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一岁年轮》开机仪式就在第二天，姜桇作为配角，十分知趣的站在角落里，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有人挎着长腿姗姗来迟，随意一站就站到了她身边，大家都正看着站台上讲话的男女主，姜桇用余光扫了一眼刚来的人，昨天挂在胸前的墨镜此刻待在了他的脸上，但即使遮住了大半张脸，姜桇也认出来这人就是昨天电梯里跟她找共同爱好的那个兄弟。

        她十分诧异，小声地问，“你也是这部戏的演员啊？”

        “嗯。”

        声音似乎在风里荡了一下，他表情不算高冷，甚至有些许轻佻，但多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想再说的意思非常明显。姜桇把这种现象归结为昨天晚上他们对非一的“最喜爱作品”讨论结果不一致的后果。

        于是姜桇也识趣地没再跟他说话。

        直到仪式结束，她都要准备走的时候，这人又突然开口了，他问，“为什么喜欢野有蔓草？”

        姜桇：“．．．”

        这反射弧也太长了吧。

        但本着和同剧组的同事打好关系的想法，姜桇还是转过身，回答说，“因为，这个故事很感人呀。”

        男人挑了挑眉，“？”

        姜桇回忆道，“这个故事可能写得很简单，甚至落于俗套，”她顿了顿，“但很善良，每个角色都有着善良的逻辑，能让人重新燃起对人的期待。”

        后来非一写的文逻辑越来越缜密，故事情节越来越刺激，但她偏偏喜欢，最开始的那一个故事。

        然后，这个人，听完之后，又没有任何表示，直接走了。

        姜桇，“．．．”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他路过的一个扭蛋机，无聊时抽了个劣质玩具，非常嫌弃。

        “不走吗？”

        助理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姜桇回过神，对她点头，“走。”

        姜桇底子差，这半年除了拍戏就是找老师上课，台词还是一般般，基本都是配音。这回是现场收音，她不想因为自己一个人的原因去影响播出效果，于是天天苦练台词。

        背得滚瓜烂熟不说，还得专门找老师指导语气和吐字发音。

        明天是她的第一场戏，她想在剧组留个好印象，晚上愣是把明天的那场戏晚上跟老师视频对了四五遍，确保每一个字都没问题了才罢休。

        结果第二天，她到了片场，因为天气原因，通告改了，室外的戏改成了另外一场室内的，她傻眼了。

        临时被通知过来的女配，一肚子气，看见是她，更气了。

        作为一个如果没有好好准备就非常容易卡戏的女演员，姜桇非常非常紧张，根本没空理隔壁阴阳怪气的女配。

        但即使她卡了好几次，脾气一直很暴躁的副导演却不似之前大吼大叫让她滚，反而十分有耐心的跟姜桇说，“没关系哈，我们再来一遍，不着急。”

        在场除了群演，大家都大概知道副导演变脸的原因，无非是姜桇有背景呗。

        休息的间隙，姜桇觉得十分不好意思，让助理根据每个人的口味买了茶点，然后自己躲进房车，集中精神理台词。

        最后好歹是过了。

        虽然姜桇知道，只是及格线而已。

        副导演袁阁十分夸张地给她竖大拇指，“真棒！”表情夸大得让人分不清是真心话还是反讽。

        姜桇尴尬地笑笑，一边跟工作人员道歉一边退场。

        片场有些乱，没有人在意的配角站在阴影处围观了全程。裴跃站在阴凉处，看得直皱眉头，对电话那头说，“．．．比起剧本，演员的问题才更大吧。”

        在那头的晏双知无奈地扶额，“行行行，您剧本写得特别棒，是人演员没演好。”

        “．．．”

        裴跃见这场戏也演得差不多了，拔腿往外走，沉声问，“你把我诓来这个剧组，到底想干什么？”

        晏双知在那头语气无比轻松，“这话可就不对了吧，这不是你自己要去证明一下演员演技的重要性么。”

        之前本来因为资方和改剧名的问题，《世上你最可爱》即将开播的时候，裴跃甚至都想把非一的名字抹掉，一个写悬疑的作者被资本架着写了个甜剧就算了，关键是他还没写好，加上资方各种作妖，宣发简直成迷，演员演技拉跨，剪辑乱七八糟，为了男女主谈恋爱，把主线剧情删了一箩筐，可以说这剧不烂真是天理难容。

        晏双知因为这事找他谈话，最后吵上头了，他就撂下了演员演技垃圾，还不如他的狠话，于是他就被赶鸭子上架，扔进了这个剧组里。

        虽然晏双知想直接塞进来，但最后闹了半天裴跃还是靠自己面试进来的。裴跃大学就是学表演的，这回属实算是专业对口了。

        思及此，晏双知说，“还写什么书啊，你去当演员得了。”

        “．．．”

        现在在剧组，裴跃就是一个无名无姓毫无背景的新人演员。

        他甚至连个助理都没有，空空一人，开车往返。

        车门关上之后，手机连上蓝牙，晏双知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车内，油腔滑调，真假话夹着说，他听着觉着心烦，便直接挂了。

        那头被挂了电话的晏双知，第九百九十六次对着电话怒吼，“我可是你老板！你居然敢挂你老板电话！！！你个狗！！！”

        ．．．

        裴跃晚上才回酒店，刷门卡时，对面工作人员的房间门正大开着，两个身影在门口立着，熟悉的女声先传到他的耳朵里，“．．．以后要是改通告，您这边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呀，别忘记了。”“知道了知道了，我会的姜老师，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我不会忘记的。”

        等对面关了门，姜桇回身看见正要进去的裴跃，本来想既然是一个剧组的，先打个招呼，结果，那个人，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之后，干净利落的在她面前关上了门，滴滴答答的落锁声音仿佛正在嘲笑她。

        姜桇：．．．

        第二天是外景，昨天那位临时被抓来的女配今天又被叫来了，又看见姜桇，差点没心梗过去。

        姜桇和裴跃今天都有外景戏，不过不是对手戏。

        这几天姜桇练这场文戏不知道多认真，拍了一条就过了，导演更是赞不绝口，只有裴跃依旧挂着“就这？”的表情。

        定她定得很仓促，姜桇大概只知道自己里面有个cp，和她戏比较多，但是之前试戏的时候，因为一些原因跟他错开了，所以现在才把这个男人和裴跃这个名字对上号。

        助理在旁边说他是新人，一个甚至还没有签公司的新人。

        姜桇有些好奇，留下来看他演戏。

        这部现代剧里，裴跃的角色是一个青涩的大学生。

        打板之后，他本身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来，推了推眼镜，十分自然的说出台词，非常能入戏。

        演了几场戏的姜桇也知道，这种戏其实看起来简单，但其实挺难演的，毕竟演员年纪也不小了，眉眼的成熟和岁月的痕迹是很难抹掉的，演出青涩的少年感真的不容易。

        何况裴跃在现实中是一个看起来挺成熟的人。

        所以，一个场景看下来，她突然明白了刚刚她演完裴跃看她欲言又止的表情，他演技确实好，好得不管会不会演戏的人都能一眼看出来的那种好。

        导演夸奖的语气和用词都高级了不少，一听就知道是真夸。

        如果说在场的所有工作人员都知道姜桇因为她有背景这件事的话，那大家认识了裴跃，全是靠他自己的实力。

        让人好生羡慕，连带着之前那些莫名其妙的对话，姜桇都觉得不重要了。

        唉，看完姜桇就想默默离开，人跟人之间的差距，为什么这么大呢。

        偏偏有人在门口拦住她，姜桇看了一眼来人，是这两天一直在片场跟她对戏的女配。

        她在姜桇面前挡着，阴阳怪气的看着裴跃的方向讽刺她，“看看人家这实力，这才是个正常的三番嘛，也不知道是谁哦，演技不知道有多差，不知道是傍了哪位金主进来的。”

        “抢走了别人的角色，耽误别人的时间，占着这么好的资源，演成这个样子，真的脸皮厚哦。”

        说话间，裴跃已经下了戏，也往门口这边走。

        一两句尖锐刻薄的话也入了他的耳。

        姜桇背对着他站在门口，看不见她的表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气到脸涨红了。

        “哎呀，真是太烂了，人跟戏都是。”

        说完，那女配就翻着白眼走了。

        于是裴跃就看着姜桇先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接着往门外走去了。

        他走到门口之后，看了一眼姜桇离去的方向，环顾影棚荒凉的四周，她只身一人往偏僻的地里走去，还越走越远。思考了一秒，他想起她说野有蔓草有善良的逻辑。

        他就想，好吧，当他日行一善了。

        怕这姑娘想不开，抬脚跟了上去。

        跟了一段，裴跃就看见她突然在一片草地里蹲下来，双手搭在膝盖上，背影看起来非常伤心。

        他走到她背后半米的地方，对着那个蹲在草地里一动不动地像蘑菇的生物叫到——

        “喂，你还好吧？”

        “虽然你演技确实很．．”想了想，他硬生生把难听的词吞进去了，换了个词，“．．一般。”

        “但也别太伤心，无关紧要的人嘴里说出来的，自然也是无关紧要的话。”

        姜桇一脸茫然地回头，指着自己，“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她脸上干干净净，不仅没有哭过的痕迹，甚至还隐隐有点高兴的样子。

        裴跃还是头一回怀疑起了自己的眼力见。

        见他不说话，姜桇还以为他觉得有些尴尬，于是主动解释道，“我没有伤心，她说的某些方面还算是对的，虽然我没有金主，但我确实是走后门进来的，没直接怼回去，因为我实在是有些理亏的。”

        他手插在口袋，俯视着她，听完也没有反应。

        裴跃看着她手里的东西，“你在干什么。”

        姜桇眼睛一亮，从地上弹起来，把手里的短木桩直冲冲地伸到他眼前，差点打到他鼻尖。

        她手里的木头离他的脸太近，他几乎都要看成对眼了，于是他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姜桇笑眯眯地说，“你看这个木头的纹路，好不好看？”

        然而问完之后，姜桇觉得，他看她的表情仿佛是，她拿着一颗头，在问他，你看我的脑子，有没有水？

        于是她继续给他安利这颗头，哦不，这个木头，“你仔细看看上面的裂缝，是不是很像一个耳朵？”

        裴跃敷衍地点点头，已经想走了。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姜桇叹口气，没再强人所难，把木头收回自己的怀里抱着。

        她的手臂又白又软，硬硬地木头在其中形成鲜明对比，看起来有点硌手。

        裴跃看了几眼，又默默收回眼神。

        他们一起回了影棚。

        他今天没有戏了，就先走了，姜桇还有一场夜戏，于是钻进了一旁的房车呼哧吭哧看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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