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初雪

第十四章

        北川是北方城市，春秋短暂，冬夏较长。往年立冬前后，都已经迎来初雪了。但今年天气一直处于灰蒙蒙之中。每天都像有雪要来，又无事发生。

        直到立冬后两周，在上第二节晚自习时，许星苒往外瞟了一眼。

        窗外云层一层厚过一层，夜空比平日都要暗，寒风呼啸，细碎的雪末飘飘扬扬。

        真的下雪了。

        她作为一个北方孩子，虽然对雪司空见惯，但对初雪充满期待。

        这像是一年一次的约定，跟节日一样。

        她顺手拍了一下后桌，一脸开心的指了指窗外。雪粒不规则的乱舞，在昏黄的路灯下，才能看到它的飘向。

        少年懒散的伸了伸腰，手托着脸转向窗外。少年侧脸起伏有致，线条优越流畅，懒声道，“头皮屑一样。”

        “你有没有觉得头有一点痒？”

        许星苒：“……”

        头痒是你该洗头了！

        我就多余跟你分享。

        经过多天的相处，她发现她后桌是个挺“两面”的人。

        一张深刻英隽的脸，连说话的声线都是偏冷调。若是不接触，一眼便会有个内敛而高冷的男神印象。但接触久了，就会发现这个人嘴欠又幼稚。

        这张脸，实在是太有迷惑性了。

        她看着窗外，把准备好的初雪愿望在心中默念：

        希望今年爸爸工作顺利，回家过年；

        期末考个好成绩；

        期末作文是议论文。

        她是有点玄学信仰的。

        遇到美好的事物会许愿。

        会每月转发好运日志。

        更会在过隧道前憋一口气，来确认愿望实现的可能性。

        周云起翻过一页书后，挪出眼神，看了眼前面的女孩。

        女孩忽闪了几下眼皮，将眼睛阖上的同时还留一条小缝。虔诚了两秒钟，快速的睁开了眼睛。

        像是怕被别人看到。

        夜空深沉。玻璃上的女孩倒影清晰而明亮。

        按长相来说，许星苒属于温甜型女孩。五官极为标致，轮廓柔和，极浅极薄的双眼皮，眼睛大而明亮，笑起来时卧蚕明显，眼下有一个浅窝，皮肤白净透亮，像是笼着一层朦胧的光。

        周云起放下书，双手交叉搭在桌面上，脸往前凑了凑，突然道，“你是不是刚许了愿？”

        许星苒眼睛倏地的瞪圆，微微偏离了他，立马否认，“…哪有？我又不是没见过雪，至于吗？”

        她刚才那么迅速许愿了，还是被他看到了吗？

        周云起看着她的表情，明显是至于的。

        “可我会许愿。我还以为有人会跟我一样呢。”周云起认真的说道。

        “那你…你可真够矫情的。”许星苒虽这么说，但上下打量了一下他，有些不信。

        而周云起神情正经，长睫毛微含，眼睛深邃，跟她说道，“我第一个愿望是长高。”

        许星苒怀疑的看着他，觉得他是瞎扯的，但还是说道，“你17岁就已经188了，不需要长了。”

        周云起没有回应她的话，依旧是正经的表情，“第二个愿望是……”

        深邃的眸子转而看向她，唇角勾起，忍不住的笑道，“刚才我前桌许的愿望都实现。”

        “你……”许星苒声音不由得漏了出来。班里有同学看向她这边。

        许星苒闭嘴，生气的转回头。

        周云起果然是看到她许愿后。

        嘲笑她。

        感谢我已经许完愿了吧，不然我肯定先许你头秃没毛。

        雪花很细碎，经过一晚上的积累，地面薄薄一层白雪，绿化带的常青树裹着一层银霜。寒风已停，天地间安宁而平静。

        没等下课找周云起算账。周云起先因数学竞赛的事被沈林涛叫去了办公室。放学铃声响过后，都没回来。

        放学后，应悦和孟佳意来找她过“初雪”，三个人一起去小卖部。

        校园道路上，薄雪被踩的一片泥泞，只有路两旁才有整洁干净的雪。

        应悦从路旁边抓了一把雪，缺德的将手伸进了许星苒的脖子里。

        “啊——”许星苒被凉的一声尖叫。雪与温热的皮肤相碰，融化成水珠顺着她后背流下去。“应悦！你给我过来。”

        但应悦早一步跑进小卖部里面了。

        “缺德鬼。”孟佳意说道，“今天晚自习时，她也往我脖子里放过。一个雪球都从我毛衣里掉了出来。”

        也太缺德了。

        小卖部面积不大，但承载了整个北川二中学生周一到周五的零食和生活用品。每次晚自习放学后，小卖部里里外外都是“泛滥成灾”的学生们。

        她们边在里面挤，边选零食。

        等排队付钱的时候，应悦拿着三袋雪糕过来。“看我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看着就冷，她们俩人往旁边躲了一下。“冻傻了吧，你不怕得肠胃炎啊。”

        “初雪吃雪糕，才是真正的勇士。这代表我们将以一种傲雪凌霜的姿态过完今年剩下几个月。老板压箱底的，再就没有了。”

        “不要，拿开。”

        孟佳意抵死不吃。

        但许星苒还是有点心动的，她口嫌体正直的接过一根。

        应悦的确是勇士，她打开后，便是一口，整个人灵魂冲天。“我艸啊，许星苒。”

        许星苒：“……”

        她也小心的打开，但她没那么激进，只是浅浅的舔了一口。

        冬天让雪糕的寒意放大百倍。

        她觉得这跟夏天吃的雪糕不是一个温度。

        “好吃吗？”人群拥挤，周云起从门口走进来，五官轮廓由暗转为明晰，停在她不远处。

        身边有女生转头看向他。借着初雪的悸动，多了些肆无忌惮和明晃晃。

        因为之前捉弄她的事，许星苒总觉得周云起语气带着嘲讽。

        虽然不好吃，但她果断又小尝了口，嘴硬道，“好吃极了。”

        接着，便不由自主的抖了抖脖子。

        周云起知道她在嘴硬，走到她面前，“拿来，我给你扔了。”

        “这是我朋友花钱买的。”

        虽然这朋友没必要再要了。

        奚遇拎了两包零食和泡面过来排队，看到她手里的雪糕，竖起了拇指，“这么冷的天吃冰棍。牛逼啊星苒同学，我真是对你刮目相看。”

        许星苒自觉认为奚遇这种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都能跟张怀生斗一斗的勇士想试试，问，“你要吃吗？”

        奚遇一副你看我像傻子吗的表情。“说了你可能不信，我还保持着正常人应该有的清醒和理智。就敬谢不敏了。”

        许星苒：“……”

        真傻子都不吃。

        这会是想扔掉了。

        周云起再次将手伸到她面前。

        许星苒看了他一眼，有点丢脸。

        周云起没明白她的意思，懒散的轻笑一声，“你是想再吃一口？”

        “不吃了……”她怕扔垃圾桶里化了不好打扫，把雪糕往里面抖了抖，想先封住袋口。

        今晚来小卖部买吃的人异常多，都放学好一会儿了，又涌进一些学生。

        拥挤异常，旁边的人往他们这边压。

        许星苒突然随着挤动的人群，往前扑去。

        少年本能的护住要摔倒的女孩，一手拉住了她的胳膊，一手扶住了腰。女孩身上有股不明显的花香洗衣皂味，还有颈间散出的温香，浅淡又灼人。

        少年的手从女孩腰间收回，等能站好后，拉着胳膊的手不自然的松开。

        “啊，雪糕弄你身上了。”手里的雪糕直接怼到了周云起毛衣上，白色的雪糕沾染一片。

        她手疾眼快的扯起周云起胸前的毛衣。

        许星苒：“……”

        大冬天吃什么雪糕啊，这不有病吗。

        “你先放手。”周云起说道，他神情淡然，很冷的声调。

        她虽是察觉到了周云起神色有些不好，可能生气了，但是没有立即放开。小声道，“贴到皮肤上会很凉的。”

        他低头看着弄上雪糕的毛衣，偏了偏头，声音放轻，“我自己揪着。”

        周围人太多，不好整理，两人走出小卖部。

        她麻利的扯出纸巾帮他擦拭。黑色毛衣上浸湿一大片。

        许星苒沉默，低头自责，反正说一万句“对不起”也无济于事。

        突然，她脑门被弹了一下。“盯着我胸口干嘛呢？”

        谁盯你……

        声音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静后，许星苒才敢小声开口，“真的对不起。”

        周云起刚才还要好心帮她扔雪糕。

        下一秒，雪糕就怼到了他身上。

        周云起将扯起的毛衣放下，“干洗一下不就行了。”

        “你现在冷吗？”

        “没你吃进脑子里的冷。”周云起拉起棉服拉链，淡声道。

        许星苒：“……”

        雪虽然停了，但天气明显很不好。天空依旧黑压压，风一阵一阵的。刮的她头发乱飞。

        “还买东西吗？”周云起整理好衣服后，依旧双手插兜的看着她，之前神情冷淡像是幻觉。

        “不买了。回宿舍吧，你赶紧去换衣服。”

        许星苒拿起桌面上的雪糕袋，负气的将雪糕扔进垃圾桶里。

        可能是想着让周云起快点回宿舍换衣服的原因，她脚下自动带上了速度。

        校园路灯昏黄相接，映着一高一矮两个影子。

        两人之间很沉默，许星苒问他，“你感冒好的怎么样了？”

        周云像在想什么事，被许星苒一问，才反应过来。与她对视后，又偏开了眼睛。“上周就好了。”

        接着补充说，“你不是知道么。”

        生活区域里各功能部分之间离得并不远。很快便到了宿舍楼院门前。

        许星苒抠着手说道，“你快回去换衣服吧。”

        但周云起并没有立刻走，声音低沉的说道，“伸手。”

        许星苒老实的将手伸了出去。

        周云起的手呈半握着放在她手心上。

        “是十一班班主任没收他们班学生的。我偷了两个。”

        有两个凉凉的小玩意掉到她手心里。

        ——是两颗塑料管折起来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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