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试探
杜春卿悻悻收回刚从被窝挪出来的脚，也瞬间敛了脸上的笑，望着那门外人道：“你来做什么？”
舒墨裁用眼神让伺候的人退下，一撩衣袍进了门，将那扇木门关上，却背对着杜春卿。
看他不说话，杜春卿也不想理他，只问道：“你今日不用去大理寺？”
“今日休沐。”
舒墨裁转过身子，便见杜春卿已经坐到桌边，用筷子在汤盆里挑鸡肉，于是走过去替他披了件外袍。
衣裳一沾身，杜春卿便放了筷子，侧过身子揉了揉昨日被踩的胸口。
“抱歉，以后有话我会好好说。”
“无妨，正卿大人是善，我是你眼里的恶。我们俩就该这样。”
舒墨裁没接话，从汤里替他找出一只肥美鸡腿放进碗里，笨拙地问：“昨夜我替你上了药，还疼吗？”
杜春卿半响没说话。
舒墨裁虽不动声色地直视前方，桌底下的手却在不知所措地扣腿上的衣料。
“你让我找人帮你送钱回去，我已经找了，估计你娘和兄长过段时间就能收到……”
舒墨裁正在想昨日从师父那里听来的消息——杜春卿的兄长杜秋声，面对严刑逼供也不肯说出账本所在。
杜春卿别过了半张带泪的脸，颤着声问：“我爹他真是贪官吗？”
舒墨裁毫不犹豫地“嗯”了一声。
杜春卿猛吸一口气，像是要把所有的伤心都吸回肚子里一样。
“那你为何要把我带回来？是为了折辱我，让你自己痛快？还是想置我于死地？”
舒墨裁咽了口唾沫，压下胸口那跃动不止的火焰，冷静地盯着杜春卿的眸子。
“我从第一天就和你说过了，不会让你死。陛下没让你死，何况你应当活着，替你爹赎罪。”
说罢抬眼看看天色，催促道：“快吃吧，吃完了带你去个地方。”
两匹骏马直出城门，奔驰于京城西郊。舒墨裁一身黑衣，骑着一匹踏雪在前方带路，杜春卿则骑一匹白驹紧随其后，摘掉在城中一直带着的面具，吸了口清冽秋气。
跑到一片白茫茫茅草丛，身后的白马突然慢了下来，舒墨裁勒马转头看去，目光带着几分歉意落在杜春卿胸前。
“你听见没？那有动静。”
杜春卿扬鞭指了指东边茅草深处，舒墨裁凝神听了一阵，道：“猫叫。”
“是孩子哭！婴儿！”杜春卿气的拧了眉毛，从马上一跃而下，落地时捂了捂胸口，脸上写满了“痛”字，却也什么也没说，以两只手作桨分开茅草，深入其中。
舒墨裁摸摸鼻子，也从马上跃下。他不知道自己的道歉还有没有用，但杜春卿今日神色如常，大概是不气了吧。
他刚往那边走了两步，便见杜春卿猫下腰，拾起一个包袱，正扭身往回走。他身侧茅草一荡一荡，哭声也愈来愈清晰。
杜春卿走过来扶住马鞍，重重叹了口气，才舒展紧蹙的眉头，苦瓜脸化了个笑脸，两只手抱着小娃娃轻轻摇晃。
“哦，不哭了不哭了。”
午时的阳光最是耀眼，微风浮动的茅草大片如绸缎，反射出精细的光芒。杜春卿抱着那小娃娃倚在白马边，轻声细语与秋风交织，脸上无暇的笑容比婴儿还干净，但哄着哄着，许是胸口那处又疼，便又微微拧了细眉。
舒墨裁觉着这般干净的笑容，他从前似乎也曾见过，但绝不是在贪官之子的脸上。
“怎会有人把孩子扔这呢？是想等着他饿死？”杜春卿掀开襁褓看了一眼，“还是个女孩，这也不好找人家啊，咱们怎么办？”
舒墨裁迎着太阳半眯了眼，道：“你想救她？”
杜春卿脸上的笑凝住，不可置信地抬头问：“不然呢？你觉得我抱她只是好玩？”
舒墨裁没想到，这贪官之子居然也有一颗善心。
可他竟有如此善心，又为何不知人间疾苦，以为自己的优渥生活都是应得的？
“上马，”舒墨裁拍了拍自己那匹黑马，“我知道有个大人一直想要女儿。”
杜春卿牵起自己的马缰，往那匹白驹后躲了躲，意思是不想与舒墨裁同乘。
“那你把孩子给我，”舒墨裁终于开窍了一回，“本官劲大，抱着方便。”
“你会抱孩子吗？”杜春卿不信任地打量着他。
“当然，”舒墨裁瞟了眼杜春卿抱孩子的手法，“倒是你天天锦衣玉食的，怎么会？”
“我家里有侄女。”杜春卿将那孩子小心地递到舒墨裁怀里，又不放心地看了几眼，确认这孩子呆的舒服后才依依不舍地骑上白驹。
两人骑马走了好一阵，从秋草原到村落，再到镇子，一到有人的地方，杜春卿便带上面具。
马停在一处旧宅门前，舒墨裁翻身下马，从杜春卿怀里接过女娃，走上去敲了敲门。一个身着粗布短褐的大叔开了门，一见舒墨裁，眸光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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