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巧匠
秦舒煜猜到她的反应，俯身拾起那团纸，一点点重新展开被揉皱的宣纸，“怪我没说清楚。”
秦舒煜正一步步朝自己走来，一阵压迫侵略的危险气势袭来，南瑾陌竟有点紧张地扣着手指，心跳快如擂鼓，“咚咚咚”敲个不停。
“你不是苦于手里无可用之兵才一直忍气吞声，受人胁迫吗？想要反击拿回自己的权势得手里有自己的兵马军队，借助别人之手，始终只是权宜之计。”
比如说孟与鸣，手里有兵却完全脱离了南瑾陌的控制。
秦舒煜皱了皱眉，“雷天益的那三万土匪虽然已经归顺于顾家军，可毕竟与每日操练的正规军差距甚远，你若是拿那些土匪蛮子与南与王军十万对抗，力量悬殊不说，恐怕杯水车薪。
虽然我不太明白为何南与正派军为何会受一个区区国师掌控，可事实就如我所言，如果你真想摆脱控制，最好还是接受。”
“可你，擅自作主把这只强悍军队给了我，你怕是无法向东宫那位交差，”南瑾陌的语气弱了不少，“况且我虽救了你，可你也不能再次糟践自己的命，就为了讨我欢心，”她扬起沾染酒气而泛红的脸，“你的心意我接受，可我不能接你的这份信物。”
秦舒煜垂下眼帘，挡住笑意，既然她明面不肯接受，那就暗地里让那支军队驻扎在南与境内就好，“知道了，不勉强你了。”
“可这就是你画的一张纸，能做军令？”南瑾陌看着似笑非笑的秦舒煜，这人是真醉了？
“这便是我要寻回我那位同僚的一个原因，因为他持着部分召集令，”秦舒煜懒散地拢了拢头发。
南瑾陌歪着头，注视着眼前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你这是醉酒了是不大方便？要我替你束发？”
“劳驾国主大人纾尊降贵了。”秦舒煜靠在桌案旁，长发垂眸，他的目光缱绻迷离，南瑾陌愣了愣，随后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人该只是醉了，她怏怏地干瘪瘪说了四个字出来，“下不为例。”
南瑾陌再次把秦舒煜给扯得有苦不言，秦舒煜发誓以后再要不要她动手了，看她做得那些手工就知道，她的手法到底有多差，他自己竟然还妄想。
南瑾陌感觉秦舒煜整个脖子都僵硬成了一块石头，“啊，上回，这是又把你扯痛了？”
秦舒煜咬着牙，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还好。”
“好了。”南瑾陌手一松，一个勉强的束冠，松松垮垮。
“南南可见着我颈后的那片红迹。“秦舒煜打算告诉她。
“啊？见是见着了，可这不是你胎记吗？倒是挺特别的，像一片红色的流萤。“南瑾陌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
“是烫伤？”
秦舒煜这才转过身，抓下她乱戳的小手，“你不仔细对比看看与我画的那个图案？”
南瑾陌朝桌案摊开的那张宣纸扫了一眼，“你不要说这就是你画的那个？”
看着也不太像啊。
可这人怎么把兵符纹到身上？
“这图案是由特质的符水纹绘而成，就是我画给你的那个龙纹图，可以号召赤龙军的军令，而我的同僚手里拿着一块玉玦，玉玦看上去普通无二，混在其他的玉器里面也看不出特别，一旦接触了我身上的这个纹身便是货真价实的军令符，是可以召集整个大陆二十万的赤龙军的军符。”
南瑾陌心头如万马奔腾，她听到不该听的，会不会被那位手段狠戾的太子灭口？她赶忙一把去捂秦舒煜的嘴，呵斥住了一脸淡定的秦舒煜，“你这傻小子！连这机密都说了，我感觉东宫那位已经要提刀来砍人了！”
秦舒煜的笑音不断从南瑾陌的指缝漏出，“你不是说那位温润谦和吗？怎么还会做出提刀砍人有辱斯文之举？”
南瑾陌瞪着秦舒煜，她被这小子堵得说不出话来，“你！”
“既然你我心意相通，这些不算什么秘密。”秦舒煜靠在桌案上，把南瑾陌拉近，伸手把她圈进自己怀里，贴在她耳旁，蹭了蹭她脸颊，“现在可还有疑问？”
就连身边的近臣都这般可怕，不知东宫那位本尊到底是何方神圣，简直恐怖如斯。若真要她与那位正面相对，她怕不是被骇得瑟瑟发抖，还好秋冥只是个近臣，想到这里，南瑾陌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不过那位会轻易放人吗？会不会和她讲条件？
南瑾陌仰头看到秦舒煜的下颚，“你对那人如此重要，他会轻易放了你来我身旁？”
秦舒煜笑盈盈的看着她，“南南是想？”
“你给我纹个，我藏点私房钱，赎你。”南瑾陌顺着那番理念，想着是不是也能把国库大门的钥匙给纹到身上，若真要谈条件，她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进去拿个一点半点。
秦舒煜差点没稳住，她这脑经转得还不是一般快，这本是他母家宁家的独门秘术，或许能复刻出来些许，“倒也不是不行，不过南南你这既然有求于人，是不是该给点报酬？”
“要不睡一觉？”南瑾陌不大确定的瞄了瞄秦舒煜。
她发现秦舒煜瘪了瘪嘴，似乎不大乐意。
和她睡啥都不能做，自己还憋得辛苦，实在太亏了，想哪哪都亏，当初自己脑袋是被门砸了，干嘛非要自己给自己挖个等到洞房才……的坑。
“睡吧，你离我远点，不准靠过来。”秦舒煜最后还是妥协，他朝南瑾陌比划出了一道鸿沟，“酒也喝了，秘密也说了，明日道路差不多该是通了，国主大人还得去看看。”
南瑾陌无语的看着眼前的秦舒煜，他至于那么小心防备吗？
是她会打人还是会吃人？
第二天秦舒煜就看着顶着两个硕大黑眼圈的南瑾陌，他想笑。
凉月边替南瑾陌弄妆梳洗边埋冤着秦舒煜咋不让她主子好好休息，秦舒煜一脸平静，“她不老实。”
南瑾陌在两人间淡定的拿锦帕揩着嘴，边说道，“”凉月，把我生辰八字给他一份，他要合庚帖。”
秦舒煜惊喜的看着南瑾陌，她是同意他的那套婚俗礼仪了。
凉月看着面带喜色的秦舒煜，又看了看平静的南瑾陌，“主子、主子，您这回是认真的？”
南瑾陌”咳咳“两声，立马正襟危坐，“他是东宫的人，对这些凡俗婚仪看重得很，记得交与礼官，还有送给上礼司算一算黄道吉日。”
凉月眉头上挑，相比白扶光，她对秦舒煜的印象好些，“奴婢贺喜主子。”
马车停靠在了山脚下，南瑾陌身穿浅鹅黄的翠罗衫，下身搭着淡蓝缎纹绫罗裙，肩披烟霏薄纱，踩着一双明黄缎面绣鞋，她头带上笠帽薄纱。
秦舒煜穿着与南瑾陌同色系的滚边云衫，腰间系着一条锦带，和凉月一样，同带上了笠帽。
整修过后的路面勉强能下脚，几步下来已经是尘土滚滚。
南瑾陌抬头看到了位于山巅上的慈恩寺，眼尖的小贩已经在半腰上拾掇开辟出了一块空地，支起了贩卖茶水的简陋小摊。
无论如何还是得靠自己上去，南瑾陌又往上走了几步，台阶修的宽稳平坦，确实比往日好走了许多。
一队队肩背石板的劳工负重而上，南瑾陌被人撞了一下，秦舒煜拉过南瑾陌给那队上山的劳工让道，“你若是不想走，我背你上去。”
撞到南瑾陌的那个人，闻声转过头来，南瑾陌的面纱被风掀起。
神情淡漠的巳檀看清楚是南瑾陌，他头上的那根木簪摇得快要散掉，他垂着涨红的脸，神色比刚才多了几分动摇恍惚，但只朝她举了个躬，“国主。”
南瑾陌上前把巳檀扶起，“快起来。”
巳檀站起身，看着南瑾陌身后穿得华贵的秦舒煜，收敛住了那一抹欣喜，他垂首背着石板，继续负重攀山，南瑾陌望着巳檀的背影，急切道，“小先生，顾绍昀在药仙谷可好？”
巳檀才定住脚步，“国主放心，腿接上了，只是以后恐怕再也无法扬鞭策马了。”
南瑾陌鼻尖一酸，望着神情冷漠的巳檀，“还是谢谢你。”
巳檀见南瑾陌想哭又绷住的脸，叹了口气，用冰冷口吻安慰道，“国主无需自责，他人都能想通看开，自然无需旁人操心。”
南瑾陌挂起一个勉强的笑，“可小先生为何出现在此？”
巳檀把背上石板放下，背篼受重，哐当几声，“不是国主发布了召集工匠来重修寺庙吗？我近日闲来无事，想着能不能贡献自己的一份力，所以便来了。”
南瑾陌顺着巳檀往台阶而上的目光看去，“小先生，怎没见那只大白鹅？”
巳檀有点不大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上回，为拿蛊虫，不下心给破腹了，随后拿去做成了烧鹅。”
南瑾陌屏住呼吸，这吃下去的虫子还能胃里掏出来？这人看着有点不大变通啊，那她还要不要问这位小先生除了搭板补漏，还会不会屋舍结构，避雷装置的设计？
见着巳檀准备继续上行，南瑾陌一咬牙，死马当活马医吧。
几人便坐在了半腰间的那处茶铺里，凉月先要了一壶茶水，给众人斟满，秦舒煜站在离南瑾陌不远的地方，抱臂冷冷地打量着巳檀。
“小先生，可知这世上有能够避开惊雷的房屋设计，以此保护房屋瓦砾不受雷暴损害？”
南瑾陌握着粗瓷碗，目不转睛地看巳檀悠哉转开粗瓷碗的豁口，仰头饮茶，他拿手背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忽而咧嘴对着南瑾陌笑起，他的笑比上回多了几分温度。
“我发现国主还挺好看的。”
南瑾陌呼吸都慢了几拍，这还是她头一回见巳檀笑得如此温和，在她记忆里，巳檀老是闷闷不乐，沉默寡言，如一口风刮过，“呜呜”作响的陈旧枯井，“小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时常听顾绍昀聊起他小时候的趣事，觉得国主是个有趣的人，”巳檀又畅快的喝干一碗茶，“关于南国主所说的，我碰巧听过一二，若是国主信得过，我且可一试。”
秦舒煜黑着一张脸，从两人中间闯进，“你若是没有十足把握，这性命攸关之事，可不是你且试试这般轻松简单。”
巳檀压根没把秦舒煜放在眼里，他目光平缓直白，落到了南瑾陌的面纱后，“我听国主说。”
南瑾陌拿手肘碰了碰秦舒煜，秦舒煜板着脸，背过身，往后退了退。
“小先生，是这样的……”
巳檀闻到南瑾陌身上若有若无的清幽木栀子的气味，沉闷的木屑里带着酸甜的香气，那是一股愉悦的欢喜，叫人忍不住回味。
他的脸红了起来，感官突然脱离了大脑控制，他什么都没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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