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12
年会比想象中顺利许多，作为主角的高文书带着爱人一通撒狗粮，算是让公司里单身的同事们狠狠羡慕了一把，就连已经成家有孩子的高管们都嘲他难怪这么多年不见动静，原来是憋了个大招。
既然是主持人，各方面条件自然是一等一的好，林宜夜看着在宴会厅顶灯映照下闪闪发光的女人，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去找高文书那天，他阴云密布的一张脸。
她似乎从来没在那张脸上见到过那样的表情，再加上陈鸥眠给她交换的“情报”，林宜夜甚至觉得与此时此刻站在台上笑容款款恩爱无比的高文书相比，那天在办公室才是她第一次窥见他的真实一角。
他清了清嗓子举起酒杯，不用话筒就能让全场安静下来，“我的婚礼定在2月28号了，在这儿邀请大家，不过都放心，正式请柬我后面肯定会发给大家的，喜糖也不会少。”
林宜夜想到他两周前就提了休假的事情，有点奇怪地问陈曦，“高总要先出去旅游吗？”
陈曦摇摇头，“好像是因为赵总的女儿年后刚好回来，高总一直拿她当亲女儿疼，小姑娘一听说他要结婚了，说什么也要过来参加婚礼，高总就把时间定在2月底了。”
林宜夜一口喝掉杯子里剩下的酒，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
这么一说，前几天赵萱确实给她打了通电话，神秘兮兮地说要给她个惊喜，但她当时忙着年会的事情也没来得及细问。
本想忙完了这茬再好好聊一下，没想到从别人嘴里得到了消息，就这还好意思说是惊喜。
她想了想，掏出手机给赵萱发消息：“什么时候的飞机？”
那边回的飞快，“啊？发错人啦？”
林宜夜嗤笑一声，“别装了，全世界都知道了。”
“大年初三的机票，我爸这个大喇叭！”
林宜夜眼神在她的回复上定格许久，一想到赵凡波，这些天因为忙碌被短暂压下的情绪又波澜壮阔地涌上来，一开始她觉得这只是她和赵凡波两个人之前的事情，可现下赵萱突然跳出来给她当头一棒，提醒她事情比想象中复杂的多。
赵凡波几乎参与了她大半个人生，抛开工作的事不谈，他们之间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赵萱只是其中一部分。
她犹豫许久，按灭了手机望向会场中央的赵凡波，他正在和高文书寒暄，俩人都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也不知道赵凡波到底有没有怀疑过高文书。
林宜夜勾了勾唇角，兜兜转转，发现真正对她坦诚的居然是陈鸥眠。
她控制不住地想嘲笑自己。
从那天的一通深夜来电之后，她和陈鸥眠就没再联系。
晚上的情绪宣泄不能带到白天，只要对方不再提起，那你最好就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是成年人之间的默契和共识。
林宜夜不擅长安慰别人，只会问一句没事吧，对方答完没事就算任务完成，如果有事那就再多问几句。
反正这么多年来，好像也没人说自己有事，哭得再狠也说自己没事。
陈鸥眠这种上来就说饿了的，算是比较好对付的那类，至少需求明确，不需要人费劲去猜。
她无声地叹口气，如果所有的事情都不需要她猜就好了。
节目已经接近尾声，台上是几个部门负责人在合唱难忘今宵，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来，硬生生唱出山路十八弯。
但也没什么人在听，年会结束就正式放假了，大家都心不在焉地盼着领导做最后的讲话，只等着讲话结束了就抓紧时间收拾东西回家过年。
林宜夜的东西不多，老早就收拾完订好了假期第一天最早的航班。
那个晚上她安慰陈鸥眠，实在词穷极了，不知怎么回事，嘴巴比脑子快了半步，突然蹦出一句：马上就过年了，有天大的事情都等过完年再说吧。
陈鸥眠当时应该是笑了，虽然没有笑出声，但她听到了这人说话间明显夹杂的笑意。
“谢谢林小姐，我现在感觉好多了。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的，年后你等我电话。”
她从那天开始就真的期待起了过年，似乎通过安慰陈鸥眠安抚了自己，新的一年就能有新的开始。
飞机起飞前林宜夜给白婧巧打电话，对面说话的声音混着飞机轰隆隆的声音听得不大真切。
“小夜，妈妈有件事和你商量。”
林宜夜笑了一下，“我这马上就回去了，回去再说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婧巧似乎迟疑了一下才笑着说，“行，那等你下午到了再说。”
原涧的冬天是南方湿漉漉的冷，刚下飞机，林宜夜鬓角的一缕头发就软塌塌地贴在了脸颊边，连带着耳朵一起冻得通红，脑仁都转不了了，风一吹就咔嚓咔嚓直响，仿佛两只耳朵中间夹着的是一摞威化饼干。
她拖着箱子，老远就看到了站在大厅门口的白婧巧，赶紧抬手挥了挥。
“妈！”
来接机的人不少，白婧巧在人群中眯着眼睛，像是在确定这人是不是自己的女儿，听到林宜夜叫她，才松了眉头，笑着挥手示意。
林宜夜小跑几步过去，旁边一个男人接过了她的箱子。
她愣了一下，有点迟疑地看向白婧巧，“这是……”
白婧巧搓搓手，把一缕头发揽到耳后，犹豫了一下说：“小夜，这位，这位是……”
“先上车吧，”男人打断看起来颇为为难的白婧巧，“外面太冷了，上车说。”
林宜夜点头道谢，跟在两人身后往停车场的方向走，看白婧巧头顶的一缕头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然后被旁边的男人轻轻抚平。
不用介绍她也看得出来，男人和母亲的关系应该不一般。
林宜夜在心里算了算，原来林沛山离开他们已经8年了。
时间居然是这么不均匀的东西。
林沛山刚去世那会儿，她每天都觉得度日如年，一想到未来就觉得害怕，怕自己永远都会那样痛苦地活着。可是到如今回头再看，居然像是一眨眼的事情，一眨眼，她再想起林沛山的时候已经不想哭了。
她扣好安全带，听到男人自我介绍道：“小夜你好，你叫我李叔就行。”
白婧巧从副驾驶的位置上转头看她，眼神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林宜夜心里一痛，鼻头猝然袭来的酸意让她只能快速地眨眼来阻止眼泪掉落。
“李叔你好，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多谢你照顾我妈妈。”
男人发出爽朗的笑声，“不用和我客气。”
白婧巧看看男人再看看林宜夜，小心翼翼的表情终于换成了明媚的笑脸，“那咱们回家吧。”
林宜夜点头，“妈你做什么好吃的了？”
“放心，你想吃的都做了。”
“粉蒸肉？”
“做了。”
“毛血旺？”
“做了，都做了，”白婧巧掰着手指头数，“我早上可是六点不到就起来了。”
林宜夜笑嘻嘻的，“我妈真勤快，”说完又转头问开车的男人，“李叔能吃辣吗？”
“能！我就是原涧本地的，能吃辣着呢！”
林宜夜靠回椅背上，还是眯着眼睛笑，“那就好。”
她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行道树飞驰而过，明明离着很远的楼宇一眨眼就到了眼前，然后模糊成一个黑色的小点，倏而消失不见。
憋了一肚子的话突然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她看着白婧巧调笑着拍掉李叔要调高空调温度的手，嘟囔着差不多就可以，恍惚间觉得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个时候林沛山还在，她和赵萱每次都在后排叽叽喳喳地聊天，一直聊到夹在中间昏昏欲睡的白婧巧忍不住威胁要捂住俩人的嘴。
她常常梦到一模一样的场景，然后在醒来的瞬间祈祷自己能继续睡下去，但这会儿看到白婧巧许久未见的笑脸，她突然发觉被困在回忆里的人才是弱者。
她的妈妈比她想象中坚强许多。
车拐进小区大门，白婧巧在包里翻了一会儿拿出一条围巾，“小夜，说了多少遍了，只要脖子露在外面，穿多少都还是会冷的，愣是不听。”
林宜夜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脖子，触到厚厚的毛领忍不住失笑，“我这不是穿了高领毛衣……”
“毛衣漏风呢。”
她作罢，乖巧地带好围巾，幽幽叹了口气，听到李叔吭哧吭哧的笑声，有点错愕地抬头。
男人把车停稳，解开安全带回头看林宜夜，“你妈妈就是这样，凡事总有道理能和人讲。”
她笑了笑，“是啊，辛苦您了。”
男人下车从后备箱里取出行李，看了一眼已经走到单元门楼下的白婧巧，敛了笑意对刚下车的林宜夜说：“小夜，你放心。”
远处白婧巧已经打开了单元门，正扯着嗓子催促，“快点啦，再不过来我就自己上去了。”
男人挥挥手，“马上马上，你不要着急嘛。”
林宜夜觉得自己的眼眶又要热起来，可她很久没哭过了，有点慌乱地压低脑袋点点头，“李叔，我放心的。”
她不是不放心。
她只是突然有点害怕，怕有一天会只剩下她一个人记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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