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铃兰花
天未破晓，沉渊已经轻手轻脚地收拾完，从谢允的房间离开，去了花园里。
前世兄弟们守夜时，屋顶和树干都是他们经常光顾的地方，往往一个姿势就是一个晚上，动都不动一下。
沉渊曾经一直不理解，屋顶风那么大，树上虫子那么多，夜里还那么漫长，他们不发一言、一动不动地枯等到天明有什么意义。
师傅告诉他，因为他们“干这一行”的，都喜欢等日出，沉渊长大了就也会喜欢的。
沉渊后来的确也喜欢站在高处看日出，但破晓前的黑夜里，他总是静不住的。
拔秃某棵树的叶子，收拢来模仿“走路带风”的轻功；用酒壶装满水，在屋顶上与月对饮，致敬前辈；拿一个动静小的武器，去附近宅院，会一会别人家的“梁上君子”们……
偏偏师傅和兄弟们都很纵容他，任他疯闹，从未阻止。
走了一圈，沉渊才想起，花园里这些他叫不出名字的树，虽然都枝繁叶茂、形貌姝丽，但树干也都很细，根本没有他能上去躺下的地方，高大结实一些的，都离得远，几乎要脱离他们别墅的安全防护范围。
谢允对普通omega喜欢摆弄的花花草草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而在沉渊眼中，那些寻常花草都长得差不多，而叫得上名字的并不多——铃兰就是其中之一。
“垂首等风来，铃铛叮咚响”。
这片铃兰，被养护得很好，不用等到秋天，夏日就该逐渐凋零了，却依然垂着洁白的铃铛，似乎轻轻触碰，就能听到叮叮咚咚的响声。
他陪谢允一起栽种过的铃兰，依旧年年开花，却再也等不到他们想见的人。
置身铃兰花海，沉渊思绪纷乱，他曾经就在这里，对着萧肜决——谢允的omega爸爸，应下了会“永远保护谢允，对谢允忠诚”的誓约，换来了谢家的全力栽培和靠近谢允的机会。
但如今，他的靠近，只会让谢允难受；他的存在，只会让谢允难堪。
离开，无论是对谢允，还是对他来说，似乎都是最好的选择。
突然，一个亮眼的白色烟花在即将破晓的夜空中破开，只响了一声就消散了，快得让人觉得仿佛是错觉。
求救信号？
这样的信号，只有终端在开启自毁程序后才会出现，是迫不得已或情况紧急时才能使用的特殊报警装置，那个“白色烟花”是一个可视化的信号传导器，白日显示红色，夜里显示白色，一经使用，附近的巡警便会收到求救信号，会用最快的速度前去救援。
距离并不远，沉渊的第一反应就是前去查看。
跑了几步又停下了，他现在这身板，去了没准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天已破晓，晨曦初开，依旧没有听到附近巡警的搜救动静。
信号传导器故障？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沉渊坚信方才没有看错，没有迟疑，一边保持警惕，一边脚步轻盈地赶往目的地。
沉渊找到了一个已经报废了的民用小型飞行器，舱门敞开，血迹斑斑，里面却空无一人。
视线很快锁定了飞行器左侧茂盛的灌木丛，里面有双眼睛正在看他。
“我是……”十四军团空军上校沉渊……差点脱口而出，他明明已经离开十四军团好几年了，现在的正经工作就是家馨的一位挂名机甲老师。
“我是……附近的住户，晨练时看到了你的求救信号，需要帮助就自己出来，不需要，我就离开。”
沉渊等了近三十秒，还是没有听到那片灌木丛有什么动静，便故意转身走了。
待沉渊离开后，灌木丛中缓缓地探出来一对伤痕累累的细长触角，朝着沉渊离开的方向伸展、指引，很快又无力地收了回去。
沉渊绕了一圈，便返回了那片灌木丛附近，这次没有明晃晃地出来，而是在暗中查看情况。
闯入了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不弄清楚是否有危险，沉渊是不放心回去的。
没等多久，一个瘦弱的身影就从刚才的灌木丛中慢慢爬了出来，朝着飞行器的方向前进。
那个身影匍匐着，裸着上身，脊背上有两条血淋淋的空洞沟壑，头部的触角无精打采地垂着，颈部缠着几圈已经散开了的绷带，而尾部……尾钩？
虫族的雄虫幼崽！
可奇怪地是，这个雄虫幼崽身上竟然散发着alpha的信息素味道，浓度还不低。
“雄父……雄父……”
那个雄虫幼崽呢喃着又爬了一段距离，就陷入了昏迷。
在这个任务世界的历史上，虫族和人类之间爆发过数次战争，曾经是敌对关系，但百年前爆发了一次伤亡惨重的星际兽潮入侵战役，当时虫族和人类达成临时共识，共同应对星兽。战火暂息后，双方虽然对领地的划分仍然有所分歧，偶有摩擦，但也没有撕破脸皮，至少在贸易上互通有无，有经济上的往来。
纵然如此，虫族和人类之间因为思想观念、生存环境和审美标准等都相差甚远，很少会有通婚的情况。
很少，但并非没有。随着第一位混血幼崽的诞生，一系列新的基因问题也随之而来，还未得到妥善的解决办法，一桩接一桩的混血幼崽绑架案又走马观花般轮番上演……
总之，虫族的雄虫本身就代表了无尽的麻烦，何况还是一个浑身带伤、不知道从哪儿逃跑出来的混血雄虫幼崽。
沉渊不想把这个烫手山芋带回别墅，交给附近的巡警处理是最好的办法。
刚报完警，沉渊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大渊，我回来啦！”系统2222的声音听起来十分雀跃。
“转正手续办完了？”
“哈哈哈哈，没错，本系统现在可厉害着呢！哈哈哈哈……”
“恭喜，得偿所愿。”
听到沉渊的祝贺，系统2222有些愧疚：“那个啥……大渊，我回去的时候没找到1212，但是我留了字条，1212看到就会尽快把积分借给我的！”
“不用急，小二君，我打算过一个月”，沉渊想起昨晚的荒唐，改口道：“不，可能是两个月后才会离开这里。”
“两个月呀？刚好我还没找到合适的宿主，那我就大发慈悲当一下大渊你的临时系统，带你体验一把被本系统带飞的感觉，怎么样啊？”
“……不必了。”
“别呀大渊，就给我试验……咳咳，展示一下本系统全新升级后的新功能呗！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白送的机会哟——”
“小二君，大可不必。”
“哎呀大渊，你就任我发挥嘛，保证你有了我，就能如虎添翼，绝对不会雪上加霜……！”
“好吧，我同意了。”沉渊无所谓当不当系统2222的试验对象，逗弄了它一番，便答应了。
听到系统2222发出了欢呼的声音，沉渊的心情也放松了很多。其实从谢允的治疗仓出来后，他的精神就一直紧绷着。
趁着谢允没醒，他就偷偷摸摸地溜走了。昨晚的失控，必然又会受到谢允的指责，先躲着点吧，“不在谢允面前晃悠”，是在等谢允消气，也是在践行他的承诺。
“雄虫幼崽！大渊大渊，你从哪儿捡的呀？这这这……谁打的？太暴力了太血腥了！”
“呜呜呜呜……大渊我检测了一下，这个幼崽好惨呀，他的翅膀和腺体都被硬生生切开了，身上到处都是擦伤，还流了好多血，看着就快要断气了呜呜呜呜……”
“一时半会儿他还死不了，翅膀没断，能收得进去就没什么大碍，至于腺体，就破了个道口子而已，急什么？不过有羽翼的雄虫倒是少见。”沉渊已经查看过，那些伤口看着唬人，但都不算严重，治疗仓里躺几个小时，疤都不会留一个。
“不少啊大渊，你以前不也见过一个？雄虫蛋里孵出了个带翅膀的小alpha，还惊奇了半天呢！”
的确，十年前沉渊亲眼见到那个小家伙在他面前破壳，然后用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拽着他的裤脚，一声又一声地喊他“雄父”，那会儿他这个身体才16岁。
虫族的幼崽一破壳就会说话，这点他是知道的，但为什么会认错人，这……他也不知。虽然是一场持续了十几天的乌龙，但沉渊还是很喜欢那个黏人的小家伙。
“小二君，他的终端自毁了，你有办法读取里面的数据吗？”沉渊对比了一下那个小家伙和面前这个混血幼崽的年龄，不禁有些不好的猜测。
“我试试……读取不了，不过好像可以看到终端持有者的身份信息，就是有的地方也显示不出来，大渊你等等……”
“姓名：xxx？大渊，名字都识别不出来。”
“其他的，还有吗？”
“有的，性别：男性alpha，年龄：62岁，国籍：共和帝国，籍贯：第二星系，户籍所在地：帝都星九夏区xxxx22幢，大渊，后面的还有好大一串字，我都识别不了了。”
“没事，小二君很厉害了。”比起从前的确厉害。
“那是！就说有了我，大渊你就如虎添翼了吧？咳咳……见识到本系统的厉害没？”
“嗯，厉害。”
……
沉渊和系统2222有一句没一句地唠嗑着，心里也在琢磨小二君识别出来的信息：这个终端显然是别人的，持有者62岁正值壮年，可能是这个幼崽的亲属，帝都星九夏区，正是他们现在所在的区域，xxxx22幢？如果那个报废的飞行器之前设置了自动导航，装载了足够抵达目的地的能源，如果目的地就是这里……九夏区云水四季22幢？
谢允的别墅恰好是23幢，隔壁22幢空了很多年了，户主是……钱星如——钱二叔？十年前破壳那个小家伙，不就是隔壁钱二叔家的幼崽吗？
随即，沉渊便给钱均打了个通讯。
“大清早的，你不窝在你omega的床上，骚扰我一个孤寡老头子干什么？”
“二叔家的混血幼崽回来了，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不去！他们多少年没回来了？现在要我过去我就过去？哼！让钱老二亲自来请我！”
“钱二叔没回来。”
“什么？”
……
沉渊没等多久，钱均便和附近的巡警前后到了，接走了那个混血幼崽，也带走了那个报废的小型飞行器。
回到别墅花园里时，时间也还早，早晨8：30左右，再过半小时，休假中的谢允应该会起来吃早餐了吧。
沉渊没有进去打扰他，只是伴着铃兰的花香，在一片空地处，打了几套拳法。
终究，沉渊还是在意谢允说的那句“连腹肌都没了”。
“腰不好还瞎比划什么？滚进来吃饭！”
三楼的窗户不知道打开了多久，谢允从高处凶巴巴地喊他吃饭，沉渊不知怎么地，竟然脑抽地回了一句：
“不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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