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傻丫41
吃完烤肉，别说是宵禁的时辰，更是月半中天，鸡都要叫了。
人间烟火气实在美妙，连一向秉持肥甘厚味不宜多食的吴安舟也克制不住。
吴用一开始还记得老爷的叮嘱，扭扭捏捏的不想公子留下，但一顿烤肉配着小酒吃完连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
熄灭炭火，收拾残局。吴安舟与吴用两人被安置在秀兰茶坊后院客房休息。
吴用酒劲上头，很快就睡过去。吴安舟略感腹胀，又点灯看了会书才睡下。
木槿最是心宽，沾枕即睡。
系统不理解，这两人多年未见，刚一见面就推杯换盏，胡吃海塞，仿佛是日日相见的好友，默契非常。
木槿换了一个睡姿：你不理解也不能说出声来扰人清梦，系统难道不要定时关机重启吗？
系统：？？？讨厌，你现在开始嫌弃人家了……
木槿裹紧小被子，发号命令：关机，睡觉。
系统小声嘀咕：作为高科技的系统，从来不需要关机，也不需要睡觉。
木槿微微睁眼，尾音上扬发出一声疑问词，嗯？
系统立刻收声，乖巧的做一个有素质，不扰人清梦的好系统。
院子里的枝叶沙沙响，空气里还飘着烤肉的余味，天边的月亮赶着下班走得飞快。东方泛起一抹白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最先惊醒的是鸡笼里的公鸡，然后才是晚睡的木槿。
昨晚木槿和赵如栩都在茶坊里歇息了，只有赵秀兰昨夜里在家里歇的。
天还没亮，盛惠就带着人来拍门。
“这是怎么了？”赵秀兰望着气势汹汹的盛惠。
盛惠眼底泛着灰影，上来就先发制人，“你还问我怎么了？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女儿吗？”
赵秀兰眉头微皱，出声呵斥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吗？大清早上门来吵闹，这是做女儿该做的事情吗？”
盛惠一向拿赵秀兰当以前的软柿子，见她声色俱厉也不在乎，反而气焰更加高涨，“许你们无情无义，就不许我来上门讲理吗？”
赵秀兰瞧着眼前的女儿，这个家能为她做的都做了，她想让娘家人来京城给她撑腰，娘家人来了。她想要娘家出银子给她在府中打点，娘家给了。都已经做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
“你也是大门大户的娘子，大清早吵吵闹闹，你就算不顾及娘家的面子，也要顾及荣儿的面子。”
盛惠道：“娘家都不管我的死活，我还顾及什么娘家的面子。”
赵秀兰被这话惹恼了，“既然如此，不如你去做侯府的娘子，我们回青州过自己的小日子，一别两宽，也好各自清净。”
赵秀兰这话不是恐吓，赵家这些年的生意从青州做到了京城，又从京城发散到全国，虽然还称不上巨贾，但也算是有名有号的人物，赵秀兰现在有钱财又有胆色，哪里不能去得，若不是为了照应着盛惠，怕是早带着木槿、如栩两个到处云游了。
盛惠身边丫鬟拉了拉她的衣袖，暗示她要冷静，轻易还是不要和娘家闹翻比较好。
盛惠哪里管得了这些，娘家这些人的软肋她牢牢抓在手里，就算是飞到天边去她也能给扽回来。
“这不是宣平候府的盛娘子吗？一大早带这些人上门是来拜年吗？”
木槿站在门口，故作惊讶。
盛惠没好气地说：“拜你个头，年早就过了。”
木槿笑着走到赵秀兰身边道：“原来大姐还知道年都过了，怎么没早过来给娘拜年请安，这日子才上门怕是不妥。”
盛惠没好气的说：“你别在我面前耍嘴皮子，我问你，我让红隼来拿银子，你为什么不给？”
木槿四下环视，“谁是红隼？”
盛惠身边丫鬟仰着头，一脸骄傲。
木槿故作不知：“你就是红隼，你是哪家的丫头？”
红隼答道：“我是宣平候府的一等丫鬟，贴身伺候盛娘子的。”
木槿恍然大悟，“原来你是宣平候府的丫鬟，那你到我赵家来拿什么银子？我赵家欠你侯府银子了？有借据吗？”
红隼哑口无言。
盛惠双目一瞪，“木槿，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当着我的面就欺负我的丫鬟。”
木槿扶着赵秀兰坐下道：“大姐这话说的真有意思，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我怎么欺负她了？”
盛惠一幅什么都逃不过我的法眼的神色，“你是揣着明白当糊涂，都是一家人，你心里什么鬼主意我清楚的很，你不就是想惹恼我，让我方寸大乱，好把今天这个事情糊弄过去吗，告诉你，我可没那么傻。”
盛惠吵闹半天，又被木槿这一搅和，气消了大半，话锋又一转开启了诉苦模式，“你们就看见我表面风光，衣食无忧还有人伺候，你们知道我的难处吗，府里上上下下哪里不要银子打点，府中夫人把银子看得比命还重，都病得要死了还不肯松手，我的月例钱就那么一点，连上好的茶叶都买不到二两……”
木槿连忙打断，“什么茶叶卖五十两一斤，简直是奸商，姐姐想喝好茶不要花银子去买，到秀兰茶坊来管饱。”
盛惠用看奸商的眼神看着木槿，气得倒吸一口气道：“我不喝茶，我是要去送礼的。”
“姐姐要送什么礼？侯府中有夫人主掌中馈，需要送礼打点自然有夫人操持，怎么还需要姐姐去操劳，是不是夫人病得厉害，要我去瞧瞧吗？”
盛惠简直没有办法跟木槿沟通，你说东她说西，你说关门她说赶鸡，你说城门楼子她说胯骨轴子，气都要气死了。
“你少废话，我需要银子，你现在就去拿五百两给我。”
赵秀兰实在听不下去了，“够了，谁给你的脸说出这样的话，咱们娘家人对你掏心掏肺，又出钱又出力，你说月例少要娘家贴补，每个月也给你二十两银子去使，这还不够，张口就要五百两。你知道五百两是多少钱，咱们以前在地里讨生活，一辈子都攒不下五百两，好家伙，你狮子大张口，五百两，你给娘家做过什么贡献吗，就敢开口要五百两。”
赵秀兰这话振聋发聩，话音落下后一时寂静无声。
盛惠被唬住了，赵秀兰从来没有如此训斥过她，不过这种感觉转瞬即逝，随即一阵委屈涌上心头，娘家经商赚的盆满钵满，五百两对她们来说只是小钱而已，竟然连一点小钱也舍不得给她，她的命真是太苦了。
人的悲喜并不相通，木槿只想在心中鼓掌，太爽快了，谁说做娘的就只能温柔慈祥，子女做的不对就该严厉批评，如果不接受批评就大嘴巴上去抽……
系统：是不是太残忍了，不提倡使用暴力哦！
木槿：假设你有一个孩子……
系统：我是高科技的系统，我不会有孩子……
木槿：你是高科技的系统，假设一个身份，构建一个世界，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难事。
系统骄傲：是的。
木槿：假设你有一个孩子，你含辛茹苦的把他养大，他却不知感恩，对你大呼小叫，年纪不小了还想啃老，觉得你不把一身骨血敲碎了喂到他嘴里就是做父母的不是，你……怎么办？
系统沉默了一秒钟，然后声嘶力竭的喊道：给他大嘴巴子抽死，赶快的……
盛惠双眸里满是不解和愤恨，对着赵秀兰高喊道：“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十三岁前过得是什么日子，别人家的孩子有吃有喝，我天天跟着你饿着肚子下田，还要带着傻丫和阿宝两个累赘，被村子里的人捉弄嘲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不说，我爹为了赌钱还要把我卖掉。是这个家对不起我，是你对不起我，你就该给我补偿……”
盛惠歇了一口气，又喊道：“你们现在了不得，手里有钱眼里容不下人了，也不去问问，经商的在京城人眼里还不如达官贵人家的一条狗，要不有我家荣儿侯府世子的荣光照着你们，你们想给人摇尾巴都没人理……”
这话说的太过分了，木槿拳头已经捏紧了。用得着的时候是一家人了，用不着的时候就连狗也不如。
啪的一声响，清脆悦耳。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只有赵秀兰的胸膛因为急促的呼吸而不停的起伏着。
“你打我？”盛惠捂着脸，双眼瞪如铜铃。
赵秀兰断断续续道：“我生你养你一场，没让你吃饱穿暖，是我没本事，你能平平安安长大成人，还做了娘亲，就算是对得起我了，今后我们母女各不相欠，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别让我们这些手上有铜臭味的辱没了你的高门侯府。”
盛惠眼中噙满了泪，“各不相欠？真是天大的笑话，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你可是千古的罪人，你自己没本事找了个赌鬼当丈夫，你管不了丈夫赌钱，你也管不了丈夫虐待糟蹋我们，你就会畏畏缩缩的跪在地上求他，求他不要打孩子，求他不要去赌钱，你还会干什么？还会躲在墙角哭吗？有你这样的娘，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我告诉你，这辈子都是你欠我的，这辈子你就得供着我来偿还你之前的罪！”
赵秀兰愣住了，她没想到盛惠会这样想，盛惠说的有没有道理呢？
两行热泪从她眼睛里流了出来，是的，是她的罪，是她没给孩子们庇佑，是她所托非人，让这个家支离破碎，是她不配做一个好娘亲，是她不配做一个好女人……
木槿再也忍不住了，她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赵秀兰，对着盛惠怒目而视，“好一个受害者有罪论，你是有多自私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说的话像带着刀子就往你最亲近的人身上扎。对你施暴的你不敢怨恨，却对一个跟你一样遭受暴力的人恶言恶语。娘如果像你一样自私，大可以一走了之，没有我们三个拖她的后腿，她一个人到哪里没有一口饭吃，她为什么要留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家里，遭受这一切磨难，难道不是为了我们三个吗？”
盛惠如果能听良言相劝，她就不是盛惠了，“我和娘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你个黄毛丫头当年痴痴傻傻的，忽然就聪明起来了，还会赚钱养家，你这么大本事我原来怎么不知道。”
盛惠伸出手指在木槿额头上指指点点，“怕不是什么狐精妖怪勾了傻丫的魂，上了她的身，等我去告了官府，一把火烧了你这个妖精。”
盛惠的眼睛中燃起两团火，仿佛下一刻就要将木槿活活烧死一般，这鬼魅的深眸让赵秀兰猛然惊醒，这淬着毒的眼睛她曾经见过，见过无数次，在多少次遭受暴打的时候，在多少次抗争失败后被迫抬起头的时候，在过去梦魇般的血色记忆里。
她曾经以为再也不会见到这双眼睛了，没想到它又回来了……
赵秀兰的世界安静了下来，她看着眼前人嘴巴张张合合，她看着如栩冲了进来，拿起扁担要把人撵出去，她看着木槿担忧的在对她说什么？她的耳朵好像被两团棉花堵了个严实，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她抬头望望蓝天，白云悠悠，人这一辈子到底是图什么啊？
“娘……娘……”
赵秀兰嘴里泛起一阵铁锈的腥味，她想对木槿笑一笑，却无力地闭上了眼睛，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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