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卫漪

谢凌没想到自己会重生。

        他素来满意自己的生平，他吃苦过，濒死过，但是一生从来无惧，只求大道——

        但是总有人来问他什么时候归隐山林。

        像是一种隐约的意志，是命运给他写好的路。

        呸，谁要带那些莺莺燕燕归隐山林啊？他和她们都不熟好吗？

        他的老婆只有剑！他的心里只有道！

        他才不要归隐山林，他就是要修仙，就是要飞升！

        飞升的雷劫迟迟不劈，他干脆自己引了雷劫，准备来个不成功便成仁。

        他觉得自己成功了。

        但是天雷落下，他并没有飞升，反而是回到了两百年前，变成了那个还没有化龙的小小自己。

        他再次感觉到了那股奇怪意志。

        但是它莫名削弱了。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可能是个改变的机会，于是他屏蔽了自己的神魂。

        确实改变了。

        谢凌盯着倒在地上的岑槐，慢吞吞地想。

        这是第一个出现在既定命运外的人。

        这是他的选择导致的不同，还是她本身就是例外？

        他要盯着她。

        以一个不会被那股意志察觉到的身份。

        谢凌想了想，悄悄捏了个诀，变了自己的模样，然后快步走向了岑槐。

        岑槐先察觉到了冷。

        那冷意从四面八方蹿来，积在她的四肢上，冻得她发僵。

        不能这样子，岑槐想，会冻死的。

        她努力地睁了一下眼皮。

        她看见了一线光亮，然后是有些破败的茅草屋顶——

        “你醒啦。”

        一道清脆的女声突然响了起来，岑槐艰难地扭过头，对上了一双担忧的眼睛。

        眼睛的形状很漂亮，像是桃花，眼尾微翘，瞳色偏浅，此刻微微笑起来，便像是漾起的湖水，汪了一泊情深来。

        是个极惊艳的，年纪不大的姑娘。

        岑槐脑子有些乱：“你是谁？”

        她很快想起了最后见到的那双绣花鞋，皱起眉，又问：“是你救了我？”

        那姑娘托着下巴：“我叫卫漪。”

        她一个个问题地答：“不能叫救。”

        卫漪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我只是捡了你回来，给你盖上了被子。”

        卫漪一提被子，岑槐就想起来了她醒的原因——

        她是被冻醒的。

        岑槐支着坐了起来，卫漪伸了手想扶，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手顾忌地僵在半空，没递过去。

        岑槐没在意这点。她抬手捏了捏盖在自己身上的可怜薄被，开口想说些什么，就被自己呛到了，忍不住侧身咳嗽起来。

        卫漪被她吓了一跳，匆忙转了身，从旁边端了个豁口的碗来：“水。”

        岑槐接过了碗，喝了一口便停下了。

        水是冷的。

        卫漪察觉到了她的动作，她低了头，小声地解释：“本来是热水的，但是天太冷了——”

        她没有说完。

        但是岑槐迅速领悟了她话里未竟的意思。

        卫漪家里穷，既没有保温的水壶，又没有足够的柴火来一直热着水，只能眼睁睁看水放凉。

        卫漪垂了眼睫，嗓音极轻：“对不起。”

        她伸手要接碗：“还有点柴，我给你烧些热水吧。”

        岑槐赶紧捏紧了碗边：“不用不用。”

        人家好心捡了她，还要因为一碗冷水跟她道歉，然后再拿剩下的最后一点木柴给她烧水——

        岑槐都觉得自己脸大如盆。

        她抱住了碗，拒绝道：“不用的。”

        她本想说冷水就可以了，但是刚刚咽下的那口冷水还在冻结她的五脏六腑。

        岑槐顿了一下，改口道：“我不渴的。”

        卫漪抿唇笑：“没事的，你不用觉得麻烦。”

        她站起了身：“马上就是饭点了，做了饭再烧锅水，也不浪费柴火的。”

        她安慰般拍了拍被褥一角：“我去做饭了，你好好休息。”

        卫漪的身影从房间里消失了。

        岑槐长长呼了口气，她将碗搁在了一旁的矮凳上，然后才有空研究现在的情况。

        她拿走了树根后，龙穴秘境便崩毁了，她被秘境吐了出来，晕倒后被卫漪捡走——

        等等。

        岑槐突然坐直了身子。

        她的那截树根呢？

        岑槐在床上摸了一遍，没找着树根，又掀了被子，在屋里转了一圈。

        但是哪儿都没有。

        岑槐在屋子里呆立了片刻，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卫漪走前跟她说的那句——

        “还有点柴，我给你烧些热水吧。”

        她的那截树根，不会就在卫漪烧的那堆柴火里吧！

        岑槐三两步走到了门口，拉开了木门。

        冷风登时灌了进来，岑槐一下子又被吹清醒了。

        她晕倒前是握着树根的，如果她之后没有松开手，那多半是被卫漪拿走收了起来。若是她松了手，那就肯定是落在原地了。

        还是得先问问卫漪。

        岑槐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把衣服裹紧了，探头看了一圈四周。

        这是个小院，院墙是红砖砌的，大概是长时间的风吹日晒，砖块表面几乎都被侵蚀了，看起来脆弱不堪。

        院子里一共有三厢房，最中间的就是她呆的这间，左侧的则是个小的，顶着有个烟囱模样的东西，看起来像是厨房。

        岑槐走了过去。

        门是开着的，岑槐一眼就看见了里面的锅灶，还有堆放在角落里的一小堆柴火。

        灶台上有一些乱，卫漪并不在里面。

        大概是做饭到一半，她突然发觉缺了什么必需品，又临时出了门。

        买东西肯定是花不了多长时间的。

        岑槐折回了卧室里，把床前的小板凳搬了出来，等在了院子里，好第一时间问卫漪。

        院里有风，岑槐只坐了一会儿，就察觉自己的手脚又冰凉了起来。

        她跺了两下脚，又搓了一下手掌心，然后稍稍合拢了手掌，对掌心呵了几口热气。

        但是这一点热量简直杯水车薪。

        岑槐弯下了腰，把手藏进了怀里，将自己团成了一个球。

        热量很明显的聚了起来，尤其是她的丹田处，暖融感尤为明显，甚至还有一点隐约的生机感来。

        岑槐察觉到了点不对。

        她疑惑地抬了头，重新摸了摸自己的丹田处，然后闭了眼，试着内视了一下自己的丹田。

        她修为太低，只能隐约瞧见丹田处颜色变了，不再是以前的驳杂颜色，而是一整片的翠绿。

        岑槐怔了一下，然后她迅速睁开了眼：“系统！”她捂住了自己的丹田处，惊喜道：“我的灵根变了！”

        它从无法修炼的驳杂灵根，变成了一个单系的木灵根！

        虽然她判断不出来灵根的品级，但是一个单系的灵根，至少意味着她可以修行了。

        系统从她的袖子里飘了出来。它脑袋上浮了个气泡，里面只放了一个加大加粗的问号。

        岑槐笑了起来。

        她看明白了系统的意思，它在问灵根怎么会突然改变。

        岑槐心情很好，便伸手戳了戳那个气泡，解释道：“是那截树根。”

        那条黑蛇拿走了龙丹，只破了一个幻境，她拿了一截树根，秘境就彻底崩毁了。

        那株枯树是秘境的支撑点。

        龙穴之所以会打开，大概就是因为枯树已经临近生命尽头，无法再支撑整个秘境。

        她带走的那截树根，并非是一个死物，而是枯树的所有生机。

        她被秘境吐出后，之所以会痛晕过去，就是因为枯树在改造她的灵根。

        岑槐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那不见了的树根，多半是藏进了她的丹田里。

        她尝试着伸了手，几乎意念一动，那截树根就出现在了她的掌心。

        岑槐捏了捏树根最粗壮的地方，琢磨道：“它是龙穴里出来的，是不是该叫它龙木？”

        系统落到了根尖上，白光闪烁：“我觉得可以。”

        它又问道：“龙木已经找到了，那你还要坐在这等卫漪吗？”

        “等吧。”岑槐还在研究那截树根，她试了两下树根的硬度，然后揣了手道：“来都来了。”

        系统很欣慰：“确实也该等。”它感慨道：“毕竟这是你的第一个后宫，刷点好感度总是没错的。”

        岑槐：“？”

        岑槐坐直了身子：“你在说什么？”

        她紧急翻阅了一下原文。

        谢凌出龙穴后，也是被卫漪救下的。他化龙期虚弱，卫漪家里住了好几日。

        后来他恢复想离开，因为身无分文，便特意拔了龙鳞想作为谢礼。结果刚去见了卫漪，就撞上她被混混们调戏逼婚。

        他愤怒撵走了混混们，然后带着卫漪一块去拜了宗门，卫漪就此成为了他的小师妹。

        卫漪就是小师妹。

        小师妹是男主的后宫之首。

        岑槐哽住了。

        “男主的那些妹子们。”她深吸了一口气：“不会也要我攻略吧？”

        “当然。”系统诧异了一下，然后它微笑道：“攻略后宫也是本书的重要剧情点呢。”

        岑槐痛苦地背过了身。

        被系统这么一说，她等卫漪回来的这个举动突然就不清白了起来。

        岑槐起了身，拎着小板凳，正在纠结要不要回屋，就听见“吱呀”一声响，卫漪推门走了进来。

        她有点意外：“你是在等我吗？”

        卫漪抬了手，让岑槐看自己手里的东西，解释出门的理由：“我想着病人该吃些好的，便去买了块肉。”

        岑槐点了头，卫漪便笑，桃花眼自带深情：“不用等我的，你刚醒，吹风生病了怎么办？”

        她撵了岑槐进屋，自己起身道：“我去做饭了。”

        卫漪进了厨房，她回头看了一眼院子，见岑槐确实回屋了，才抬手关上了厨房门。

        她将柴火全塞进了灶膛里，然后抬了手，在指尖处蓄了点火苗，将火焰递进了灶膛。

        锅炉很快就热了起来，卫漪走到灶台旁，抬手摸了摸锅铲，然后狠狠皱起了眉。

        饭菜要怎么做？

        要不然煮个粥吧？

        卫漪的动作很快，岑槐只听见一点响动，然后屋门便被打开了，卫漪端了个碗来。

        岑槐期待着看着卫漪送来的碗。

        在原书里，谢凌被卫漪救下后，连吃了好几天卫漪做的饭，并且每次吃都赞不绝口。

        卫漪将粥递了过来。

        是碗很简单的粥，里面掺了一把切碎了的野菜，又混了点微末的肉丁。不过切得不太齐整，卖相略微有一点惨。

        不过没关系，岑槐想，卖相只是食物的表象，味道才是食物的灵魂。

        她接过了粥，低头喝了一口。

        野菜有些发苦，猪肉没能炖熟，米饭甚至还夹着生。

        岑槐艰难咽下了嘴里的那口粥。

        然后她缓慢地抬起了头，还没有开口，就撞上了卫漪期待的目光。

        岑槐顿了顿，然后她含笑放下了手里的碗：“我暂时还不饿。”

        这味道，这卖相，不知道谢凌怎么夸得出口的。

        岑槐沉痛想到，原来情人眼里还能出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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