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蛇鳞玉（3）
原来，晚笛听了外婆的故事后越想越气，决心为变蠢的小伙伴们报仇。当地的小孩子流行用碎瓦片做武器，投掷砸人的传统。自己从马路边上捡到了十几块瓦片，（麻婶此时叫道：“就是他就是他！”），趁大人们没注意的时候在河边的青石板上弄碎了，选了三四十片大小趁手，磨得甚是尖锐锋利，都给存了起来，到了七月半那天，已经攒了整整一小背篓了。
在这天晚上，晚笛早早睡下养足了精神，好在晚上给白衣娘娘一顿教训。
等大家都睡下了，他便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背上那个小小的竹篓，甚至还机智地顺出了一双舅舅的劳保手套。
他背着小竹篓，穿过阡陌纵横、见缝插针的水稻田，推开都快弯腰到河面的竹竿，从石楠丛和黄连木之间跳过，把地上的香菜、虎耳草和银莲花都给踩扁了，小小的鞋底上满是野花和青草的芬芳。
半个小时过去了，狭道两旁的草木沾湿了裤脚；一个小时过去了，月亮已经爬上了桃金娘的枝头，打量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孩；两个小时过去了，这小子呵欠连连，心想这么晚了，就算是白衣娘娘也回家睡美容觉去了，再要不然就是慑于自己王子般的英勇闻风而逃。自己再这么晃悠下去也太傻了，说不定被发现了还得挨揍。
晚笛心里这么一合计，嘿，干脆打道回府得了！拿定了主意，他就开始背着月光往回走了，正当走过一块刚刚收割过的稻田时，晚笛打了一个激灵。
有个“人”正在背后悄悄地盯着自己！
他刚要回头，就想起外婆的教诲：不能回头。他灵机一动，整个人都转了过去。
视野所及之处全是矮矮的稻草杆，除了一个简陋的十字稻草人，连一只大点的公鸡都藏不住。
真是奇了怪了，刚才确实感到有人在的！晚笛心中嘀咕着，难道感觉有误？没可能的啊，自己的第六感从来就没有错过。
“宝贝儿！”一声听上去有些怯生生的呼喊声从晚笛的左侧远远传来。
晚笛先是一愣，接着心中便是大喜，嘿！天助我也！他眼珠子一转，便计上心来。这小子佯装向左侧转头，转的角度却不是很大，眼角余光死死盯着右肩，而手中早已经捏了几块趁手的瓦片。
果不其然，一只小白手伸上了肩头，正犹犹豫豫地将拍未拍。
咦？这好像和外婆说得不太一样啊，管它的呢！
说时迟那时快，晚笛右肩一矮，右手往上反扣住对方的手，借着转身的劲头顺势一扭，左手的碎瓦片即将扔出。
他猛然发现眼前站着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小姑娘，戴着一顶奇大的白帽子。
小孩子不会是坏人。
晚笛放下了将要掷出瓦片的左手，并下意识地背到了背后。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小姑娘，雪白的脸上红扑扑的，像堂屋桌上供着的瓷娃娃。
“你叫什么名字，干嘛来寻我开心？拍我肩膀？”晚笛心里面除了见到漂亮小姑娘有些高兴外，还有点气呼呼的：他没能抓到白衣娘娘。
“我叫……叫秦夜珠。”小姑娘往后退了一步，红着脸嗫嚅道。她把手从晚笛那儿抽出来，就算隔着手套，晚笛也觉得她的手很是冰凉。“我见你一个小孩子晚上走路，想要吓唬你一下。”
“想吓唬我？回去再练十年吧！我的胆子可比村里那些大人们还要大上一倍呢！”小男孩挺起瘦瘦的胸脯，骄傲地在小女孩面前夸耀着自己。“不过刚才有叫‘宝贝’的，你听到了吗？”
“有吗？我没有听见啦！”小女孩声音软软糯糯地很好听，她的小脸更红了。
“这是白衣娘娘出来抓小孩了，”晚笛煞有介事地说着，俨然一个小大人，又补充道：“特别是你这样的小姑娘，她一口就把你吃掉了！”
“白衣娘娘不吃人，只吸食魂魄。”秦夜珠怯生生、天真地瞪大了圆圆的眼睛，顿时间，天上的繁星也被映衬地黯淡了。
“差不多嘛，反正都一样，你上学了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
“这就对了，人没了魂魄就会读不好书，就会考零分！而我，期末考的双百分呢！”晚笛炫耀道。
“哇！真厉害！”小女孩崇拜道。
“所以我们不能落单，得先回到村子再说。”晚笛努力装出一脸的严肃来，不待小女孩分辩，便拉了她的手朝着灯火亮处前进。那小女孩力气远不及他，只得踉踉跄跄地跟在后头。
“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小女孩甜甜地问道。
“我叫…”晚笛正要说出口，却自然而然地打住了。
“叫什么？”小女孩接着问道。
“牧歌，对，我叫牧歌！”晚笛顿了一下，回答了小女孩的问题，还好月色朦胧，自己又惯于撒谎，才没让小女孩瞧出自己的脸红来。
“那我叫你牧哥哥好了！”小女孩天真地说道。
“嗯。”晚笛心不在焉地回答道，他觉得自己像个可怕的人贩子，居然骗起了小孩来。
又走了一会儿，俩个小小人已经能看清村口的路灯了。
这时候，小女孩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挣脱了晚笛的手，她看着晚笛的眼睛说道：“牧哥哥，我家不住这儿，住在清溪那边，我妈妈一定等急了，要骂我的，咱们就再见啦！”
小女孩飞快地在晚笛脸上啄了一口，就迅速地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了。
晚笛怔了怔，有些失落漫上了心头，又想起今晚出来的目的，不甘心地回头又去找了找，一无所获，最后累了就寻了一块干净地方，歪头睡着了。
大人们听了闯祸精的故事面面相觑：这附近哪有什么姓秦的人家？多半是这小子为了免顿打胡编乱造个故事出来，可一个七岁的小屁孩能有这吹牛水平？大人们百思不得其解。
托人带东西越带越少，八卦别的人话越传越多。到了后来，故事的版本变成了：牧晚笛鬼节外出，“生”擒了可怕的白衣娘娘，并把她封印进了一座古墓，就像法海把白素贞压在雷峰塔下一样，永世不得超生。大家当然知道这是无稽之谈，但牧晚笛这小子已然因此变成了有名的胆大娃娃，名震十里八乡。
大人们都深信这牧家小子撒了谎吹了牛，连当事人也被否认得自己也不太确定当晚的事情到底是不是个梦了，直到有一天，他再次冒险前把那个劳保手套翻了出来:它被揉成了一团，随意扔在了角柜下头。
晚笛抖开了它，一片什么东西掉了下来，他拿起那片东西放在鼻子下，借着月光看了个真切：那是一片蛇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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