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最后稻草

洛兮几个人一时之间都沉默了。

        哪怕云千客等人并不知道“人工呼吸”是什么，却也清楚地看出来，陆浩言当时并不是想要对二丫做什么不好的举动，而是在救她。

        本是善举，却在层层谣言的传播下，变成了如今面目全非的样子。

        好像是过了许久，又好像只是过了短短的一瞬，洛兮沉重地吐出了两个字：“不是。”

        所有的一切发展到现在的地步，绝不是陆浩言的错。

        非要追究，那便是村民们愚昧的错，不仅是他们对于救生知识无知的愚昧，也是他们随意散播夸张谣言的愚昧，更是他们看戏般指指点点他人的愚昧。

        这一切，才是导致陆浩言最后自-杀的根源所在。

        接下来的时间，就像是在旁观一场电影一般，洛兮四个人看完了所有被掩埋在地下不为人所知的一切。

        当四周村民渐渐散开后，陆父慌张地找来了村里唯一的赤脚大夫，对方给陆浩言开了两副药后，又过了两三个时辰，他才从昏迷之中醒了过来，而此时已经是太阳西落，夜幕垂临之时。

        陆浩言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二丫的去向。

        然而很明显，陆父早就已经忘了她的存在。

        当陆浩言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踉踉跄跄奔向柴房，用斧子劈开锁头时，不出所料地发现二丫已经发起了高烧。

        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又是医疗科技完全不发达的时代，高烧基本上相当于判定了一个人的死刑。

        而这时，苏招娣也再一次尽职尽责地扮演好了自己的角色。

        月亮高悬在黑暗的天幕之中，她小小的身子灵活地钻进了陆家大门的缝隙，来到了柴房之中。

        陆浩言此时听到了声响，回过头去发现了她。

        苏招娣看到了陆浩言怀里脸色潮红的二丫，有些呐呐地问道：“陆大哥，二丫她怎么样了啊？”

        陆浩言苍白失血的脸上勉强露出来了一个笑容，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她：“没事，我一定能治好她的，一定能。”

        说着，他小心地将手里濡湿的布巾和二丫交给了苏招娣，勉力道：“苏苏，你先帮陆大哥看着二丫好吗？拿这块布巾给她擦一擦额头就好，陆大哥马上就回来。”

        得到苏招娣一脸认真的答应后，陆浩言起身离开柴房，去往了陆父的房间。

        饶是陆浩言对于陆父的本质有一些了解，却还是心存侥幸地去找了陆父，想要让他出钱带着二丫去镇里找精通医术的大夫看病。

        然而不出所料，陆父根本不愿意花这笔钱。

        两个人在房间里的争吵声之大，即使洛兮几个人因为苏招娣的视角而被迫困在柴房里，也还是能够清晰地听到。

        “……不可能！老子没钱！一个死丫头片子死了就死了！老子养活她这么多年花的钱就当是喂狗了！”

        “她是你女儿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我怎么狠心了？你要是想带她看病就自己去，老子反正没钱！”

        “你……你！”

        “……”

        很明显，陆父是不可能同意带着二丫去镇里看病的。

        陆浩言与陆父大吵后，终于不再对这个身体名义上的父亲抱有任何希望。

        他回到了柴房后，对苏招娣轻声说道：“我明天带着二丫去镇里看病，放心吧。现在时辰也不早了，你先回家吧，要不然和娘该担心了。”

        苏招娣却摇了摇头：“没事，我偷偷跑出来的，他们都不知道。”

        说着，她从自己的怀里掏出来了一个有些发黄的荷包，从里面倒出来了十几枚铜板，拿在手里递了过去。

        她眨了眨眼睛，看着陆浩言说道：“这是我以前偷偷存下来的，陆大哥你看能不能用上。”

        陆浩言怔了怔，随后脸上忍不住泛起了一丝苦笑：“连你都……唉，罢了。”

        他并没有拒绝，因为他也是身无分文，真要是带着二丫去镇里看病，需要用钱的地方肯定不少，能多一点是一点吧。

        他向着苏招娣郑重道谢了以后，接过了那可怜巴巴的干瘪荷包。

        两个人就这样轮流守着二丫，准备等明天天一亮就上路。

        然而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到了后半夜的时候，二丫的情况忽然恶化了。

        一开始她只是开始迷迷糊糊地呓语，随后开始难受地四处翻滚，陆浩言看着她的样子察觉到不妙，一伸手探了探额头，却发觉热度高的惊人。

        知道这样下去不行，陆浩言咬了咬牙，决定现在直接向着镇里过去，毕竟二丫的情况看起来已经容不得继续等下去了。

        然而会阴村到会阴镇中间需要穿过一片荒无人烟的森林，如今这般深夜，那森林里的危险只会更高上许多。

        但是陆浩言现在已经没有选择了。

        他先将苏招娣送回了苏家，然后抱着怀里小小的妹妹一个人去往了通向镇里的道路。

        洛兮四个人和苏招娣一起站在苏家的门口，远远望着陆浩言孤身一人的背影，月光洒下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地面，长而单薄，仿佛在诉说着无人知晓的孤独与勇气。

        而前方黑沉沉的夜路仿佛一只潜伏的巨大妖兽，无声地等待一口吞噬掉他。

        接下来的事情，即使不看，洛兮等人也猜得到了。

        想来二丫最终依然还是没有挺过去，不过四五岁的年纪便因为人渣父亲的一次暴行，死于高烧。

        而陆浩言承受不了这种巨大的打击，所以第二天在家中上吊自杀了。

        一切的一切都有迹可循，却是彻头彻尾的悲剧。

        当时间线推到陆浩言上吊自杀的那一幕，苏招娣表现的就是像是一个正常的七八岁孩童，刚刚失去了两个好朋友，一张小脸上满是泪花，用通红的眼眶看着洛兮等人，啜泣道：“哥哥姐姐……为什么，为什么陆大哥会上吊啊？他们都说陆大哥死了……”

        “那他，他以后还会和我一起玩吗？”

        “还有二丫，二丫在哪啊？她不是被陆大哥带去看病了吗？二丫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们呀？”

        “我们前几天都说好了，等陆大哥考上功名后就可以一起去京城玩儿的，他说话还算数吗？”

        一句一句，孩童天真的问话，却让每一个听者都不禁颤抖。

        洛兮等人张了张嘴，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而他们也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苏招娣自身的怨魂应该不是一直在他们眼前的这个“苏招娣”身上附着的，而是在某些关键时刻才会出现。

        大部分时候，“苏招娣”依然还是当年那个七八岁孩童的复现罢了。

        苏招娣似乎也从这样的沉默中知晓了什么，有些呐呐地静了下来，最后只是很小声地小心翼翼说道：“所以，我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呀？”

        洛兮有些疼惜地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陆大哥和二丫是去了天国生活，以后我们都会去的，到时候你还能见到他们。”

        苏招娣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再次开心地拍起了手：“这样呀，那等之后我再去找他们玩好啦！”

        洛兮四人听着这样的童言稚语，只是沉默了下来，没有再说话。

        时间的齿轮还在继续轮转，并没有因为他们破解了陆浩言死因背后的真相而停止。

        接下来的两天，洛兮几个人基本都停留在苏家。

        他们也试图去外面查找一些新的信息，然而一无所获。

        因为基本上所有的村民在这段时间内都处于一种“无法交互”的状态，就像是游戏里没有自主意识的npc一样。

        换句话说，在这两天期间，都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所以苏招娣的怨魂并没有复现任何场景的意愿。

        唯一有用的，大概是洛兮和云千客在苏家发现了醉梦果的储存地点，这也证实了在被灭村之前，会阴村的确是提供醉梦散原料的供应地。

        只是不知道和他们对接的那一方到底是谁。

        如果能找到接收这些醉梦果的人，基本上就可以锁定给凌清秋下药的背后凶手了。

        这个情况一直持续着，直到第三天的来临。

        第三天，也是苏历与和娘口中的祭祀的时间。

        天才蒙蒙亮的时候，洛兮就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了。

        她一直都没有睡觉，而是在盘腿修炼，所以很快就察觉到了苏历与和娘的声音，哪怕他们已经尽力压低了声线。

        想了想，洛兮干脆将自己的神识铺展开来，直接进入到院内去“看”他们两个人。

        苏历身上穿的衣服和往常完全不同，不仅布料更加紧实，上面还用颜料绘制了一些诡异的图案，各种银质的小环和贝壳作为装饰，衣摆还缝制了不知什么动物的毛发。

        和娘身上的衣服也差不多，只是设计上更加女性化一些。

        “……招娣，该把她叫起来了。”和娘的眼睛微微有些发红，不知道是因为困倦还是什么。

        苏历则是一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去吧去吧。死丫头片子养了这么久，终于能发挥点作用了。”

        和娘沉默了一会儿，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转身走向了苏招娣所在的房间。

        很快，苏招娣就揉着眼睛一脸迷茫地走了出来。

        她看着院子里穿戴和往常截然不同的爹娘，茫然道：“爹，娘，我们要去干什么吗？”

        和娘少见地温柔摸了摸她的头顶，眼里是非常复杂的情绪：“爹和娘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苏历则没有那么多耐心，他一甩衣袖道：“快走了，别磨叽，误了吉时找你们算账！”

        苏招娣依然还是一脸天真地笑着拍了拍小手，笑道：“好玩的地方！那可不可以把那几个哥哥姐姐叫上？我们一起去呀！”

        和娘本想拒绝，反而是苏历愣了愣，咕哝了一句：“好像祭司说祈祷的人越多越灵……就算不是村里的人也行吧？”

        “行，把他们叫上吧。”苏历一锤定音道。

        通过神识“看”到这里，洛兮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

        什么祭祀？祈祷的人越多越灵？

        联想到之前云千客说的推测，她心里隐隐有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而此时，和娘已经来敲门了。

        “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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