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失

“风禾！”姬怀瑜冲在马前，挡住了白池去路。

        “我不知道父皇和你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但是你能不能……将我父皇的遗物给我！”姬怀瑜不顾自己危险，整个横在风禾面前。

        姬怀瑜几乎是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就后悔了，风禾的眼睛里通红一片却始终仰着头，这世上一切都无法摧垮她，热泪圈圈打转，她的脸上较之前更加泛红，留下风雪刀刻的痕迹。

        “可笑。可笑！”风禾的手没有丝毫的知觉，努力克制自己，依旧忍不住握紧缰绳。“为什么，你非要激怒我！”风禾激动跳下马来，几步提起姬怀瑜的衣领。“我当年……也不过就十二岁啊……一夜之间！除了这匹白马，我失去了一切！”

        “我也……失去了一切。”姬怀瑜的双手无力的垂下，并不打算再做什么挣扎，少年眼底一片死寂。

        然而这死寂却格外的触动人，风禾愤怒的心情一瞬间被冰封，她冷静下来道：“我能救你也能杀你。日后莫要多话！”

        风禾提上少年，一路策马。终于赶在天亮之前赶到了城外村落的一户人家。

        “风禾。”少年围着被子，坐在床边。面对着围着炉火的风禾，虽喊出了名字，却不敢言语，只因他又想起了森森白雪，和那刺入雪地的冷剑。

        “讲。”良久，风禾哑声回应。

        “他……做了什么？我只听说……他是被你诅咒死的。”

        “是。或不是。”风禾词句钝挫，姬怀瑜的心情也随着猛然上下颠倒。“你希望是我？然后找到仇恨的寄托……还是说，你不希望是我？”

        姬怀瑜紧张极了，怕她不肯承认，又怕她随口认了。

        风禾接着冷言道：“有句老话叫祸不及子孙。我今日没有过多为难你。我劝你，不该知道的事，少问。”风禾双手围拢在暖炉旁，漫不经心的烤火，从未将姬怀瑜的情绪当个事情看待。

        “你怎么可以这样冷漠！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姬怀瑜到底是心智不成熟，几下就被风禾逼的有些气急。

        “和一个想要□□我，杀了我全家的仇人之子。你觉得我该有那么多话想说吗？”

        “我不希望是你。可你真的好厉害，比天鉴司的人都要厉害。你救了我的命，我只想感谢你！报答你！还有！是我不好，我触碰了你身子，我想娶你！”姬怀瑜裹着被子凑到风禾身边，掀开被子就要往风禾身上披，心怀好意却被风禾啪地一声打落。

        “倒是不必了小屁孩。我若是你说的那种大家闺秀，寻死觅活为了嫁入深宫宅院的女子，如今想必你早已一口一个母后叫的欢畅了。想娶我真是大言不惭！这普天之下想娶我的人多了，你这么弱，空口白牙凭着一张嘴，你们姬家人还真是恶心。”风禾转身便起，自己躺到了唯一的床上。平卧舒展，最后还是一翻身背对姬怀瑜。

        姬怀瑜见了更气，直接不悦发问：“你就这样讨厌我？这样不愿跟我说话！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叫我一声母亲，或许就愿意同你说话了。如何？”

        “我母亲只有一个！你只能当我的皇后！不！嫔妃！”姬怀瑜还不解气，又自己狠狠地嘟囔：“才不！风禾只配给朕当伺候笔墨穿衣提鞋的奴才！”

        风禾听了这话，忽然坐起，凝视着姬怀瑜一言不发，风禾面色苍白惨淡，呼出的气吹在姬怀瑜周身，让姬怀瑜觉得有些汗毛竖立。

        风禾皱着眉，盯着姬怀瑜看了良久。屋内没有一丝声响，屋外风雪未停，寒风簇拥着房门，传来阵阵哀嚎，只想要破门而入，甚至听起来像是厉鬼索命。姬怀瑜这样想着，吞了吞口水，心中已然掠过了三四种死法。

        此时，风禾忽然轻叹，吓得姬怀瑜连忙倒退，风禾随即又将手前伸出去，一把抓过姬怀瑜的小身子，将他拉到床内侧，棉被一掀自己也钻进了被子之下。

        被子里姬怀瑜整个人都吓得僵硬了，难不成是要用被子捂死他吗！自己可是听说过不少前朝皇子少时被后妃们捂被致死的惨事！

        “小屁孩真暖啊……”风禾双手环抱姬怀瑜，这僵硬冰冷的手和身子都对这小火炉有着无限的渴求。

        风禾这般举动，姬怀瑜忽然松了口气，也长出了口气。安慰自己她果然是不想杀他的！

        不过……这贴的也太紧了些！

        可来不及细想，姬怀瑜就发现这女人状态很是不对，她的身上抛去手足也渐渐开始异常滚热，可她嘴里却始终呢喃着冷字。

        “风禾？”姬怀瑜慢慢转过身来面对着风禾。只听睡梦中，风禾甜腻腻的应了一声，顺便将他揽得更紧了。

        姬怀瑜血气上涌，这女人怕不是梦到了什么心上人！气鼓鼓的却又不敢动，小孩子实在挨不过困倦，直接便也睡了。

        “醒醒！该走了！”风禾擦拭着银剑，叫醒了浅眠的姬怀瑜。

        只见这孩子，睡醒了气鼓鼓的盘腿坐在床上。

        “呦，睡醒还来脾气了？”风禾背起行囊，收了银剑，看着床上睡的脸颊红润的小包子脸，忽然觉得真有这么个儿子好像也不错。

        小包子脸看她这般轻笑放荡，更加的生气了。咬紧了牙根质问：“你睡觉梦到谁了！”

        “我梦见谁，与你何干啊？除非你叫我一声母亲。我就好好给你讲讲。”风禾出了门，留下一抹清香，少年芳心牵动，迅速穿好鞋跟了出去，总之往后的路上，姬怀瑜铁定是要时刻跟她粘在那一处的！这世上还从来都没有姬怀瑜想要却得不到的事情！

        “喂！你的马呢？”小包子对于走路这件事极为震惊。如果要走到下一个城池去……他堂堂皇帝还从未受过如此委屈！

        “白池老了，且白毛太过显眼。我留了些钱托付给了此处农家人。等到了城里我再买一匹就是了。”风禾自然清楚小皇帝的双脚自然是娇嫩无比，更是明白他的顾虑。

        “快走吧，天黑之前进不去城晚上可就要饿肚子了啊！”风禾挥了挥手中银剑，更加快了脚步。

        姬怀瑜心中纵然有千百个不愿意，但又能改变了什么呢？

        商贾少有读书习文，多半又能言善辩心直口快，日落之时，远见一女子背着小孩走在路边，胖员外掀起车帘向女子轻佻吹着口哨：“小娘子未免也太宠着孩子了，小心养成逆子咯！”

        “我家孩子我宠着！你休管。”风禾背着姬怀瑜脚步不停，沉静的回了一句，是看都未看员外一眼。

        那员外摔下帘子，向着车夫大骂：“快走！真是不知好歹！”

        随着一声怒骂，车轮滚滚开动，发出了吱吱声响，那背上的小孩揉着眼睛声音有些喑哑：“发生什么事了……”

        “睡醒了呀？”

        “嗯……我自己走吧。”小包子有些良心发现，挣扎着想要下地。

        “哼，可算了吧。别耽误了我进城。”风禾清冷一笑，满满的嘲讽。

        “你为何总是这样对我说话！”姬怀瑜气的急了，在风禾肩上猛地就咬了一口！小孩子虎牙尖尖风禾还真感受到了一瞬针扎一样的疼痛。不过仅此而已，痛感立刻就过去了。

        风禾不理会他，脚步却愈发缓慢，有所察觉的姬怀瑜也不再说话，终于是赶在夜色垂帘之前入了兴城。这兴城是少有的除了启都外拥有夜市的城池，但正因为如此，入夜之后城门的守卫便会加强核查，防止强盗山匪偷袭抢劫。

        寻得一家酒楼住宿，风禾瘫倒在软床上不肯起来。抛出钱袋子对姬怀瑜说：“出门左转，第四家。宜兴酒馆，去给我买两壶酒，二两牛肉，对面有一家卖桂花糕的铺子，买一份桂花糕。你想吃什么自己买。”

        姬怀瑜接住了抛在半空的钱袋子。但他犹豫再三也没有动地方。

        “怎么还不去？”风禾余光扫过“嗯……出了启都谁会认识小皇帝啊！十二岁了该长大了啊！小屁孩！”风禾不耐烦的翻身过去。小包子被这三个字刺痛当即攥紧了钱袋子，屡次三番深呼吸还是挪动了脚步。

        “省着点花！”风禾听见他他的脚步声，睡意朦胧的嘱咐了一声。

        此事如办的顺利妥当，待会醒来必然是美酒牛肉加上心心念念的糕点相伴，还能逗逗这小包子。

        然而此刻，本就没睡多久的风禾被哭闹声吵醒。

        “一袋银子！都丢了！”风禾现在只觉得血气上涌，直冲鼻腔，双眼胀痛，细细看来额头血管扩张收缩来回不停。

        “我……我还被人打了呢……”小包子的右脸和嘴角的确是有些肿胀发红，但风禾也仅仅只是心疼了一瞬，一瞬过后是更加的暴跳如雷。

        “该！我也想打你！”风禾一锤桌子。

        小包子吓得抖了一下，弱弱的说：“那个……桌子坏了用赔钱吗？”

        风禾气的说不出一个字来，经过了许久这呼吸才算是平稳了下来。

        “我出去一趟。”风禾拿剑就要出门。

        “你……你拿剑做什么！我们还被人追呢你别冲动啊！”姬怀瑜赶忙扯住风禾衣袖。

        “……”片刻的安静使得姬怀瑜尴尬的收回了手。

        “自然是去典当行！搞钱！”风禾摔门而去。楼下小包子一人在房间里，苦闷的揉着自己的脸。从小到现在何时这么委屈过！自从跟着这个女人开始什么倒霉事都遇见过了！

        还有更倒霉的时候了吗！

        自然是有的……

        入夜良久，街市人声渐渐稀去，这个女人一身的酒气推门而入。倒在床上直接将小包子压在了身下。

        风禾满脸的红霞，将上半身勉强支撑起来，一直盯着小包子。给小包子看的脸有些发烫……是没有被打的那一半脸也跟着发烫。

        风禾的声音更哑了，哑中带着一点哭腔：“姬怀瑜……我什么都没有了！”

        女人忍着不去发出哭声。但小包子的眼睛里被滴落的液体砸中，小包子此刻才知道过去的十二年自己是多么的不善言辞，面对风禾他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什么都没了……”女人侧过了些身子面朝下砸落在床。若不是小包子的耳边还吹着拿若有似无的酒气，他甚至会怀疑这个女人毫无征兆的毙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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