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婚

祁国，颍川城内。

        刚下了半天的大雪，白皑皑的雪落满了长街，长街上的商贩仍像往常一样忙碌着。申时才过，街上忽然噼里啪啦地响起炮竹声，伴随着一阵唢呐吹奏的百鸟朝凤声响，将过往的百姓全引出来瞧热闹。浩浩荡荡一队人马，簇拥着八人抬的玫喜轿缓缓走来。

        为首的婢女一身青衣，腰间扎着大红喜绸，长发高高束起，未施粉黛却已经艳丽逼人。身旁的小厮更是挑着绑着喜花的篮子，不断地向街两边撒着喜钱，喜糖。

        “天呐！这是谁家娶亲，好大的手笔啊！这得撒出去多少钱？”

        “估计够我们生存半年了！”

        “可不是，你瞧那篮子，看起来就沉。瞧着丫头都这么俊，新娘子更漂亮。”

        “还能是谁？你看那骑在马上的男子，不是陈大人家的大哥儿吗。”

        卖菜的接了话，“陈家大哥儿？不是孩子都有两个了？这是纳妾？”

        “是陈家三哥儿娶正妻！没看那轿子不是正红。”穿墨色长衫的男子说道。

        他话音一落，周围交头接耳的百姓顿时“嘁！”了一声，兴致减去了一大半。

        颍川的陈家的药，沧州的吴家笔墨纸砚，许州齐家瓷器还有京都刘家香，在祁国可是妇孺皆知。商行开的遍地都是，而且都是官宦人家。颍川陈家的药，更是宫廷御贡，无人能敌。可是谁都知道，陈大人是颍川总督，正二品；陈家大哥儿在军中任职，二哥儿是这颍川有名的医官；陈家的姐儿也都个个冰雪聪明，嫁的都好。唯独这个三哥儿，自从妻子死后便放浪形骸，流连花丛柳巷，后院住满了小妾。就连陈家老夫人都管不了。

        那墨色长衫的人又道：“你们可知道，这陈家三哥儿娶的不是别人，而是那沧州吴家的独女！”

        “听说吴家那女儿饱读诗书，怎么就给人续弦了呢。进门就当后娘！”

        “哎哟，我前些日子跟着东家去沧州进货，可是听说那吴家姐儿可是个烈性子，寻死觅活，还一把火烧了家里的造纸坊，闹得沧州人尽皆知。你们说，这大喜的日子，会不会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一旁的人说道。

        这些吃瓜群众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着，与此同时，那玫红色的婚轿中的凤穿牡丹头盖之下，那女子身穿玫红色的织金嫁衣，头戴赤金凤冠，双瞳剪水、妆容清雅，是个让人过目难忘倾城倾国的女子，只是这嘴角勾起了一抹不合时宜的冷笑。除了吴雪茹，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美人的这具身体，早已经换了乾坤。

        喜乐热热闹闹地响了一路。转眼，那玫红喜轿在陈府门前停下，可谁知那陈府挂满喜绸的正门居然紧闭着。喜婆心中正困惑，忽然间侧门那里出来了一个小厮，自称是三哥儿跟前伺候的。

        “放肆，你有几个狗胆。误了三弟吉时我打死你！”陈家大哥儿从马上一跃而下，指着周海的鼻子骂道。

        “大哥儿息怒，是三哥儿、三哥儿让关的门，他说让三少夫人从侧门进府。”周海弯着腰禀报。

        “糊涂东西，父亲母亲知道了非打死他不可……”

        还没等陈家大哥儿说完，轿中的美人悠悠开口：“陈大人，就算我吴家不如陈家势大，也不容你们如此羞辱！陈家向我父亲提亲，是以正妻之位求娶。念在我为继室，按照你们颍川婚俗，我已着玫红！今日，我偏要从正门进你陈府！否则，就有劳大人送我回沧州！并且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向我吴家赔罪！”

        陈家大哥儿一听急了，好不容易有人肯嫁给三弟，断断不能黄了这门亲事。急忙道歉：“弟妹勿要动怒，来人，就算是拆了门，也得给我打开正门！”

        吴雪茹缓缓起身，在喜婆的搀扶下，从正门走进陈府。

        吴雪茹的出现，着实令众人眼前一亮。

        陈夫人一脸深情地望着吴雪茹，眼泪簌簌地掉了下来。可算是把吴家姑娘给那个不成器的娶回来了。这下子，可以好好管管老三的院子了，

        红盖头遮住了吴雪茹的视线，除了眼前这一片红色，其余的她什么也看不见，只知道自个儿的心跳得非常快还有几分羞涩。

        那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即将成为她的丈夫。纵使，心中做好了准备，却还是会觉得不安。还没进门就给了她一个下马威，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命吗？吴雪茹下意识地摇摇头，眸中带着一抹狠厉。她不是认命的人，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更不会是。

        本应新郎官领着新妇进来拜堂，谁成想，下人翻遍了府上，也没找到三哥儿。为了不耽误吉时，无奈，陈大人只能吩咐管家找来一只大红公鸡？

        来观礼的宾客没有人离开，就是为了一睹这拜堂的场景。

        迎亲是大哥儿代劳的也就罢了，还让公鸡替他拜堂，这摆明了就是在羞辱新娘，这样的好戏，谁愿意错过？

        吴雪茹在喜婆的搀扶下站在了正厅门外，迟迟没有跨进去。心想，这个三少爷，真是个幼稚的男人，竟然用这种小把戏来刁难人，真是可笑！

        吴雪茹真不知父亲到底是怎么想的，偏要她嫁给陈锦年！传闻那个男人风流成性，就连今日也是闹了真的幺蛾子。这不是亲手把她往火坑里推吗？

        吴雪茹想不通，明明父亲那么疼爱自己，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唯独婚事，凭他怎么闹，都没用。她不得不答应，因为这是父亲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如此强硬地逼她做一件事。

        管家捧着那只大红公鸡，刻板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主宾座上的两个人亦是一脸尴尬。

        吴雪茹尴尬地站在门外，前进也不是，后退更不行。这么出去还不叫人笑话死。

        “少夫人，吉时就要过了，您如果还是不肯拜堂……”

        吴雪茹攥着拳头，今天这笔账，她来日定将加倍奉还！

        陈锦年，咱们的梁子，从今天起，结下了！她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进了正厅，伸手摸了摸那只公鸡。

        “乖，你今儿可当了一回三少爷呢，待明日我就将你炖了，给婆母补身子！”吴雪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清晰地传入围观宾客的耳朵里。

        众人皆是一愣，她这话是何意？影射三哥儿是只鸡？这话听的就连陈老爷和陈夫人都有些恼，可又不敢说什么。

        吴雪茹又含笑道：“三少爷事务繁忙，连成亲拜堂都不能亲自到场，作为少夫人，真是荣幸。”

        这话既保住了自己的面子，又暗讽了刻意刁难她三哥儿，这样的心机？这位少夫人不简单！

        吴雪茹就这么和公鸡，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比淡定地拜天地，动作优雅且从容，没有一丝慌乱，丝毫没有一点受委屈的样子。

        送入洞房，一切尘埃落定！成亲，还真是一件累死人的事儿。众人退去，独留吴雪茹一人孤零零地坐在喜床上、丫头春梅在一旁站着。

        “姑娘，您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春梅红着眼睛说道。看得出来，她哭过。

        吴雪茹见她如此伤心，安慰道：“无非是换个地方过日子，他只要不来找麻烦，我就不会惹事。咱们且过咱们的！”

        “可我听说后院挤满了妾室通房。老爷也是，为什么非逼你嫁过来。真是委屈了姑娘。”

        吴雪茹和春梅自幼一同长大，他们名为主仆，却情同姐妹，春梅心疼她她是知道的。

        “好了好了，别难过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大家大户的谁的日子那么好过？卧室正室主母，谁敢动我！”吴雪茹帮她擦了擦眼泪，笑着说道。

        春梅收住泪水，憋了憋嘴：“奴婢是心疼你，若是不嫁过来……”

        “木已成舟，再伤心也无济于事，不如好好地过日子！”陈锦年，你越想要看我的笑话，我就越是不能变成笑话！日子还长，咱们且走着瞧。

        春梅见她想得如此通透，也安心了不少，主仆两人说了会儿话，春梅便下去了。

        吴雪茹本以为陈瑾年不会来了，谁知，门被推开了。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她的丈夫。

        吴雪茹心头一怔，看着站在床边的男人，脸上没有一点点身为新郎官的喜悦之情，而是冷漠！

        陈锦年没想到他关闭大门没有气跑她，喜堂之上，她的表现更是令人出乎意料，不仅让他的刻意刁难落空，还反将了他一军。

        他之所以会来，就是要给他一个警告，让她不要太得意忘形！进了他陈锦年的院子，以后是龙得盘着，是虎她得卧着！可是见到她的那一刻，他将这些统统都忘在了脑后。

        陈锦年坐在桌边：“我知道嫁给我是不情不愿，可是，既然进了我的院子，就算是死了，也要埋在我陈家的坟地！”陈锦年给自己斟了一杯喜酒慢悠悠地说道：“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强迫你，日后你的吃穿用度，我也不会亏待你，只有一条，不许动我的孩子！”

        吴雪茹抿着唇，始终不开口，因为她不想把口舌浪费在这种人身上！

        “嫁了我算是委屈你，咱们以后各过各的。你大可好好当你的少夫人，不要管我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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