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外面果然下起了酸雨，大风呼呼地吹着窗户。梁天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一闭上眼睛，那个瓷娃娃一样呆呆看着他的女孩儿就会出现在眼前。

        酸雨的声音今晚似乎特别大，梁天烦躁地用被子盖住了头。你不该有这些想法，他在心里提醒自己，任何多余的感情都会变成弱点，而只要有弱点，克菲尔就会用他最害怕的方式让他妥协。

        梁天八岁被强行带到克菲尔身边，母亲梁爽不知所踪。而梁天为了找到梁爽，这么多年一直隐忍度日。他们都太了解对方了，习惯了暗地里的博弈，乐此不疲。

        想想妈妈，梁天压下了心里对陌生女孩儿的担忧，闭上了眼睛。

        窗外，酸雨越下越大，一只黑猫轻盈地从一个路灯跳到下一个路灯上。一根绿色的小呆毛立在它头顶上，仔细一看，那是穿着绿色小裙子的小美人骑在它脖子上。

        悠悠被酸雨打得抬不起头，只能把脸埋在喵噜噜的毛里，身上被酸雨浇得火辣辣地疼，但她没哼出声来，喵噜噜为了她那么努力在雨里奔跑，她自己不能掉链子。

        在路灯上飞驰固然快，但是雨突然又大了一些，黑猫不得不从路灯上下来，它悄无声息地落在一个二楼的窗台上，借着窗户上面的遮挡避雨。

        悠悠也稍稍缓了一口气，抱着自己的光脑手环从猫背上滑下来，啪叽一下贴在玻璃上，冰凉的玻璃让她快要烧起来一样的后背舒服了一些。

        大黑猫扭过头来，直接用舌头帮悠悠把身上的雨水舔掉。

        “不要，喵噜噜，酸雨会腐蚀你的食管，你会死的。”悠悠用手撑住喵噜噜的鼻子，费力地坐起身来。

        喵噜噜是悠悠给大黑猫起的名字，它很强大，比一般的大猫都强壮，黑色的短毛下肌肉线条尤其优美，像一只缩小版的小黑豹。她不知道它为什么救她，但悠悠能感觉到这只大猫很聪明，它能听懂她说话，而且悠悠从它眼神里也能大概猜到它懂了，或者它的意见。

        酸雨对于植物来说是灭顶之灾，就在人们还在讨论如何应对季节突变和空气问题的时候，酸雨悄无声息地让很多植物灭绝了。短短二十年，世界因为自然环境的崩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悠悠本质上算是植物吧，酸雨对于她来说也同样可怕。喵噜噜一甩头躲开她的小手，继续帮她舔身上的雨水。悠悠鼻子一酸，干脆往后一滚，差点儿从窗台上掉下去，大黑猫吓了一跳，这才不舔她了。

        “没事，营养液对我没用，酸雨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悠悠强撑着笑了笑，把怀里抱着的光脑手环戴在喵噜噜的脖子上。光脑没有断电，小胖每隔一会儿都会发通讯过来，悠悠知道他没事，但她现在接不了通讯。

        植物小人没有指纹，用不了自己的光脑，而人形的自己现在受了重伤一时半会儿变不回去了。她只能默默地看着小胖一次一次打来通讯却无能为力。

        “去找小胖，哦，不是，是谷生，他叫谷生。喵噜噜，只要找到谷生，他一定会想办法去救爸爸的。”

        悠悠在下水道里被两边围堵的时候已经维持不了人形了，无奈之下，她只能变成植物形态，喵噜噜像叼小猫一样带着她藏进了通风管道里。悠悠带不走别的东西，但是她的光脑不能不带，里面有各种信息，不能被他们拿走，所以她在被叼走的一瞬间把光脑手环抱在了怀里。

        下水道里一共来了两拨人，刚刚追悠悠的穿黑西服的四个男人，对面过来的是两个穿着黑色兜帽斗篷的人，他们手里都拿着那种让悠悠恶心的木杖。

        “卧槽，那丫头也是个和你们一样的怪胎吗？居然会原地消失？”为首的穿黑西服的汉斯看着对面两个人明显有些嫌弃的说。

        对面两人互看了一下，没有回嘴，但是似乎很震惊，拿着木杖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哎，算了，你们先去把那个老的转移了，别在这里碍事。”汉斯明显不想和那两个奇怪的人接触，要不是报酬颇丰，他不会和这种诡秘的组织扯上关系。

        对面两人还是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悠悠听见他们的对话，他们明显知道她的身份，那么他们所说的老的，不就是指爸爸。几个穿西装的男人开始翻翻找找，而她和大黑猫顺着管道的通风口跟上了那两个穿黑兜帽的人。

        悠悠骑着喵噜噜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之前的那个酒吧，只不过不是从正门进入的，而是从后面一个小木门进的，小木门后是一条向下的楼梯，大黑猫对这种地方似乎非常熟悉，带着悠悠贴着墙边，神不知鬼不觉就进入了地下。

        地下只有一个小房间，那两个人进去以后悠悠和大黑猫也跟了进去。里面只有一个人，好像是刚刚被悠悠甩飞的那个，他看起来比刚才又瘦了一些，虚弱地趴在桌子上。

        “你的神杖碎了，那个女人真的是大巫做的傀儡，看来长老没有说错，只要李天一在，大巫一定会来的。”刚刚进来的其中一人似乎有腿疾，走路一瘸一拐的，他一边说一边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似乎身体也不怎么好。

        趴在桌子上的男人抬起头，“他们也想要李天一，不过是要他的命，就是今晚，让我们把他送到码头。”他声音像老鹅一样，说话好像一个漏了风的大风箱。

        “我已经通知了长老，他会过来处理，我们只要守在这里不要让他们的人把李天一带走就行。”另一个人说话比较正常，但他走路的时候用木杖探了探周围，应该是个瞎子。

        悠悠和大黑猫对视了一眼，默默地从小屋的房梁上爬了过去。小屋里还有另外一道门，悠悠趴在猫背上，从横梁的缝隙里直接钻进了另一个门的后面。

        刚刚进去，悠悠便捂住了嘴，她生生咬着自己的小胳膊才把声音藏在心里没有喊出来。

        李天一果然在那里，他被吊在一个圆形的台子上，圆形台子周围点了很多白色的蜡烛，而他的一双手被黑色锁链穿透了，手掌心的血迹一直顺着胳膊流到了他脸上。

        悠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居然这样对待自己的父亲，这世上还有没有王法了？

        悠悠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控制不住想要冲上去，结果被大黑猫叼了回来，不等悠悠回头就被它直接叼着跑了出去。悠悠知道大黑猫的意思，在那里不能暴露自己，但她还是忍不住大哭起来，就在这时，天空下起了酸雨。

        大黑猫有些惊慌，它左右看了看叼起悠悠就跑，这里和小巷子不同，能够躲雨的地方不多，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楼顶有房檐儿的地方蹲下来。

        悠悠很想哭，但她没有，咬着牙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她听到了那些人的话，这里面有两拨人，一拨人今晚就想把爸爸杀掉，另一拨人正在用酷刑折磨爸爸。但是她知道爸爸现在暂时会在那个酒吧里，而且现在又下雨了，他们大概率不会马上动手。

        她得找到能救爸爸的人才行，报警吗？悠悠摇了摇头，她现在的样子哪儿都不能去，谁也不能见，怎么办？悠悠第一次觉得自己怎么那么没用，连自己爸爸都救不了。

        就在这时，光脑收到小胖的通讯请求，悠悠狂喜，但她接不了通讯，也没办法告诉小胖爸爸的事。她急得团团转，转脸看见大黑猫正看着她的手环，然后转眼看着她，眼神似乎在问“这是谁？”

        悠悠并没有读心术，她是乱猜的，但还是试探性地说：“喵噜噜，你认识谷生吗？就是现在打来通讯的这个家伙，他是爸爸的学生，找到他一定可以救爸爸。”

        大黑猫先是一愣，悠悠期待的眼神逐渐垮下来，就在她完全放弃的时候，喵噜噜认真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悠悠愣了，她半天反应过来，然后抱着喵噜噜的鼻子问；“真的吗，你认识谷生，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大黑猫抬头闻了闻，然后又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悠悠相信它，“谢谢你，喵噜噜，带我去找他。”

        于是她便骑在大黑猫脖子上一路跑到现在。悠悠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再冲进雨里了，但是谷生看见她的手环一定会相信大黑猫的，大黑猫可以带他去救爸爸。

        大黑猫看着悠悠，深蓝色的眼睛好像有些湿润，它用头拱了拱她，把她推到了窗台的角落，尽量找一个淋不到雨的地方，然后一扭头，消失在大雨里。

        喵噜噜才走，悠悠抱着自己的胳膊哭起来，实在是太疼了，全身好像有无数小刀在割她的肉，头顶的小嫩苗已经变成了棕色，她身上穿的小裙子也变黄了。

        悠悠感觉自己可能是真的要死了，她长长叹出一口气，靠在玻璃窗上，满天的大雨就和她现在的心情一样丧，老天爷似乎是在替她哭泣。

        脑海里还是爸爸被吊在地下密室里双手被铁链穿出一个血窟窿的画面，她只恨自己现在没有能力把那些人全都杀了，不甘的泪水模糊了眼睛，悠悠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她隐约听见哗啦一声，窗户好像从里面被拉开了，然后她彻底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元锦躺在营养液里，她眼皮微微抖动，蓝色的头发有一缕变成了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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