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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33章


33

        “于昊是八年前从金焰跳槽的。”

        林宜夜关上车门,语气有点恨恨的,“陈曦肯定知道什么。”

        陈鸥眠发动了汽车,撇她一眼,语气平静,“安全带。”

        林宜夜乖乖拽过安全带扣好。

        陈鸥眠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去哪儿,送你回家?”

        不知道是因为刚刚在金焰和人说了太多废话还是因为突然扯到八年前的案子,他这会儿有点乏了。

        林宜夜沉默几秒,“你是不是没休息好?”

        陈鸥眠下意识去看后视镜里自己的脸色,很好,很正常,但这个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打了一把方向盘,随口道,“没有,想去哪儿?”

        “我想去富睿。”

        陈鸥眠笑了一下,“这么快就要上岗啊,不愧是敬业的林小姐。”

        林宜夜像是没听出他的调侃,“不是,你不是还有投资标的的问题没解决吗,我之前有处理过类似的案子,但是需要把项目材料都看一下才好判断。”

        “你现在还没正式入职,可是没有工资拿的。”

        “那你请我吃饭吧。”

        她一直说自己是个不会吃亏的人,可陈鸥眠在心里算了算,这已经是她不知道第几次出手帮他了。

        “谢谢你啊。”

        林宜夜扭头看他,“没什么,你也帮了我很多不是吗?”

        “我……”陈鸥眠语塞,“我一开始是在利用你。”

        林宜夜答得干脆,“我知道。”

        陈鸥眠接不了她的话,他问心有愧,即使阴差阳错间他们成了所谓的统一战线,但他没什么底气能说自己真的就和林宜夜是一路人,他心虚。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林宜夜说,“但你是个好人,你和赵凡波不一样。”

        陈鸥眠几乎要用尽全力才能握紧方向盘,他让自己尽量看上去是平静无波的,让自己茫然地想些什么其他的东西好熬过耳边短暂的轰鸣。

        “陈鸥眠。”

        “你说,我在听。”

        “只要你相信我,我会全力帮你的。”

        陈鸥眠没有回答,他有点害怕打破现在,如果此刻是个梦境,不开口是个更好的选择。过了一会儿,他意识到自己是在想自己的过去,好像其中的某些日子铺开在他的面前,迫使他再去看,他一直不愿意去看,他把对过去的记忆蔑视为一种毫无用处的沉溺。

        但随后他明白了,今天对往事的追忆是对她“好人”这个定义的纪念,于是他便由着自己了。

        他看到了那天,出院后的一个星期他就重新入职了富睿,熬了一个大夜之后他起身感到一阵锥心的疼痛从颈部一直贯穿他的整个身体,那是他到了富睿之后负责的第一个项目,过了一会儿他认为疼痛不是停下来的好理由,便回去接着干活了。

        他看到了那天,他坐在富睿总裁的位子上。如同那些苦痛是无关紧要的一样,这中间过去的岁月也是无关紧要的。

        红灯太长,林宜夜以为对话已经结束了,有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陈鸥眠斟酌几秒,准备调头送她回家。

        刚打了一把方向盘,林宜夜突然醒过来,“这是去哪儿?”

        “先送你回家休息一下吧,不着急这一会儿。”

        “咱们没时间了,我还想去找一趟田力严问问于昊的事情呢。”

        “你担心吕皎?”

        林宜夜点头,“我非常担心她。”

        “就算她之前那么对你?”

        “刀口应该对着更恶的敌人。”

        陈鸥眠无声地笑了,“行,既然醒了,那去公司吧。”

        熊远口风严实,富睿上下都不知道公司当下正面临大危机,陈鸥眠推开办公室的门,看到里面焦头烂额的熊远正抱着脑袋揪头发。

        看到他进来,熊远两眼放光从椅子上弹射而起扑过来趴在他身上嚎啕,“你可回来了,我愁死了!”

        陈鸥眠瞥他一眼,又冲着门口的林宜夜耸耸肩,“没事,他这人就这样。”

        熊远这才看到门口还有一个人,一把推开陈鸥眠,“林小姐。”

        “熊总您好,打扰了。”

        她说话语气向来正经,熊远一时间也听不出这个打扰了到底是调侃还是认真的,有点无助地望向陈鸥眠。

        陈鸥眠嗤笑一声,“我翻译一下,林小姐的意思是打扰你发疯了。”

        熊远瞪大眼睛,“不是……吧?”

        林宜夜点点头,眯着眼睛笑起来,“是的呢熊总。”

        熊远吃瘪,半天才吐出几个字。

        “还……真像。”

        陈鸥眠把电脑打开,“像什么?”

        熊远摇头晃脑,“像魔鬼。”

        陈鸥眠懒得理他,丢了个u盘给林宜夜,“打开看一下吧,今儿能看多少算多少。”

        熊远眼睁睁看着自己守了好几天的机密就这么被丢给了对家公司的员工,语气惊愕,“干嘛?陈鸥眠你疯啦?”

        “哦,刚刚没来得及,现在我正式给你介绍一下。”

        陈鸥眠起身,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虚虚搭在旁边站着的林宜夜肩上,“这位,林宜夜,今后就是富睿的人了。”

        他语气轻松,完全没考虑熊远还没闭上的嘴巴。

        “真的假的,你不是假公济私吧?”

        陈鸥眠张张嘴,话被林宜夜堵了回去。

        “熊总,请给我一段时间,我可以证明我的能力。”

        陈鸥眠撇撇嘴,“听到了?”

        熊远愣愣点头,喃喃道,“听到了听到了。”

        陈鸥眠坐回去,冲着他摆摆手指,“不过现在还是保密阶段。”

        熊远仰头长叹,“怎么这么多需要我保密的事情。”

        林宜夜搬了把椅子在桌子旁坐下,认真回答:“因为您值得信任。”

        熊远一时间心情复杂,从这两人嘴里说出来的夸奖怎么听都不得劲,索性在旁边的沙发上躺下,“那真是谢谢您二位了。”

        这句话说完,办公室里就没人说话了,只剩下电脑键盘噼里啪啦的声音。

        陈鸥眠后知后觉,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和林宜夜在除了饭店包间之外的地方长时间相处,手底下动作不自觉地慢下来。

        熊远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均匀的呼吸声和电脑散热的嗡嗡声琴瑟和鸣,让人十分想打。

        但考虑到这两天他临时撂了挑子去帮林宜夜,便也就作罢了。

        林宜夜工作的时候格外认真,陈鸥眠虽然早就从高文书那儿听说过她在金焰时的高风亮节,这会儿看到这人目不转睛专心致志的样子,一下觉得自己走神这件事变得有点不可原谅。

        天色暗了,陈鸥眠起身把灯打开。

        林宜夜眯了眯眼睛,“几点了?”

        “快八点了。”

        陈鸥眠的肩膀发硬,他一边旋转肩胛骨一边一脚踹醒了还在打呼的熊远。

        熊远一个激灵翻身起来,“谁!”

        “回家去睡去。”

        熊远呼呼喘气,“你谋杀啊。”

        “叫你下班呢。”

        熊远嘀嘀咕咕地整理衣服,“你们不走?”

        陈鸥眠搓着自己麻木的后脖颈,“走,先吃个饭去。”

        熊远站在门口不走了,两眼放光,“吃啥?”

        陈鸥眠懒懒摆手,“你快回家找你老婆去,不然过两天又要打电话骂我压榨你了。”

        熊远遗憾地啧啧两声,“我老婆给我做大餐了,可惜你们没口福。”

        “赶紧滚蛋。”

        熊远嘿嘿笑着,“单身老男人恼羞成怒了是吧。”

        陈鸥眠伸腿要踢,他才终于关上门一溜烟跑了。

        林宜夜合上电脑,“你们关系很好。”

        她说话常是陈述句,明明是没什么语气的平铺直述,但听在耳朵里,总比其他人说的话来得真诚。

        “嗯,认识好多年了,一起吃了挺多苦。”

        “挺好的,你不是一直只有一个人,”林宜夜弯着眼睛冲他笑,“一旦所有的压力都落到了某个人的肩膀上,他就会像被砍倒的柱子一样消失的。”

        陈鸥眠不知道她这句话是在说林沛山还是说她自己,毕竟他们曾经都陷入同一种困境,被人背叛,置于孤岛,拔剑四顾,空余茫然。

        即使她看上去平静得有点无所谓,她在陈述那些过去的时候像在讲从其他随便什么地方听来的故事。

        讲的人云淡风轻,可他脊背发冷,无论如何也不忍心再听她说下去了。

        陈鸥眠摸出手机,“想出去吃还是点外卖?”

        林宜夜趴在桌上,声音很闷,“我都可以。”

        “我点外卖,你去沙发上躺一会儿吧。”

        “那你呢?”

        陈鸥眠摇头,“我不累。”

        林宜夜像只猫似的窝在沙发的角落,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没过几分钟就发出了均匀的鼻息。

        陈鸥眠忍不住想,即使像她这样的人,这压力有时候也实在是太大了。

        可是她呢,她仿佛根本不允许自己去感觉有多累。

        陈鸥眠把手机调成震动,轻手轻脚关掉电脑和顶灯,只留了光线柔和的台灯和一排安神用的香薰蜡烛。然后他从椅背上取下林宜夜的外套,蹑手蹑脚地走到沙发旁边给她盖上。

        林宜夜睡着的时候看上去比平时更像一个小姑娘,似乎非常相信她醒来的时候这世界上没有谁会去伤害她,似乎她没有什么可隐藏和害怕的。

        陈鸥眠坐到沙发的另一端,眯着眼睛靠在扶手上,透过一点烛光打量林宜夜难得有了点血色的脸。

        点亮的蜡烛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淡黄色的火苗一闪一闪,像仪仗队队员手中发亮的□□。黑暗使整个房间看起来像座礼堂,高高的窗户像一队哨兵笔直地站在走廊里。

        惨就惨在这里——她的脸纯净无邪,可身体还是像当初倒下的时候那样,累得扭曲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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