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这几日，谢宿枝每天早上盯着白霓阿漱她们起来活动身体，又教她们左右压腿，简单练习数日，已经有几个姑娘喊腿酸。

        “坚持呀，这些还只是热身。”谢宿枝笑眯眯道。

        ……

        沈倾和就是个乌鸦嘴。

        谢在岩回来了。

        这日上午，谢宿枝和往常一样，一边听白霓喊拍子，一边倒立放空。

        “谢宿枝！”

        一道厉声从院外传来，连名带姓地喊她，用脚想都知道是谁。姑娘们不防被吓得一愣，白霓的声音也停了。

        谢宿枝安抚道：“无事无事，你们继续。”

        谢在岩青出于蓝更胜于蓝，比之谢海盛，经商的野心更大。他前几年去各地跑食材，一路上走过天南海北，途径各处州府郡城，大概了解各地民俗和口味偏好。

        他不甘只拘于盛京，企图把谢家的生意做到更远、更广。

        谢在岩这次远行，是去云南跟菇农谈合作，回来时绕了个远路，往洛阳走了一遭。半个月下来，他摸清了洛阳城内最繁盛的地方和豫地风味，心里对酒楼选址有了盘算。

        他走到谢宿枝院门口时，还在发愁自己这个贪玩的妹妹日后能否掌管盛京这边的产业。

        沈倾和先前劝他，枝枝还小，慢慢教便是，实在不行，以后招个脑子好使的上门女婿也是个法子。

        谢在岩还在思索沈倾和的话，觉得有几分道理，结果刚一转个弯就看到谢宿枝在倒立。这丫头一贯对经商没兴趣，酒楼里的菜价都搞不明白，更遑论物价迭替。一教她就是不耐烦不想学，天天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突然气不打一处来，大步迈入院内。

        谢宿枝不吃他这一套，慢条斯理地站好，拍了拍手，笑嘻嘻道：“呀！谢老板，你回来了？”

        谢在岩训斥的话刚要脱口而出，察觉到旁边十几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先前母亲给他通过气，谢在岩立即反应过来这些姑娘是何身份。

        谢在岩疾声厉色，却不至于在外人面前对妹妹黑脸，拧着眉头沉声问道：“你又在胡闹些什么？”

        谢宿枝踢了踢腿道：“健身啊，锻炼身体。”

        谢在岩冷笑一声，道：“又是三分钟热度？”

        谢宿枝撇了撇嘴：“你等着看吧！”

        谢在岩自然不信，只道：“你有这闲工夫，不如跟着爹学些本事。行了，赶快把你这沾了一身草籽儿的衣裳换了，我带你去吃饭。”

        谢宿枝道：“去自家酒楼吃饭我还需要你带？”

        谢在岩不耐烦道：“去外面吃我不就得带你了？我蠢你蠢？”

        十来个姑娘听得心惊胆战，生怕两人说着说着翻脸。玉窈倒波澜不惊地给他二人添了茶，她早已习惯了这兄妹二人的相处模式，互呛互怼、阴阳怪气，正经说话绝不超过三句。

        谢宿枝一听去外面下馆子，稀奇道：“哥，你刚回来就往外跑，不跟爹娘一起用午膳吗？”

        谢在岩没好气道：“我刚从他们院子里过来，娘今天要回娘家，爹要去小岁山看茶。陛下几日前下了道旨，封沈倾和为荆州黜置使，他月底就要启程了。今日是给他践行。”

        谢宿枝突然想起了一双凛厉的眼。

        她问道：“践行？那表哥的朋友们都会在吗？”

        谢在岩以为她是在意生人，道：“不会。只另喊了一个人，你不认识他，无需理会便是。”

        谢宿枝接话道：“是那位叶少卿吗？”

        谢在岩：“你知道？”

        谢宿枝眨了眨眼：“嗯……你们有时会提起他呀，我记得。”

        谢在岩微一点头：“就是他，放心，他官大脾气不大，话也不多，就是不爱笑。你莫介意，他人不坏。”

        谢宿枝点点头。

        “沈倾和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嚷嚷去城郊钓鱼。”谢在岩眉头微拧，道，“还不是因为你爱玩，沈倾和才让我把你捎上。”

        “钓鱼！”谢宿枝大喜。

        谢在岩瞪眼：“那还不快去换衣服？”

        谢宿枝赶紧道：“好嘞好嘞！”随即想到什么，对白霓道，“今日锻炼不可落下，你盯着她们，不能偷懒。”

        白霓连忙道：“是，姑娘。”

        路上，谢在岩漫不经心道：“你对她们还挺上心。”

        “谁？”冷不丁地，谢宿枝一时没反应过来，“哦，你是说白霓她们？”

        “宿枝，我进城时，听到些传闻。”

        谢在岩难得温温柔柔地喊她的名字，谢宿枝扭头看他，等着听下文。

        谢在岩道：“红妱楼那些姑娘的确是可怜人，可谢家愿意收留她们，已是仁至义尽，你不必都揽到自己身上，平白被人泼脏水……若是不放心，还有我在，为兄会为她们安排去处。”

        谢宿枝一愣：“谁给我泼脏水？说我什么了？”她一直没怎么出过门，从来没听过什么传言，这盛京居民怎么这么碎嘴？

        谢在岩叹气道：“一些闲言碎语罢了。”经商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些不过鸡毛蒜皮的小事，自可充耳不闻。但这不一样，他们议论的对象是他的妹妹。

        谢宿枝忿忿道：“谢家酒楼百余种菜式还不够塞他们的嘴！”

        谢在岩道：“这不是重点。我是问你，这些姑娘……”

        “哥，我自有打算。”谢宿枝打断他。白霓阿漱她们从红妱楼出来，然后进了谢府，全盛京的人都看在眼里。

        红妱楼是什么地方？这对一家享誉百年的酒楼而言，可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如果谢海盛狠心些，完全可以将其拒之门外。谢宿枝看着谢在岩的侧脸，微微感叹，幸好她的亲人们都是好人。

        谢在岩见她已有决心，便不再多言。

        晚春午时，日光正盛，暖和却不燥热，时而刮起一阵微风，还有丝丝凉意。谢宿枝二人来到市郊，遥遥看见紧挨着护城河的一座小亭子里，并肩坐着两道身影。他们老远就听到沈倾和的一惊一乍，隐约听出是跑了条大鱼。

        谢宿枝正想上前时，谢在岩突然想起什么，立马拦住她，上下打量一番，目光凝在谢宿枝右侧耳后的雕花簪，问道：“带多余的发簪了吗？”

        谢宿枝抬手抚了抚簪子上的珠玉坠，莫名其妙道：“钓个鱼而已，又不是赴宴，怎么可能还另外备着。”

        谢在岩叹了口气，跟她打商量道：“那先取下来，我替你收着行吗？”

        谢宿枝一头雾水：“为什么？你要用发簪叉鱼？”

        谢在岩直接抬手给了她一个脑瓜崩，这才解释道：“我们那个朋友，叶回瞻，他这人多少有点毛病，见不得乱，见不得错落参差。他一般不会直言，除非是在憋不下去。”

        要求整洁，要求双数，要求对称。谢宿枝无语，这位叶少卿是有不小的强迫症啊。

        她没好气地将发簪取下来，一边道：“京中多少姑娘还带三支簪子呢！他不得难受死？”

        谢在岩替好兄弟解释道：“他平日里忙得很，哪有时间见姑娘。”

        谢宿枝低低地嘟囔道：“这还是我特地挑的……”

        谢在岩没听清：“你说什么？”

        谢宿枝“哼”了一声：“我什么也没说！”

        谢宿枝将簪子塞给他，谢在岩仔细收好，道：“你也别蔫眉耷眼了，回去带你挑一套，听说时下流行不少新颖款式，都是小姑娘喜欢的。”

        这个条件不错，谢宿枝一秒被哄好：“这还差不多。”

        ……

        “大哥！枝枝！”沈倾和收杆时，遥遥看见他们二人，忙挥手打招呼。

        谢宿枝看见另一双眼睛也同时看来，一双黑眸古井无波，对上她的视线，叶回瞻面无表情地略一颔首。

        他今日穿了件青白相间常服，腰间佩玉，宽袍大袖，竟有几分文雅书生气。

        他们三人极为熟稔，自小家住邻里，一起上学堂。虽说后来两人致仕、一人经商，关系却一直融洽。谢在岩将带来的特产给他们一人丢一袋，三人说说笑笑，简单聊聊这几个月内乱七八糟的事。

        谢宿枝看得稀奇，沈倾和本身就是跳脱的性子，暂且不谈。谢在岩却是个动不动发火的脾气、叶回瞻看着也是个寡言打语的人。却没想到在他们攀谈时，还能少见地见到后两位的笑容。

        叶回瞻笑起来也是极淡的。

        ……

        沈倾和特地又打了个窝。

        他席地而坐，手中仍握着鱼竿无法抽身，大手一挥指向身侧的一排小杌子，道：“枝枝，快坐！钓鱼可好玩了！大哥大哥，你也快点，咱俩比赛，回瞻他嫌鱼腥，我自己玩没意思！”

        谢在岩颇有兴致，袖子一挽便坐在他身侧，眼角含笑道：“我可以让你三条。”

        沈倾和大叫：“羞辱人是不是！你问回瞻，我刚刚钓起来的那条，足足有半尺！”

        想来强迫症都有点洁癖，叶回瞻对钓鱼没什么兴趣，负手站在一侧，拆台道：“不足半尺。”

        沈倾和一噎，“那，那也差不多是条大鱼了！”

        谢宿枝插嘴道：“可惜鱼从表哥手里跑了，三尺也好五尺也罢，表哥的水桶里依旧是空空如也。”

        沈倾和“嘿”了一声，“你这丫头，我钓不过你哥还钓不过你？站着说风凉话？坐下，你也钓。”

        谢宿枝早就想玩了，开开心心地坐在最外侧的小杌子上。她拿着杆和线一时无从下手，正准备胡乱甩出去时——

        “唰！”

        只见谢在岩的鱼竿猛地一弯，他极有耐心地稍微松了松线，让鱼继续游着，片刻后猛地一拉，起竿！一条巴掌大的鱼在空中胡乱扑腾。

        谢在岩冲沈倾和挑眉：“怎么样？”

        沈倾和眼不见，心不烦：“别打扰我钓大的！”

        谢在岩继续将杆甩出去。谢宿枝忙学着他的动作，正准备用力，右肩突然被人轻轻一触。

        “等等。”

        叶回瞻道：“谢姑娘，我教你……不过，你忘记挂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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