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医生

俞冉注意到，那双手靠掌骨的地方，生了薄薄一层茧。

        出于礼貌，他抬头看向手的主人再次道歉。

        那人梳着背头脸上看不出年纪，就连脖颈处的皮肤也保养得极好。衣着打扮更是沉稳，连套在外面的白大褂都没有丝毫褶皱。

        看架势，应该是位老前辈。

        前辈悄悄收回手，诚恳道歉：“不好意思，撞到你了。”

        俞冉注意到玩家已经离开：“我才是，实在抱歉。现在赶时间，之后……”

        “没事，我们应该顺路。”前辈十分健谈，“您就是监狱长吧，我是这儿的心理医生免贵姓彭。”

        玩家已经走远了，俞冉心急，一面听彭医生说着，一面脚已经迈开。

        他尴尬地看着彭医生，没开口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您确定顺路？

        彭医生乐呵呵的，说边跑边聊。

        与其说是聊天，更像是他单方面的语言“炮轰”。

        “您对今天的事故有什么看法？”

        “您平时有健身吗？”

        “您认为今天晚上会加班吗？”

        “若是可以的话，真想邀您共进晚餐。”

        “医生，邀请我共进晚餐……这应该属于贿赂吧？”

        俞冉将那些带有骚扰意味的胡话听在耳朵里，最终没忍住给予了回应。

        他稀奇得瞧着彭医生。

        彭医生抛出的问题，看似随意，实际上每个问题之间跨度很大，从今天的事跳到生活中的事，再突然跳回工作。

        换到现实里，随便谁这么问俞冉，他大概已经因为心率不齐晕过去了。

        问就是一个也答不了。

        但在游戏世界里，俞冉认定了彭医生就是游戏的npc，勉强挤出个笑回应。

        “哪里的话。”彭医生被逗乐，银色的细框眼镜有些顺着鼻梁滑落，“我可不想在工作时间外和您谈公事啊。”

        俞冉没有接话，脸上的笑意转瞬即逝。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没在搭话。

        直到俞冉跑到食堂门口，缺乏锻炼的心肺功能需要深呼吸来调整时。

        话痨彭医生见状瞬间打回原形，笑眯眯地说：“您该加强锻炼了。”

        俞冉依旧无视他，只是心生疑虑，为什么彭医生的一举一动跳脱却自然。

        还记得最开始碰到的小狱警，甚至只能重复几句编辑过的话，等到了这会儿所碰到的游戏角色全都执行力强，还拥有各自的性格和想法，简直……与人类一模一样。

        这样想着他偷偷瞄了眼彭医生，此时的医生像是没有触发行为机制，脸上更多的是生硬，和西瓜上顶着一张毫无生气的面皮似的。

        俞冉松了口气，在虚拟的游戏世界里，他居然猜测起一堆程序的心理活动。

        但为什么还是会刚到不安。仿佛这位彭医生，之前在哪碰到过。

        无声中，他们很快抵达目的地。

        由于一些插曲耽搁了时间，前来协助的警方已经多得食堂里面装不下，围住了整个大门。

        花了点力气从人墙中挤进食堂，彭医生乖乖跟在后面，有前面的俞冉开路，他轻松到白大褂上都没多条褶。

        扒开人群，进去就是场混战，正邪两波人扭打在一起，谁也不让谁。

        上头的10021硬是夺过警方的配枪，用胳膊圈住红方的脖子，另一只手拇指轻扳保险栓，再立刻抵上人质的脑袋。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否曾经受过相关训练。

        俞冉站在最不起眼的地方环顾一圈，没看到10023的身影，而旁边的窗户和门早被砸得碎了一地。

        食堂说是三楼，还是会有不少想跑的犯人从窗户跳下去。

        考虑到□□的程度会翻倍，就近揪了个小狱警，让他去申请增加武力支援。

        现在的混乱程度就超出了俞冉的预期，彭医生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彭医生说：“我想我们该往后让让了……”

        俞冉点头赶紧退到了最外面。

        平时看着脑袋挺灵，一到需要暴力解决的场合，他还真帮不上忙。随着里面传来的几声枪响，俞冉忽然想到只需清除造成、引发骚乱的人，一切都将迎刃而解的名言。

        只可惜，他自己没这个实力，没法轻描淡写地平息骚乱。

        “说起来，彭医生。”俞冉似乎想到了别的事情，那双像极是浓墨洒在宣纸面上的眸子，此刻波澜不惊地望着面前的闹剧，“您为什么会来这儿？”

        在游戏里存在的理由是什么？

        大概是从意外撞到一个心理医生时起，俞冉就对这位倒霉的医生产生了兴趣，他很好奇，一个看上去没有自保能力的心理医生会冲在最前面。

        而且彭医生的形式逻辑也很奇妙，“开发者”设定出来的他，比起npc、医生，更加自由，甚至有空来阻碍玩家。

        至少俞冉因为碰到他，浪费了口舌也贡献了时间。

        “我才是要问您呢。”彭医生长出一口气，反过来问俞冉作为监狱长怎么来这也不好好指挥，还有空跟他瞎扯皮。

        俞冉本就不擅长交际，被这么一堆直接无话可讲成了哑巴。

        彭医生没有继续为难他的意思，赧然一笑：“说出来还有点不好意思，在下除了是位心理医生还是个执业医师，心想是不是能帮上点忙，医疗箱没拿就出来给大伙添麻烦了。”

        俞冉直言不讳：“看起来不像。”

        “看起来不像什么？”

        “不像出来帮忙的。”

        彭医生再次被他的耿直逗乐：“确实是，我还有另一套说辞，你听听这个像不像？”

        “我正在为我的书收集素材，调查研究现场是很重要的一环节，所以如你所见，我现在站在这里。”

        之前就听闻过不少搞科研的压力大，有些还要搞论著，难免会做出些异于常人的事。今日一见居然有人为了自己的理论能站住脚，不惜赤手空拳的冲到犯罪现场。

        “这么一说……”彭医生低头沉思，“10021也是个很好的研究对象。”

        俞冉想开口说些什么，最后却作罢，沉默着往身后相反的走廊走去。

        彭医生没有要跟过来的迹象，擦肩的瞬间他问：“您要去哪儿？”

        俞冉只是摆了摆手，扬长而去。

        或许在彭医生眼里，俞冉才是那个脱控的npc，系统引导前往的每个场景，走个过场，见提不起精神就潇洒走了。

        彭医生似乎还在回忆与俞冉的相处，面向俞冉离去的方向，他笑道：“您也是个很好的研究对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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