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幼崽

黑域也曾疑惑，温泉中的那个黎明，他竟片刻入梦，梦境里睁开眼自己空空的双手中并没有白狼，而那手心中的重量似乎还在。低头看所在之处是及腰的红色池水，四下一片黑暗，没有声音。突然天空中再落下一滴红色的液体滴入水中，激起的涟漪打乱了平静。池水倒放般开始由下向上径直流回到他手上，再源源不断的消失在手心之中。

        水位很快下降，就在即将全部流回他手心的时候，黑域猛然一怔，那红色的不是水，是血！睁开眼，回到现实之中。

        “黑域，我还有件事搞不明白，那晚上那么多发疯的野兽。出了那么大的事，雪山的山神死哪去了？连个面都不露吗？”听弦化隼飞在黑域身边抱怨道。

        黑域停下脚步，垂目沉思片刻说道：“那座山的山神是林麝，冬季里力量本就弱。你去羽山那段时间，我去找到她，只见到她消失后的一些碎片……”

        听弦大惊：“山神已经死了？这跟清羽被伤有关系吗？”

        “不知道，朔月之后我醒来时，她的力量已经微弱到我快感受不到了。”黑域低头看了脚下一夜之间冰雪消融的大地，再回首褪去雪山白衣的那座山，继续说道“那座山应该已经选好新的山主了。”

        从日出到日落，日复一日如此平常，太阳依旧每天照常升起，此刻白狼静静卧在雪化开的大地上。沉睡一个冬季的小草新芽迫不及待顶开泥土钻了出来。太阳暖洋洋的，微风拂面，一切都是那么舒适温和。而它却有太多想不明白的事情，昨晚与鬣狗族群的搏斗，大战后的痛楚那记忆还是如此清晰，可如今身体上感受不到一点伤痛，不见一丝伤痕。刚才面对的听弦，雪山顶上主人熟悉的气息，还有和主人在一起的画面……那一切的一切，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亦或者自己已身处死后的世界了？

        “咕~咕噜……”一声，打断了白狼的思维。傻傻的四处看看，发现是身下传出来的。“我饿了！是我的肚子在叫！”白狼想着，一个激灵站起身来，肚子果真是身体最诚实的部分，自己还会肚饿啊，只有还活着才会肚子饿啊……白狼瞬间认清了事实。

        这几天为主人担心，拼命赶路，真的有好几天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

        天暖了，山间穿梭往来的鸟兽也多了起来，冬眠的动物都醒了过来，这年这山雪下的格外的大，而春暖的时候又是格外的早。

        白狼一爪摁住跑出来的小林鼠，这一小口肉实在不足果腹。它又闻了闻地面，搜寻了四周，终于发现一只肆无忌惮狂啃小草新芽的兔子，贪吃的兔子抓起来毫不费力。正当白狼兴奋的叼起兔子准备找个好地方饱餐一顿时，竟看到周围灌木丛里还有几只兔子，一个个直直的看着它也不跑，像是要排队送上门来，何时打猎那么轻松了？但是它懒得想下去，也管不了那么许多，先填饱肚子再说。

        正当白狼大口吃着兔肉的时候，却有一种被注视着的感觉，眼见着对面树丛后面钻出一个小小的毛团，闻见血腥味也不打招呼的，直接跑过来啃它的兔子。

        好不客气的小家伙呀，白狼见状伸出一只前爪按住它。还不如一只狼爪大的小家伙，恼怒着奶凶奶凶的“喵呜喵呜”叫了起来。小毛团长着一身凌乱的棕黄色胎毛，些许黑色的块状花纹，似乎是山里的某种不多见的小猫，应该也是断奶不久，没有同伴自己一个敢狼口下夺食，想必也是饿极了。

        看着这和自己一样孤单的小野猫，白狼软下心来轻轻抬了爪子。可小东西却记仇的很，刚得自由上来就是一爪，好在白狼抽爪速度快闪开了。

        一来二去搅得白狼也没了继续吃的兴趣，开春不缺猎物，它想着索性留给小野猫吃个饱吧，看着小家伙狼吞虎咽的吞着肉，白狼舔了舔嘴边的血，转身离开。

        而小野猫却急跑几步，用头顶转圈蹭着白狼的侧身，像是在谢谢它。

        白狼去河边喝水，小野猫也跟着。用力伸长脖子喝水的小猫咪脚下一滑摔进了水里，白狼又赶忙把它从水里叼出来放在岸边。

        一身湿哒哒的小野猫随即甩了甩身上的水，甩了白狼一脸。白狼刚要生气，突然想到以前自己在湖边玩水上岸后抖落身上水的时候，水落到主人脸上时的样子，他没有动怒嗔怪，而是轻轻摸了自己的头随后一挥衣袖，神奇的自己和主人身上的水瞬间飞起消失，融入空中像白日里的点点星光，那一刻它好像看到了它与主人之间有很多颜色的一道绚丽的光。

        迟疑了许久，几声委屈的喵喵叫声让白狼回过神来。小野猫上了岸有些冷，一边叫着一边发着抖。白狼急忙舔了舔小不点，又感觉没什么作用，小猫的皮毛似乎更湿了，于是它干脆上前几步，用鼻子把不停哆嗦的小野猫拢到自己身边，又将身体团起来把它围住，让它暖和些。

        小猫惬意的藏在白狼身下，不再发抖，身体被白狼的体温捂干，干脆在这温暖的怀抱里睡着了。白狼怀抱着小猫，看着小小的它，回想着以前和主人在一起的时光，不知怎的，想着想着又觉得胸口一阵阵疼。

        “为什么明明感觉得到主人的气息却看不到他？听弦肯定是知道主人在哪的，听弦是隼，也能变成人类的模样，是不是要他那样才能看得到主人……

        变强了就能看到主人了吧，就可以守在他身边了吧。”

        想到这里，白狼心意已决。待小猫睡醒，它站起身来伏地抻了抻筋，又转了转脖子活动下筋骨，迈步向密林走去。这时背后又传来“喵呜”一声，无奈今时不同往日，但是带着这小东西赶路它怕自己是再也追不上主人的脚步了。

        要不和它好好谈谈？

        “我要走了，没法带你一起走。”白狼想的开口都变成了狼嚎的声音。

        小喵咪疑惑的看着白狼在眼前叫着，随后又绕到它身后去扑那白白的大尾巴，显然它全然听不懂，面对一头嗷嗷叫着不明所以的大狼，显然还是尾巴更有吸引力。

        狼与猫语言不通……白狼终于认识到这一根本问题。干脆狠心一走了之？那更不行，这危险重重的山里捕食者太多了，没有保护这小家伙恐怕活到明天都是困难。

        离开了拖家带口的狼群，看了看身后跑过来追着自己尾巴啃的小奶猫，此刻的白狼感到自己又陷入深深困惑之中。通常丛林的法则是不会管其他物种的幼崽，物种进化对于体弱生病的，或者这种落单的没有生存能力的幼崽，只能沦为食肉动物的食物。例外嘛，也是有的，可是但凡动恻隐之心同时也会有牺牲有代价。

        白狼转身轻轻把小猫从自己背上扯下放在地上，用鼻子往后推了推想暂时划开点界限，而小猫显然不懂直接跳起来抱在它脸上。

        真是又无奈又好笑，而此刻的白狼却笑不出来，心想着自己未来要去哪会如何都不知晓，又如何护它周全呢。

        它仔细闻了闻小猫身上的味道，尽管知道为这落单的幼崽找到同族要有多难，但是此时此刻，至少它觉得自己必须要去试一试。

        白狼嗅了嗅地面小野猫走过的痕迹，一路寻找，而小野猫欢快的踩着白狼走过的路。

        找了一天一无所获。

        第二天寻着小猫留下的气味到了一棵树下就再也没有任何痕迹。小型猫科动物身体灵巧爱爬树，也擅于隐藏。白狼看了看树上，又仔细的在附近转了转，依旧毫无头绪。

        而趁它转身的那一刻，一个灵巧的身影从边上另一棵树跳下，一只棕红色皮毛的大猫偷偷咬住小猫就要跑。白狼转头些许一愣，想是小野猫的妈妈来接它了？再一想很快意识到不对急忙追去，索性它反应及时，大猫带着小野猫跑不快，被白狼扑倒在地，松开口跃入树丛中。

        大猫大口咬住小猫的动作并没有衔起幼崽的温柔，它是棕红色油亮的短毛，四肢毛色稍重，全身上下没有任何花纹斑点。但是它身上的确有和小猫一样的味道，很微弱带着血腥气，这么来想只有一种可能……白狼看向玩的正欢，不知自己又一次死里逃生的小奶猫。

        然而现实总是在你觉得难以抉择的时候，突加更考验你的难题，不声不响天空中突然乌云密布，下起雨来。没有时间再犹豫，白狼叼起小猫跑了起来，只想寻得一处避雨的地方。

        大雪化尽又突来急雨，而远处他山的天空却看起来依然晴朗。白狼感到它们身处的这座山上天气着实古怪得很。

        白狼带小猫找到高处一个仅可栖身的山洞，阴霾的天空直到日落也未见晴朗，雨下了整夜，冲刷掉了所有的痕迹。

        突然觉得这小家伙现在和它一样没有亲人了，可想到这里白狼想努力回忆自己幼时是怎么和族群分别的，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白狼小心环抱着小猫温暖了它整晚，不敢起身不敢换姿势，生怕小家伙睡不踏实或者受了凉。

        终于等到天色大亮，小野猫却久久没有睡醒，白狼小心松开身体，碰了碰它也没有反应，紧闭着双眼，半张着嘴急促的呼吸着。白狼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围得紧了，又轻轻用鼻子拱了拱小猫的身体，却感到它小小的身体烫的不行。

        白狼慌了，急的不行，它不知道在这小小的生命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它只知道它很不好，非常不好。叼来食物小猫不吃，蹭蹭小猫也没有什么反应，甚至连眼睛也没有睁开，仅仅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微弱的咪咪声。

        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小小的生命一点点失去生气，却什么都做不了。白狼感到好难过好自责，急的来回踱步，虽说对于生命来说生老病死太过平常，但是它还那么小……想到这它更加难过的呜呜叫着，心里极度渴望有谁可以帮帮自己，有谁可以救救它……

        就那么不知过了多久，小猫依然没有好转。白狼只能安静的趴在它小小的身体旁边，仔细听它渐渐微弱的呼吸声，直到感到自己也要支撑不住，昏睡过去。

        朦胧中天色变得不辨明暗，烟雾缭绕。白狼看到不远处有一个高大的身影，看不清样子，只看得轮廓中它有着长长的角，那个影子是接近土壤的颜色又像是山的一部分。此时它又看到小猫睁开眼站起来身来，欢快的朝那个影子跑了过去。

        到了影子身边，小猫转过身看向白狼，而白狼也想上前却发现怎么也走不到，迷雾中的影子似乎多了许多，连成一片，它听到远处传来“哞——哞——”的声音，深远悠长，连成一片。

        猛地醒过来，刚才看到的似乎是一场梦！等它站起身，却发现小猫不见了！

        怎么也找不到它小小的身影。

        白狼在山上反反复复找了很多遍，都没有小猫的踪迹，甚至没有它的气味，完完全全消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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