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教他做饭

按先帝的惯例来说，被贬职的官员都要在家里闭门思过一月。

        可如今圣上不仅没让舒墨裁闭门思过，还塞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活给他。

        舒墨裁心里清楚，皇帝这是为了挤压他的闲暇时间，不让他和杜春卿独处。

        可人都要走了，他又怎会再沉溺呢？何况如今两人正处风口浪尖，他再贪恋杜春卿一分，保龙党就会恨杜春卿一分，他知道自己该悬崖勒马了。

        只是那杜秋声被打断腿的事，既然不是他做的，那他无论如何都要洗脱罪名。其实那日在丞相府，他说此事已经查出来了头绪，都是假的。

        始作俑者，一脸宝相庄严，遥遥地坐在他伸手够不着的地方。

        五年前，当他揣着一幅笑脸第一次拜见仇人时，便开始觉得官场恶心至极。如今身处其中，陶染六年有余，虽仍出淤泥而不染，却已身心俱疲。

        舒墨裁便是带着这样一幅疲惫像，晚饭过后才饥肠辘辘地回到了府里，却见一众仆人都围在杜春卿的房门口。

        “那在干什么？”舒墨裁在自己房门前停留了一瞬，虽知道最好不要再见杜春卿，却还是忍不住好奇。

        “回老爷，听说杜郎君……哦，杜公子头一回做饭，让大家帮忙尝尝呢。”

        舒墨裁一脸平静，推门走进房里，把剑挂在床边。以往这个时候，都有杜春卿笑着迎上来，热热闹闹帮他解发冠、脱衣裳，像只小鸟儿一样围着他转。

        如今突然成了这孤家寡人，他还真不适应。

        “做的什么？”

        他捏住手腕，转了转酸痛的关节，又反手锤了锤肩膀。

        想念小卿那虽然笨拙却力道十足的按摩了。

        “是鱼汤面，”那家仆跑出去特地看了眼，又跑回来禀告，“可是大家都不敢吃呢，说看着就不好吃。”

        肚子非常合时宜地叫唤了一声，舒墨裁在家仆充满期待的凝视下沉默了一阵，道：“让他端过来吧，别浪费粮食。”

        “好嘞！”那小厮心里明白，老爷绝不会承认自己其实是想见杜公子。

        舒墨裁正襟危坐地在屋里等着，却没等来杜春卿，只等来端着面的小厮。

        一看见碗里的东西，他就皱了眉头。

        一面鱼皮糊的发黑，他用筷子插进去挑开，才露出有些焦黄的鱼肉。那面条几乎全黏在了一起，他勉强咬了一口，一嘴生面味。还有那汤，一点油花也没有就算了，居然还飘着许多大小不一的糊末。

        舒墨裁放下筷子，又举起，又放下，纠结许久终究是叹了一口气道：“你去把他喊过来。”

        杜春卿磨磨蹭蹭地过来了，却裹的格外严实，衣襟遮住整个脖子。

        舒墨裁看到他这副戒备样子，心里不由一痛，故作镇定地用筷子头沾起一片黑末，问：“这是什么？”

        杜春卿没想到舒墨裁喊自己只是为了说这个，松了一口气，心里又有些空落落的。

        “是葱花。”

        舒墨裁：“……”

        “怎么想到学做饭了？”

        “回到东岩郡，肯定得帮忙操持家务啊，”杜春卿看着桌上的灯火说，“我在这就只学会了扫地、洗马桶，还有不少东西都不会呢。”

        舒墨裁闻言，垂眸看向他的手，问：“手好了吗？”

        “好了，碰水也没事。”其实上面留了十来道小蚕一样的白色疤痕，但杜春卿却不想告诉他。

        “那我教你，你过来。”肚子又咕咕叫了好几声，舒墨裁脱下官服外袍，赶紧尴尬地离开了。

        厨房里，舒墨裁挽起袖子，一个人和面、擀面、做面条、刮鱼鳞、剖鱼、拍蒜、切姜丝、煎鱼，做完这一套，又亲自引火烧水。杜春卿深深体会到了自己和从小苦过来的孩子的差距，全程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两人围在灶台烧火的地方等水开。杜春卿刚自告奋勇地帮舒墨裁洗了葱，便伸手烤火。手指上的水珠便被烤成了水汽，一点点往上了蒸。

        “冷吗？”舒墨裁虽然也碰了冷水，但火性大，已经不冷了。

        杜春卿看着自己被冻到通红的手指，没忍住点了点头。

        舒墨裁犹豫了一下，然后抓过他的手，掀开自己的衣衽，把他的手贴到胸口暖着。可那冰碴子一样的手刚接触到皮肤，少卿大人没忍住，浑身一抖。

        太累了，他难堪地闭了闭眼，连这点控制力都没了。

        “要是冰就别暖了，烤火也一样……”

        以往舒墨裁也是这些替他暖手的，但这回杜春卿显然选择了逃避。

        舒墨裁双臂死死抱胸，反而把他的手夹的更紧了。

        “你松开……”杜春卿不知为何，竟隐隐有哭腔了。

        舒墨裁没说话，只抬眸望向那一直想挣脱的人，黑色的眸子里映着橙色的火光，里面复杂的情感汹涌，最终选择了放开，起身揭开锅盖，看沸腾的水。

        见杜春卿情绪低落地站起来准备走，舒墨裁愣了一下，开口道：

        “帮我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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