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西谷小姐的脸上突然露出温柔的笑容：“为什么会这么问呢？”
“猜测。”
柊泽雪柊坦率地承认，她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的猜测，“西谷小姐在反驳自己不是凶手的时候，没有被冤枉杀人的委屈、难过，或者不知所措。”
西谷小姐静静地注视着柊泽雪柊，听见她用冷淡平静却格外动听的声音说：“西谷小姐是不甘心，因为一时的掉以轻心，被拆穿精心策划的布局。”
“以及，西谷小姐自始至终都认为，永井先生喝下那瓶有毒的苏打水，不过是咎由自取。”
“这些全部是我的猜测，如果冒犯到西谷小姐，我立刻道歉。”
说完，柊泽雪柊鞠躬颔首。
她的表情虽然冷淡，可丝毫不会让人觉得高傲。
鞠躬颔首的动作谦逊有礼，远比教科书上干巴巴的示例来得优雅，令人赏心悦目。
换成其他人来说这样一段话，大概率会被认为是咄咄逼人、自说自话。
可经由少女口中说出来，那些无端的猜测被如流水一般清凉的声音浸润，听到的人不仅没有任何不快，甚至还有一种“可能真的就像她说的那样”的感觉。
可怕。
听完柊泽雪柊所谓的猜测，江户川柯南心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已经不能够用“大胆”形容了。
没有任何证据，单凭几句漏洞百出的辩驳，就能推测出对方的心理活动。
简直像是欧多克斯提出地心说，即便是凭空虚假的猜测，也让人着魔似的深深信服。
她会发现吗？
强烈的危机感如潮水般涌来。
心脏剧烈跳动，江户川柯南几乎忘了呼吸。
她会发现。
她怎么可能不会发现。
江户川柯南感觉脑袋嗡嗡作响。
“没有错。”
“那家伙本来就是咎由自取。”
话从口中说出的瞬间，名为真相的沉船浮出水面。
西谷小姐松了口气。
如释重负。
观众默不作声，仿佛预料到这场没有意外的反转戏局。
可惜主演不打算继续老套的戏码。
“杀掉他，我才能够解脱。”
西谷小姐再度露出笑容。
手中银白色的美工刀泛着寒光，抵住白皙的脖颈。
薄薄的皮肤像是湿透的纸巾，不需要力气就能分崩离析。
大泷警部出声呵斥：“西谷小姐，你想畏罪自杀吗？！”
白石藏之介眼神凛冽，服部平次眉头紧皱，江户川柯南咬了咬牙，抬起手臂，准备按下手表型麻醉枪的按钮。
时间仿佛停止流动。
在场的人都不禁屏住呼吸，生怕下一秒目睹生命的脆弱。
西谷小姐说：“我有什么罪呢？”
“我只是想活下去，过我自己想过的生活，我有什么罪呢？”
“我已经忍受了整整两年。东京、横滨、神奈川、北海道、名古屋、大阪……不管我去哪里，那家伙总能找到我，每一天，每一天，不停地跟着我。”
白石藏之介冷静地提议：“西谷小姐，这种情况，你完全可以报警。”
西谷小姐轻轻摇头，笑道：“没用的。”
服部平次抿了抿嘴，忍不住问：“为什么没用？”
顾不上符不符合小学生身份，江户川柯南正要开口解释，一旁沉默许久的柊泽雪柊突然说道：“永井先生并没有对西谷小姐造成人身伤害，也就是未造成实质性违法犯罪，警方一般很难采取强硬措施。”
大泷警部和其他警官也不由神色微黯。
这是现有法律无法填补的人性卑劣的漏洞。
西谷小姐对柊泽雪柊说：“你一定能理解吧。”
同为女性，你一定能理解我的处境吧。
出人意料的是，柊泽雪柊只是说：“抱歉，我不能理解。”
西谷小姐怔在原地。
其他人也颇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柊泽雪柊。
大概是难以理解，明明不久之前柊泽雪柊才为西谷小姐说过话，为什么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反而要作出这种显然会刺激对方的回答。
“我不是西谷小姐，无法做到感同身受，也不能理解西谷小姐的处境。”
柊泽雪柊仍是冷淡的表情，漆黑的眼眸像是历经淬炼的黑曜石，“即使面临同样的状况，每个人做出的选择都会不同。而我认为，既然做出了选择，就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到底。”
西谷小姐的眼泪夺眶而出，那是长久以来无人理解的孤独和悲伤的爆发，“所以你也觉得，我应该用我自己的命去抵那家伙的命对不对？”
“我偏不！我不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还不能自己选择去死吗？我的命只能结束在我自己手上，绝不可能去抵一个本就该死的家伙的命！”
“住手西谷小姐！”
“柊泽！”
“柊泽桑！”
“大小姐！”
美工刀即将刺进皮肤的那一瞬间，纤细修长的手指握住了锋利的刀刃。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西谷小姐感觉到一股强大的阻力制止了她的动作，她愣愣地抬头，正好对上柊泽雪柊漆黑的双眸。
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掌心的血顺着手腕内侧流下，最终在重力的作用下一滴一滴落在地面。
柊泽雪柊神色未变，似乎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仍是礼貌地颔首：“不好意思，西谷小姐，请听我把话说完。”
这句话同样制止了其他人冲上前的举动。
西谷小姐睁大眼睛看着柊泽雪柊，柊泽雪柊不紧不慢地说道：“虽然不能理解西谷小姐，但我想，这可能是西谷小姐认为的解决问题的最优方法，只是这个方法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如果西谷小姐现在选择自杀，相当于西谷小姐付出了自己认为的代价。可是，与这个方法相应的代价真是如此吗？”
“我所说的对自己的选择负责，是在与选择相当的范围内负责。如果西谷小姐理应付出的代价实际上并没有达到死亡的程度，那西谷小姐自杀不就很吃亏吗？”
柊泽雪柊再一次颠覆了江户川柯南对她的认知。
明明年纪比他还小，行为举止却完全不像是普通的高中女生。
普通的高中女生当然不可能有理有据地谎称被欠了一亿円，也不可能会为这种莫须有的事情随手拿出五十万円的银行卡。
更不可能，会为了制止一个完全不相关的杀人凶手的自杀，徒手握住刀刃。
她是没知觉吗？
她不知道有多危险吗？
她说的头头是道，怎么就做出这种毫无逻辑的举动？
服部平次正想冲上去强行分开两人，先前发言证明的男人却突然伸手拦住了他。
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就是刚才脱口而出“大小姐”的人，服部平次正要拨开男人的手臂，男人毕恭毕敬又态度强硬地说：“服部少爷，大小姐已经说过，不想被其他人打扰。”
服部平次气结：“这种时候你还说她不想被打扰？再这样下去她手就废了！”
男人沉声道：“请服部少爷谅解，在大小姐下达其他命令之前，我的任务就是阻止其他人打扰大小姐。”
服部平次咬牙：“不可理喻！让开！”
男人全然不为所动。
“我当然不想就这么死啊。”
西谷小姐哽咽道，“我想活下去，可是如果不杀了他，我根本就活不下去。”
“我本来已经申请好了国外的大学，不知道为什么被那家伙知道了，他告诉我，如果我要出国，他一定会在我出国之前杀掉我。就在上个星期，我在搭地铁的时候，那家伙把我从地铁站的楼梯上推了下去。”
“他是真的要我死。所以我决定了，与其等着被他杀掉，不如我先杀死他。”
柊泽雪柊说：“西谷小姐知道自己被永井先生跟踪，故意让永井先生看到自己在自动贩卖机买了苏打水，然后再替换成掺有毒药的苏打水，放在案发地附近的位置。”
“有毒的苏打水应该只有半瓶左右，而且已经拆封，永井先生自然认为是西谷小姐喝过的，于是顺势喝掉了有毒的苏打水。”
江户川柯南同样在心里说道。
至于为什么有毒苏打水的瓶身没有西谷小姐的指纹，大概是西谷小姐在一只手的手指上涂了类似黏着剂的物质。
之所以不拿走自动贩卖机里的那瓶苏打水，则是为了掩人耳目，伪装成无差别杀人。
的确是精心策划的布局。
只是可惜。
“可惜我没想到，自动贩卖机里的苏打水竟然都被换成了青椒口味。”
西谷小姐深呼一口气，“因为我很喜欢这个牌子的原味苏打水，之前来影城也经常在自动贩卖机买，没想到，刚好就是今天……我的运气向来不够好啊。”
柊泽雪柊沉默了下，“西谷小姐，我说的只是我的猜测，没有明确证据。”
西谷小姐无所谓地笑了笑，“那家伙带了针孔摄像头，肯定都拍下来了。反正我也不在意了，人的确是我杀的，我只是觉得好不容易想出来的计策，一下子就被识破了，挺不甘心的。”
西谷小姐松开手，“对不起，柊泽小姐，害你受伤了。”
随即被大泷警部铐上手铐。
柊泽雪柊摇头说没事，身后的警官赶紧上前从她手中接过染血的美工刀，门口待命的医护人员提着医药箱迅速进来为她处理掌心的伤口。
白石藏之介体贴询问伤势严不严重，服部平次差点和西装男干一架，江户川柯南合上表盘，也算是虚惊一场。
西谷小姐被带走去警局进一步讯问前，柊泽雪柊抬头说：“西谷小姐，不是因为运气不好，是因为我，喜欢青椒口味。”
江户川柯南：“？”这个人怎么永远不按常理出牌？？
服部平次：“？”运气不好和喜欢青椒口味有毛线关系？？
白石藏之介：“啊，我觉得青椒口味还挺不错的。”
西谷小姐怔了怔，温柔地微笑说：“这样啊，可我喜欢原味呢。”
一切似乎已经尘埃落定。
大泷警部和其他警官都陆续离开，硕大的会议室越发显得空旷。
柊泽雪柊的右手不出意外地被缠上了厚厚的绷带，所幸没有伤到骨头，只是血流的多了些。
原本医生只打算给柊泽雪柊的手掌绑上绷带，或许是从白石藏之介缠满绷带的左臂得到灵感，柊泽雪柊说不如把右手手指和手臂也缠上。
她心想，之前手腕上的伤也还没完全好，全部用绷带绑起来比较整洁美观。
江户川柯南纯纯无语。
服部平次整个就是一大无语。
白石藏之介哈哈大笑。
这时候，几乎被众人遗忘的穿工作服的年轻男子，弱弱地举手说：“那个，请问我能走了不？”
江户川柯南：“他是谁？”
服部平次：“他是谁？”
白石藏之介：“嗯，是谁来着？”
柊泽雪柊也没有印象，于是一旁西装革履的成熟男人说明道：“这位是之前向警方反映，大小姐形迹可疑的园区工作人员。”
年轻男子颤颤巍巍，赶紧解释：“我，我真不是故意的！就是看这位小姐，买了好几次那个青椒味的苏打水，觉得很奇怪，又听到别人说有个人喝苏打水毒死了，而且当时这位小姐戴着帽子，看不清脸，有点点可疑……”
然后他低下头，小麦色的皮肤突然泛起了红晕，“我刚才就和警官说肯定是我搞错了，这位小姐这么好看，怎么可能是杀人凶手呢……”
江户川柯南：“……”
服部平次：“……”
白石藏之介：“……虽然牵强，但也不是没有道理。”
像是想到了什么，江户川柯南问：“大哥哥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姐姐买了几次青椒口味的苏打水就很奇怪呢？”自动贩卖机里的苏打水，不就只有青椒口味吗？
年轻男子：“啊？因为自动贩卖机今天就只有红糖味乌龙茶和青椒味苏打水，非要选的话肯定是红糖味乌龙茶吧！我工作的那块儿，红糖味乌龙茶都卖光了，青椒味苏打水也没人买啊！”
江户川柯南：“……”说得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这时候，柊泽雪柊对西装革履的男人说道：“记得和营销部说一下，这个清理库存的思路不错，也的确迎合了我的喜好，不过仅限于今天。”
“是，大小姐。”
服部平次猛地反应过来，瞪了大眼睛，看着柊泽雪柊说：“喂喂，有没有搞错，你别告诉我，这里也是你家的产业啊！？”
江户川柯南：“？”
谁家的产业？？
柊泽雪柊略微思索，“不是。”
服部平次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还好还好，他就说，应该不至于那么离谱……
柊泽雪柊：“只是最大的股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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