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梁悉？”

        许酿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声音凑得很近。

        正是大课间的时候，教室里没剩几个人，风缓缓吹动着灰色的窗帘，黑板上还剩一半未擦的数学题。

        梁悉趴在课桌上，额头垫着手臂，校服在肘间叠出轻微的褶皱，他的背宽阔平展，隐现挺拔，连身上普通的黑白校服也显得耐看起来。

        察觉到这阵猫一样的动静，他一搡后脑，从课桌上抬起头，一张脸显出不耐烦的模样，眉骨处一道新疤格外瞩目，他蹙眉出声：“什么？”

        许酿从口袋里掏出一片云南白药标签的创可贴，扯扯袖子露出手腕递过去，说：“创可贴，我有多的，你要不要贴一个？”

        “不痛，”梁悉看着她，“不贴了。”

        许酿照着创可贴上的功能介绍念：“它不仅能镇痛，还能止血和消炎。”

        余光里，许酿感觉到梁悉似乎是扬了扬嘴角。

        “行啊，那你帮我贴，”他挑了半边眉，理直气壮地开口，“我看不到。”

        “行。”许酿说。

        她把创可贴撕开一半，先按在梁悉眉骨上固定好位置，再小心地覆盖住伤口的位置。

        隔近了才看到，伤口像是新结的痂，周边还渗出星星点点的血迹，在皮肤上划开一条。

        肯定很痛吧。

        她想。

        “手很冰啊，同桌。”梁悉看着她，一双眼黑得透亮，盯着人的时候，会有一种要被吸进去的错觉。

        许酿连忙收回手，团进自己的口袋里，指尖紧紧抵在一起，“可能吧，今天太冷了。”

        长条的路灯照在脚下，一路的白色的雪，晚自习已经下了半个小时，回宿舍的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许酿低头看着自己踩出来的脚印，觉得冷极了。

        她体寒，因此也更加怕冷。

        紧了紧脖子上的蓝格子围巾，她加快脚步，路过空荡荡的篮球场时，她看见一抹亮光透过网门传过来，有人还坐在球场边的长椅上。

        看身形，莫名熟悉。

        即将走过篮球场时，她忍不住又偏头看了一眼，男生的侧脸在莹莹的月光里看得分明起来，眼里的郁色不掩。

        只是隔着这么一段距离，许酿都好像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透出来的，被风雪染透的层层冷意。

        是梁悉，他还没回家？

        她停在篮球场侧门，犹豫着，不敢进去。

        男生却一抬眼便看见她，叫她的名字，说：“过来。”

        许酿走了过去，梁悉取下了一边的耳机，手指缠着白色的耳机线，朝她微微抬起下巴，问：“站那么久看什么呢？”

        他眉骨上还贴着白天许酿给的创可贴，看着许酿的视线却不加遮掩，让她莫名有些心慌，抿抿嘴唇，问：“你不回家？”

        “再坐会，”梁悉勾起耳机线晃了晃，“听歌吗？”

        夜里的风吹过来，渐渐被加上灼热的温度，许酿侧耳滚烫，连脊背都紧紧绷着，她被某种心情驱使着，摘下书包放在一旁，在梁悉身侧坐下来。

        梁悉往她耳朵里塞了一只耳机，外壳冰凉，但他动作很轻，很快便收回手，许酿却忍不住抬起手来，轻轻碰了碰耳机，以驱散那股徒生的麻痒。

        路灯的光隐隐地落进来，学生早已散得差不多了，篮球场更是没有人来，呼吸间都是触手可及的安静。

        前奏悠长，两个人都没说话，只剩牵连的白色耳机线被风吹得轻轻摇摆。

        耳机里那道男声开始唱的时候，梁悉也慢慢跟着哼唱了两声。

        “回忆降落在哪里，还需要多少光阴，才能彻底消弭，当爱燃烧成灰烬……”

        手心在出汗。

        可能是吹了太久的冷风，梁悉的声音带着点鼻音，像一杯温水，缓缓淌入她的耳道。

        “像太阳月亮交替，越靠近越是偏离，不能够相遇。”

        许酿侧过脸，看见梁悉望着前方的没有落点的视线，在月光下显得落寞万分。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口唱着，一条腿曲起来，手掌撑在膝盖上，上半身很随意地靠着背后的网墙。

        “越临近越是偏离，要怎么亲密……”

        一曲终了。

        很漫长的一段沉默横亘在他们之间，梁悉关掉音乐，摘掉耳机，站起身来，说：“回去吧，要关门了。”

        许酿的心脏还在沉闷地跳动着，也许是黑夜给了她勇气，“梁悉，你感冒了吗？”

        梁悉的鼻音确实有点重，他说：“没事。”

        “我等会就回宿舍了，”许酿说，“路上风大，你到时候肯定很会冷。”

        梁悉垂眼看着许酿裹在围巾里的脸，她神情认真，齐肩的短发看起来柔软非常。

        许酿说着，开始解自己脖子上的蓝格围巾，梁悉看见，笑她，说：“怎么了，要送我？”

        围巾上还带着许酿的温度，温热暖和，她一解开便塞进梁悉手里，说：“今天先借给你，你明天再还给我。”

        温度传到手心里，沁人的暖，梁悉愣了愣，一时之间竟然没能立马说出话来。

        许酿飞快地扔下一句，“我先走了。”

        话音还没说完，她就已经红着耳朵转身，踩着薄雪，在梁悉的视线里一步步走远，影子越变越小，直到道路拐角处。

        雪天，他一颗漆黑的心脏里。

        多了一抹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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