿度等等地方种上，山地自然也不能漏下。

        要不是苗不够蒋秀才都想要把整个庄子都种上。

        这庄子上的地让短工犁过，杂草也粗粗拔了一遍可以直接种。

        他们几个一块干活根本没有到天黑那些苗就种完了。

        蒋秀才简单目测了一下，发现这些苗差不多只种了不多十亩地。最多最多九亩地多一点。

        他将这个数据也记了下来，然后就将手中的文稿拍在了蒋文菡怀里，让他看着往下写。

        至于蒋秀才给儿子布置的种一亩稻子的活只能是他自己干了。

        蒋文菡偷偷看了眼陈二牛。

        陈二牛只能回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希望师兄能够看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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