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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琉璃碎


  涂满蔻丹的指甲在烛火下闪耀着冷艳的色泽,似乎是在嘲笑她的这只手,何以连一只小小的酒盏也握不住。
  方才,她还在心中赞叹,这合卺酒是如此的甘美清冽,比她喝过的烧刀子香醇多了,这才是深闺女子应该喝的美酒。
  可不曾想到,这却是一杯毒酒。
  才回京几日,安逸的日子才过了几天,她的警戒心便退化到如此地步!只是,又有哪一个新嫁娘,会想到洞房之夜的合卺酒里有毒呢?
  绣着鸳鸯戏水的红喜帕还遮在头上,她想看看姬凤离是否也中了毒,可抬眸只能看到鸳鸯喜帕上垂着的串珠金线流苏微微颤动,别的什么也看不到。而此时,她就连掀开这一层薄薄的红喜帕都不能够。
  浑身的力气乍然被抽走,她站立不住,顺着床榻的边缘,缓缓瘫软在地上。
  若在往日,一杯毒酒,无论毒性多么的烈,她也不会这么轻易被毒倒。只是,现在的她,内力全无,和普通人无异。
  自从回京后,爹爹便将她的内力封住了,为的是怕她在京里惹事。其实,她心里清楚,爹爹是怕她不愿嫁给姬凤离,抗旨逃婚而去。
  爹爹并不知,她心里,对这个年轻的左相,是有些钦慕的。因为姬凤离不同于京里的世家子弟,凭着家族的庇护在朝中为官。他是寒门学子,靠的只是他自己。
  “来人!”姬凤离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还是那样淡若熏风的声音,这一次花著雨却听出了其内漾出的潋滟锋芒。
  很显然,姬凤离并没有中毒!
  花著雨笑了,笑意在脸上缓缓绽开,又一点点凝结,最终化为冰霜。
  她早该想到,姬凤离何许人也,天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相。这世上哪里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底下投毒,只除了,姬凤离自己。
  有侍女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将地上散落的琉璃盏碎片扫走。有一块碎片扎在了她的膝盖上,侍女没发现。
  那种尖锐的疼痛在膝盖蔓延,刺痛提醒着她,这一切不是做梦。
  “为什么?”花著雨冷冷问道。
  他为何要这么对她?纵是悔婚也不至于要给她下毒吧?
  她想不通!
  这便是禹都女子心中的最佳情郎吗?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只感觉到两道灼灼目光落在她身上,犀利而深沉。
  花著雨心中涌起一股惊心动魄的感觉,有这样犀利目光的人,他的存在,是令人无法忽视的。
  男子修长的手,缓缓探了过来,指尖拽住大红喜帕的一角,似乎想揭开喜帕,一缕淡淡的香随着衣袖带起的风纠缠而来,若有似无。然而,手指拽着喜帕顿了一下,却又忽而撤走了。
  他没有揭她的盖头,或许,他根本就不愿意看到她!
  “何必问呢?琉璃盏就不会问,你何以会摔了它!”淡静如水的声音,如春天的一阵寒风,吹落一地残红。
  琉璃盏自然不会问,因为它是物。
  难道,在他的眼里,她是和琉璃盏一样的,就算是被摔得粉身碎骨,也不用问为什么?又或许,在他眼里,她还不如那一只琉璃盏?
  花著雨睫毛微颤,唇边凝起一丝冷笑。没有人再说话,罕见的寂静中,一阵小心翼翼的走动声从外面传来。
  “相爷,宫里的常公公前来宣旨。”侍女在门外小声禀告。
  “摆香案,就在这里接旨!”姬凤离淡淡说道。
  侍女们匆忙在洞房内摆上了香案。
  不一会儿,锦帘被掀开,一阵繁杂的脚步声,年老的内侍尖细的嗓音扬声传来,“花著雨接旨!”
  两个侍女搀扶着花著雨跪在了香案前,那个常公公开始宣读圣旨。
  花著雨怎么也没想到,这圣旨竟然是给她的。怪不得姬凤离让在这里摆香案,白日里拜完堂,他便匆匆离去了,听说是去了宫里。他应当知晓这圣旨是给她的,说不定,这圣旨还是他请来的。
  圣旨的意思很简单,封她花著雨为暮云公主,远嫁到北朝和亲。
  和亲?如若她没有记错,要去北朝和亲的是温太傅的千金温婉。
  自从南朝胜了西凉国,南朝的势力在各国中愈发强盛。东燕和北朝都派了使者前来交好。
  前几日,北朝的贤王来为他们的太子求亲,嫁过去便是太子妃。然而,却没有人愿意去和亲。
  原因无他,位于北地的北朝,气候极是恶劣,南朝的女子不适宜在那里生存。前朝有过一位到北朝和亲的公主,因适应不了那里寒冷的气候,不到几年便得了病,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了。所以,皇帝舍不得自己唯一的公主皇甫嫣嫁到塞外去受苦,于是,便应允从百官的千金中选一位。
  北朝的使者将帝都最负盛名的几位千金,绘了丹青,快马加鞭送到了北朝,最终,北朝太子选了温太傅的千金温婉。
  温婉虽然不愿意,但却圣命难违。听说,礼部已经派了两百精兵,明日一早便和北朝使者一起,护送温婉到北朝去。而现在,皇帝却忽然下旨,让她到北朝去和亲。
  这个皇帝老儿似乎忘了,她刚依着他的旨意嫁了,但是,他的圣旨中却只字不提,只是称她为花小姐。
  花小姐?!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手遮天为所欲为。
  这便是皇帝!
  圣旨宣读完毕,常公公手托圣旨,倨傲地说道:“请花小姐接旨!”
  花著雨跪着没有动,她也没有说话!
  一室的死寂。
  “请花小姐接旨!”常公公扬高了声音,再次喊道。
  如果可以,花著雨仍旧不会动。但是,搀扶她的两个侍女强行将她架了起来,抓着她的手,去接那明黄的圣旨。
  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感到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无力。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感觉到任人摆布的屈辱。
  “慢着!”她悠悠开口。
  声音不高,语气很淡,然而,谁都能听出来,这平静无波的声音里暗含着一丝冰冷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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