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封闭的城南

这会儿天刚蒙蒙亮，房里的窗帘拉得又严实，年不庆那边是灯火通明，可隔着虚拟的人像投影，他只能看到白芷淹没在黑暗里的轮廓，看不清他的表情。

        在对方没顺着话问下去的沉默里，年不庆感觉到白芷是不愿意帮忙的。毕竟他跟这件事、跟他和老钟的争端没关系，没必要卷进来。

        本来他们也没这个情分。

        于是年不庆平复了一下自己激动的情绪，不等白芷拒绝他，立马换上了一副好商量的商人口吻：“小兄弟，重酬！咱们都是爽快人，这次还是算交易，你看行吗？”

        “那个老东西失联不失联关我屁事，可我女儿还在那里，我联系不到她，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你帮我把她带回来，钱、武器装备，我能给的物质，”年不庆继续加砝码，“甚至避过中央军区给你提供一条可以安全离开极乐城的通道，都可以。”

        的确，年不庆出手大方，是个非常爽快的老板。白芷听到那条秘密通道的确很心动，一边感慨年不庆实在是太会揣摩人心对症下药，一边想着反正今天也要出去一趟，也就应了。

        不过他加了个条件，趁火打劫：“听说现在各地都在爆发疫病，如果城南也有，我这可算是冒死去救你女儿了。年老哥你是不是……先付个定金？”

        白芷想着他就要开始一段不知道终点的流浪，趁着年不庆送上门来给他宰的机会多存点钱财装备，总是不会错的。

        至于疫病……哦，身为曾经“冷约计划”的实验志愿者，白芷注射过一种超级疫苗，当年在丧尸堆里杀进杀出的时候也没怕过，现在怕什么疫病。

        救女心切，年不庆对白芷提的条件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当面划了笔巨款入对方账户（已无需票据），然后说：“我现在没法脱身，先把我女儿资料先发给你，等我解决完手上的事，我们这个坐标见！”他传给了白芷一个坐标定位和一份身份资料。

        郑重地说：“拜托你了，兄弟。”

        白芷接收过来扫了一眼，年不庆的掌上明珠名叫年西，二十出头的姑娘，身穿铆钉夹克，染着一头扎眼的亮橘色头发，目前定位在城南的一栋废弃建筑内。

        而年不庆发的另一个坐标，大概是他家。数字坐标什么的白芷不想费神研究，便把两个定位信息都传给了望之，由望之来规划一条路线，他只负责跟着走。

        处理完年不庆发来的资料，白芷又在床上躺了会儿，捞过旁边的手机一看，七点过几分，起床洗漱后，打算去跟江晗说一声。

        这家旅馆现在可谓完全贴切“人去楼空”一词，连老板娘都提箱走人了。

        此时此刻，整栋楼所住房客不过两人而已。

        白芷走在完全寂静的走廊上，还有点隐秘的占山为王的感觉。他走到江晗的房门前，敲了敲门，等了会儿没反应，又敲了敲。

        没人？

        白芷敲了三遍，没有回应，估摸江晗可能是出去了。之前他们也没互留个联系方式没加社交号……正想着要不要留张纸条贴门上说明一下情况，就听门“咔哒”一声，开了。

        门后的江晗应该是才从床上起来，发梢有些凌乱外翘，棉质的衣衫没有扣好，松松垮垮地敞着领口，露出一截锁骨。浅碧色的眼睛微眯，带着一分困倦两分不耐剩下九十七分全是冷漠的神情盯着门外的白芷。

        习惯了江晗那种衬衫扣子要扣到最上面一颗的端方整洁劲儿，被他这么和平日精英形象相去甚远的另一面所冲击，白芷没有在第一时间说明来意，愣了几秒。

        开门就见白芷呆愣的看着自己，江晗跟对方那双酒红色的眼睛对视两秒，皱眉有些不自在的拉好了领口。拉完又觉得莫名其妙，他难道还怕白芷看不成？

        没睡醒的江晗思维比平时更生猛，他第一时间理不清情绪就直接迁怒，用手指不耐烦地叩了叩门边。腕上的黑色金属环随着动作磕到门框，发出一声清越的声响。

        听见声音，白芷这才回神。他见了江晗腕间的手环，嗅到了一丝并非俗物的气息，顿时被一秒种草，于是就算顶着冷高压也要试图询问：“这个手环也是通讯器吗？好看，我也想买一个，有链接吗？”

        “正事。”起床气buff时间的江晗没心情闲聊，语气不善地提醒他。

        白芷秒怂，连人称都用上了敬词：“我出去一趟，帮年不庆找女儿。您要是有事找我就打电话，您继续睡，我先走了！”

        溜到一半想起自己还没说号码，停下脚步补充一句：“一会儿号码我写了给你留下面的柜台上！”

        因为溜得太专注，白芷没看到的是，在他逃遁之后，江晗双手抱臂靠在门边，看着他的身影一直消失在拐角。

        收回目光，他揉了揉太阳穴，眼里还带着隐约的红血丝，抿着唇露出不太高兴的神情，“真是闲。”今天一个明天一个，哪儿有那么多人救不完。

        他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腕间的黑色手环，回身将门一关，一边解衣扣一边迈步走向浴室。

        在行进的过程中，江晗瞥到桌上通讯器的来电显示，脸上煞气乍现，毫不掩饰地出现一个大写的“烦”字，把那只通讯器直接扔昨晚没喝完的茶杯里了。

        这边白芷下楼写了便利贴，出了旅馆心还没回来。一边是惦记着那个高科技电子产品手环，一边又不停想起刚刚江晗那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模样，煞，却很真实。白芷个人觉得，比那个从来衣服找不到一丝褶皱、面无表情瞧不出任何情绪的模样，好多了。

        毕竟没有人真乐意和没有缺陷的人相处。

        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带的武器，白芷找到一家尚在营业的早点铺吃了烧麦，往城南进发。

        极乐城这个地方，虽然沾了以前国际大都市岸阳市的光，但现在的居住面积实在太小，城南这个方位听着好像很远，但也就是以前岸阳市一环刚出去点儿的样子。从旅馆出发连自行车都不用骑，走路过去就能到。

        因为南边靠“污染源”比较近，那边居民不多，白芷也没去过，跟着望之的地图在一堆乱搭乱建的住宅区里转了一会儿，这才终于找到正确的方位。

        南边说来也是奇葩，因为势力分布的原因，南边是归老钟管的。他这个人也不知道什么毛病，大概是以为自己修了墙关了门就可以建个伊甸园安心生活，所以他在城南那片区域的外面修了高墙关了铁门，建了个城中城。把南边和极乐城的其他地方分隔开来了。

        白芷钻一扇小铁门进入其内时还跟望之说笑：“历史告诉我们，所有闭关锁国的下场都是很惨的。”

        望之提醒他：“白先生，这里几乎没有网络覆盖，我无法联网调取信息。”

        “这么贫穷落后啊？”白芷叹了一句，隔着衣服拍了拍兜里的手机，“这个村连网都没通，真是委屈你了望之。”

        “无碍，白先生。”

        “说起来，望之，我们明天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栖息’。或许，也不会再回来了，你舍得吗？”白芷说着，调整了一下自己肩上背着的冲锋枪，他从小门进来，通的这条缝太窄，得侧着身子才能过。

        望之平静地答：“白先生，我认为您的考虑与现实不符。您或许忘了，您所携带的只是我的一部分程序，我其实从未离开过‘栖息’。”

        对啊，是这个道理。白芷一点头，觉得这里的路实在太挤了，索性跃起双手一撑，站上了墙。又借力在违章搭建支出的钢筋上一挂，跳到了一户人家的窗台上，极其灵活地上了房顶，从宽敞的房顶上走。

        刚进城南这块区域时，白芷还有心情跟望之聊天，但他越往里走，越感觉不对劲，便敛了玩笑的心思，站在高处专心观察了一会儿。

        静，太静了。

        就算城南居住的人口少，也不能走这么久了，一个人影也没有吧？

        一路走来，居民楼里也不像是人都搬走了的样子，东西都放得好好的，可人去哪儿了呢？

        而当白芷根据年不庆提供的定位信息一路找到年西可能被困的那栋废弃大楼时，看着周围非常明显交过火的痕迹，心中的疑窦更深了。

        空气中还残留着硝烟和血腥气息，子弹壳和打空的枪支七零八落，一滩滩血迹干了一半，黏在地上，十分难看。

        地上残肢有，断臂有，唯独不见尸体。

        白芷想起之前年不庆提到的老钟失联……莫非，这里还真出了什么大状况？

        正在白芷盯着地上的血迹沉思之时，一阵杂乱拖沓而微弱的脚步声传进了他耳朵里。

        这鞋底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微乎及微，离的距离又远，若不是白芷的感官异于常人，而四周又死一样的寂静，根本不会捕捉到这一星半点的异样。

        很多人！白芷那根关于预兆危险的神经又是一跳，他的心也是猛地一跳。在这阵心悸的一秒后，他已经条件反射性地拔枪上膛，如离弦的箭矢般迅速轻灵地飞掠出去！

        声音传来的方位是两点钟的方向，在这个方位上正好矗着一栋百货大楼，与废弃大楼对立。白芷在奔跑中权衡三秒，决定先查探情况再搜救年西。

        他没有贸然从正门进入百货大楼，而是进入旁边已经停运的观光电梯内找了个着力点，发射了一发抓钩，提着线踩着玻璃璧飞身而上。接着从破碎的玻璃璧中跃出去，跳到大楼设计的装饰钢筋上，一步步爬上了百货大楼的顶部。

        大楼顶部的风很大，白芷一上来就从翻浪似的风里闻到了血腥味和腐臭味……这味道他太熟悉了，可以不用再看就能确定大楼另一边是什么场面了。

        但也许是秉持实事求是的心态，也许是他还抱着一丝侥幸，他快步走过天台，找了个掩体，谨慎地探头往下看了一眼——

        百货大楼的另一端是个小广场，秋日高阳的照耀下，广场上人流如织。穿裙子的，穿短裤的，穿统一制服的，断胳膊断腿的……各种各样的，死人。

        摩肩接踵地拥挤在这一个小广场上，浩浩荡荡地朝着四面八方涌去。

        是丧尸。

        白芷手指一动，当即就想给江晗打电话，但随即他想起自己还没有江晗的联系方式，立刻转身就走，步伐快得要飞起来般赶往年西所在的那所废弃大楼。

        ——

        与白芷相距不到百米的废弃大楼内，窗户玻璃经年不擦，灰尘厚得可以挡光，而一头橘发的年西正躲在一间光线昏暗的杂物室里瑟瑟发抖。

        她还没从夜里那场惊心动魄的逃生里缓过气来，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她心脏跳停。

        看着自己发抖的双手，年西无力地抱着膝盖缩在墙角，无比绝望。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只是和朋友来开个派对而已啊！怎么会有丧尸啊？突然就出现了……还吃了那么多、那么多人……

        她眼看着多个好友因为跑步太慢落在后面，被那些可怕的丧尸抓住，但她不敢停，一路尖叫。眼睛根本看不清路，只能不断地往前跑往前跑，跑到这间屋子来躲着。

        可她还是不敢喘息，连眼睛都不敢闭，耳边反反复复地回响着丧尸的声音和好友的惨叫，这些刺耳的声音快把她折磨疯了！

        年西死死捂住耳朵，试图把头埋在腹部和膝盖之间当个鸵鸟，但很快，她就发现这些声音其实并非全部是她的想象，的确有人在外面叫救命！

        年西瞬间站起来，小心地靠近门边听了听，那带着无边恐惧与绝望的叫喊声音她很熟悉！是小言！

        “救命！救命！丧尸在追我，它们来了！啊啊啊啊……”

        听见小言无助的哭喊，年西心里对好友一个个惨死而她无力援助的愧疚更深，她抖着犹豫了一下，下了一个决定——

        “小言！快来！”她打开了门，站在门缝里对门外哭泣狂奔的小言喊道。

        年西声音不大，但已经被逼到了末路的小言对任何得救的信息都灵敏至极！绝处逢生，求生意志让她爆发出极大的速度，几步就冲到了门前，进门和年西抱在了一起。

        年西抱住抖个不停的小言，正要去关门，突然感觉一阵极大的力气将她往外一推！“帮我挡挡！”

        等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小言已经狠狠关上了门并且上了锁！

        年西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冻成冰了。

        她先是不敢置信，但还没来得及惊讶，就听到了丧尸们追逐着跑来的脚步声。带着血液，带着腐臭，像是从地狱而来，死不瞑目的索命亡灵。

        年西完全吓傻了，因为太过恐惧，她甚至忘了赶紧从走廊的另一头逃跑，眼中只看到这唯一一扇紧闭的大门，歇斯底里地哭喊着疯狂锤门。

        “小言！开门！求求你开门啊！求求你放我进去！”

        丧尸们速度不快，但数量不少。年西的腿吓软了，顺着门“咚”的一声跪下来，又肢体极不协调地想爬起来，但越急越乱，她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站起来，差点吓得昏死过去。

        眼看就要被丧尸伸来的手碰到。

        “啪！”

        一颗子弹悄无声息地钉进了离她最近的丧尸的头，爆炸的血液脑浆溅了她一脸，而吓傻的她根本无法注意到这些。

        又是连着倒下去两个丧尸，年西这才醒过来，张着嘴瞪大了眼睛惊异回头。她脸上涕泗横流，哭花的眼妆黑黑的，假睫毛还滑稽地挂了半截在眼皮上。

        全副身心都放在这一刻的年西看见了从走廊的尽头走来一个人。

        神色从容，身姿挺拔，拿着枪，黑色的衣摆飞扬，像是拔生救苦的天神。

        然后天神走近了，温声对她说……

        “请问，是年小姐吗？”他上前一步，端着枪一个个将丧尸的头精准无误地点射过去，爆掉，“人身保险了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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