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 此恨绵绵（一）

旷原上北风如吼，阴沉了许久的天，终于降下今冬第一场大雪。星星点点的碎雪，随风呼啸翻飞，渐渐大如鹅毛，扯絮一般绵绵不绝，天地被笼罩在一片苍茫的白色之中，越发显得空旷而寥落。

        燕国宗室一百多人像一条扭曲的长龙，在大军的押解下艰难地朝着齐国京城行进。肆虐的寒风中，众人无不缩着脖子簌簌发抖，虽然齐军对他们还算客气，但在冰天雪地中徒步行走，对这些养尊处优的皇族而言，还是件痛苦得难以忍受的事。

        一个年纪尚幼的皇子揉了揉冻得红肿开裂的小手，嘴巴一扁，正要放声大哭，却被身旁的母亲狠狠掐了一把。哭声噎在了喉间，他泪眼婆娑地随着母亲伸出的手指朝队伍一侧望去，一个在大风雪中若隐若现的身影跃入了眼帘——

        她的手脚都系着沉重的铁镣，每走一步，都要付出比旁人多十倍的艰辛；她的衣衫单薄，破损不堪，仅能勉强庇体，根本无法御寒；她的右肩有一片醒目的红，没有得到包扎的伤口，渗出的鲜血已将整个肩头都浸染得濡红……

        看着看着，小皇子眼眶又是一热，却倔强地没有让泪掉出来，他吸了吸鼻子，像个大人般挺起胸，迎着风雪迈开了大步。

        不仅是他，所有人望向那女子的目光都交杂着痛惜、敬重、钦佩等各种复杂的感情，她无形之中已成了这队人的精神支柱，和她一比，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所处的境地已不算什么，只要她不倒下，谁，都没有理由倒下！

        大风雪之中，骑在黑马上的秦风，望着远处那抹倔强而蹒跚的身影，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突然下令停止前进，就地驻扎。早已疲累不堪的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找了一处背风的坡地，开始扎营。

        此地距离京城不过二十里，明日就可抵京，这漫长的、令人备受折磨的征途就要结束了，但每个人心里却都沉甸甸的，不知前方等待他们的又将是怎样的命运。

        雪地里撑起了一顶顶帐蓬，燕国降众被圈定在一处大帐中，周围皆有士兵看守，而云遥则被单独囚在一地，禁止与任何人接触。

        帐蓬狭小得无法直立，所幸地上铺有干草，她筋疲力尽地坐下。外面烈风阵阵，雪花打在帐帘上簌簌作响，没有火盆，没有被褥，寒气透心彻骨，铁镣冷得像冰一样。被火烧短的青丝凌乱地披在肩头，已结了一层薄冰，偶尔有融化的雪水滴进脖颈，冷得她直哆嗦。

        她抱紧双臂，尽量蜷起身子，却仍抑制不住牙关频频地打战。

        有人掀开帐帘，丢进两个冻得硬邦邦的馒头。她早已饿坏了，也顾不得那馒头还沾着黑灰，拾起来拍了拍，再抓把地上的积雪，和着吞咽了下去。

        真冷啊，胃一阵痉挛的疼痛，肩上的伤口却早已麻木得连痛都感觉不到了，整条手臂似乎都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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