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洛夕beta2.0

病房的门刚一合上，医生便转过身来，推了一下眼镜，语带不甘的笑说：“江晗，你倒是防我防得紧，一滴血都不要我采！要点血怎么了？我累死累活救回他，还不能做点研究了？”

        “是吗？”江晗平静地反问。

        “不然呢？复制一个全同的初代实验体吗？”提起这个医生就是一肚子气，忍不住又控诉起来，“你也真是敢，居然找叶依晨那胡来的小崽子！万一排异反应厉害，你有想过怎么收场吗江晗？还真的就把这么纯净的实验体给彻底弄坏了。你们啊……你们真是！”

        气死我了！这么好的素材就被这么暴殄天物对待了，不纯净了！医生想想就心绞痛。

        江晗可不管他的痛心疾首，挑明了说：“不用装什么人道主义，你那点心思，太明显了。”他看了一眼医生外套的衣兜，目光太锐，看得医生不自觉捂了一下兜。

        “干什么！”

        “怕什么？”明晃晃的冷光压在江晗眉间，让他显得更加不近人情，而他嘲讽的一提嘴角，则把这份冰冷变得极具攻击性。

        没有任何客气的成分，江晗将威胁摆上了明面：“你总是有很多想法，但最好不要抱着机会主义的心态，再让我看到下一次，那些瓶瓶罐罐的实验药剂，你就亲自尝尝吧。”

        医生听了一笑，却并不怀疑这个威胁是句大话，毕竟眼前这位魔王还真的干过这事。当年江晗回临渊的第一个扬名事迹可就是他把实验室里的药剂灌进了所有实验人员的嘴里，笑着看每个人跪在地上挣扎求生。

        稍微收敛了点玩笑神色，医生说：“江晗，他是初代，是1型，他的实用价值和意义……甚至政治意义，比他个人价值大多了，你不会还要我来提醒你吧？”

        医生是叶依晨的堂叔，和叶依晨一样，也是非常有天赋的科研者。但和叶依晨不一样的是，他心思活络，没什么道德底线，更和一些弯弯绕绕的政治斗争有些联系，而叶依晨很纯粹。这就是为什么出事后江晗第一个找的人就是叶依晨，还敢把全部资料交给他的原因。

        因为其他人在生命与科学之前，总会自觉不自觉先考虑更多东西。

        如果不是别无他选，江晗也并不想带白芷来这里治疗，他从不小看生化研究员们对新实验的执着。白芷的体质资料一旦流出，或许会就此掀起滔天巨浪也说不定。

        江晗看着医生，语气淡漠，态度却很强硬，一点回旋的余地也不留，他说：“我当然知道，叶堂叔。把你多余的心思收起来吧，资料全部销毁，你知道我会知道你有没有销毁干净的。”

        走廊空旷无人，静得落针可闻。

        医生深吸了口气，要开口说话，却被江晗一个手势制止了。他也不看医生的脸色，转身就要回病房。

        在进门之前，江晗停住脚步，说道：“他在我这里，从来不是什么实验体。”

        “滴——”感知来人，门应声而开。

        给白芷做例行检查的医护人员的正在做扫尾工作，见江晗再次进来，都纷纷收拾上东西，退了出去。

        白芷靠坐在床头，手背上连着输液点滴软管，看着窗外的风景，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却一点也不病气颓丧。

        江晗一进门便看到的是这样一幅画面。

        那是很陌生的白芷，江晗见过笑的白芷、不高兴的白芷、甚至是发狂奄奄一息的白芷，但还从未见过，这样张望着窗外，安静又疏离的白芷。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却弥漫着孤寂，冷静看着这个世界的样子，好像从未融入，随时都能抽身离去。

        但只是一瞬间的事。

        仿佛那只是江晗的错觉，下一秒，白芷已经转头看向门口，露出一个笑容，“早上好，这次应该是真的存活确认了。”

        因为所输的药水有镇定剂的成分，他现在情绪非常平静，也根本起不了太大的情绪波动。

        清晨阳光滤过轻纱透进来，干爽明亮，见江晗浴光走来，白芷一时感慨，没有前因后果的跟他说：“我想起很多年前，那时候我也以为自己没命了，死定了，但后来又睁开眼看见刷白的天花板了。那是我第一次注射实验原剂。没想到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多年之后又兜转回来……”

        自感染“洛夕”那天昏迷，白芷的意识就完全没有了，更别提记忆。他好像记得自己中途有醒来过一次，但那时候他脑子也不太清楚，随即又晕过去，再醒来便是现在了。

        但他记得江晗当时是有多急迫在救他。

        再醒来以后，白芷有许多的话想说，想知道自己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想知道江晗这几天过得怎么样，更想做的是，说很多很多感谢的话给江晗。

        但是好像所有的话都不能表达他的心情，说出来反而显得矫揉造作，尤其是在看到江晗平静的眼眸时，那些火急火燎的凸显感谢心意的话好像也不那么重要了。

        江晗在床前的一张圆凳上坐下，问：“还好吗？”

        白芷点了点头，目光在周围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医学仪器上一一滑过，最后落到江晗脸上，一字一字清晰缓慢地说：“江晗，谢谢你救我。”

        江晗矜持一点头，算是收下了这份真挚的感谢。

        到完了谢，白芷舔了舔有些起皮的嘴唇，开始检讨：“这次是我托大了，仗着自己以前不受感染，没把病毒的事情放在心上，让你这么耗时费力地救我……”

        江晗安静听着，等白芷说完后，他点了点头，却追问：“还有呢？”

        白芷立马加上：“让你破费良多，让我很过意不去！费用随你取账！”

        “还有。”

        不知为何，江晗明明只是坐在床边，白芷却有种被关审讯室问话的感觉。他翻了一下自己前面的记忆，不确定地问：“我给你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伤了你？医药费我包？还是……您明示一下？”

        “一、你应当知道丧尸来源和转化速度有异，但并没有保持足够的警惕。二、你早知道自己感染，却隐瞒我想自己一力承担，甚至没有任何和我商量的意思。三、你把望之都交给了我，连同银行账号和密码，一点都没保留，是因为你当时根本就不想求生了，是吗？”

        江晗陈述的语气一直很平和，除了脸色有些沉之外，没有一点过激的情绪，但正是这份可怕的理性，如同一柄最尖锐的利刃，毫不留情地刺进白芷内心最深处，让他无处遁形。

        也正是这份理性，敲醒了白芷——你根本没有在反省。

        白芷放在身侧的手捏紧了被子，松开，又攥紧，来来回回好几次，逼得血液顺着输液软管倒流上去。

        江晗看了一眼血液倒流的软管，伸手将针头拔了，扔到一边。

        针尖滴滴答答中，白芷沉默许久，闭了眼挫败地撑住额头，不得不承认：“你说得对。”

        他早就意识到丧尸尸变的速度太快，应该是有异常的，却把这抛之脑后，再没记起。一路上他有过异常情况，望之也在试图提醒，但他却都没有上心，非常活该。到最后瞒不住了，他想的也是就这样算了吧，不是什么多遗憾的事。

        十分随意，十分不负责任，对他自己也是，对被隐瞒的江晗也是。尤其是在他才跟江晗说了希望江晗坦诚一点之后，更是狂打自己脸。

        “对不起。”白芷知错认错，也肯改错：“……我以后绝不会再干这种事了，我保证。”他谨慎看了看江晗的脸色，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明显怒意，只能问：“你生气了吗？”

        “没有。”江晗否认。

        但如果白芷再了解一点江晗，他就会知道江晗没有说真话，甚至内心也不如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江晗从来不是个关心他人的人，更不会去评价别人的选择，而以白芷和他目前的情分，这些话其实也并不应该由他来说。但他还是说了。

        因为他踏进病房眼见的那镜花水月的一幕，让他觉得必须得抓住白芷才行。

        在这个问题上已经停留得够久，白芷已经表明态度，江晗也觉得没必要再做深入。便就此打住，把话题转开了，两三句话简单说了白芷昏迷后发生的事。

        一直在装死明哲保身的望之这会儿也终于“上线”，把江晗的简单概要扩写成三千字论文，仔仔细细还原了当时凶险的情况。括弧，还夹带私货暗中告状被后爹冷落的事情。

        见白芷听后没说话，升级了情感系统的优秀人工智能现在也懂得看气氛知进退了，把沉闷的气氛一推，插科打诨道：“白先生，我见小说里都写‘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您是不是该安排一下？”

        白芷乐得把这件事赶紧翻篇，配合的接话：“你看江晗像是需要贴身保镖的人吗？”

        他说着便看向江晗，本想拍拍马屁闭眼一顿猛吹，却在看到江晗脖子上缠着的绷带时愣住了。那荒郊野岭，连个鬼影都没有，还有什么能让江晗受伤呢？白芷抬手指了指绷带，问：“是我下的手吗？”

        江晗的体质不亚于他，恢复能力极好，这个伤口却现在都还需要换药，可见是有多深。白芷忽然感觉，好像心都被酸皱了。本来，他何德何能劳驾江晗奔波相救，又恩将仇报，不知悔改，实在太不像话。

        像是知道白芷在想什么，江晗若有所思地摸了一下颈侧，说道：“不是你的问题。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情。”

        “白芷，这次席卷极乐城的病毒是新型‘洛夕”，或者说，是另一种丧尸病毒。”

        “另一种？”白芷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出现了。

        “可以这么认为。”江晗点头，他伸出食指拨动了一下白芷手上的金属手环，调出了一个浮空屏，显示出两份化验单，两个大同小异的晶体结构呈现其上，静静旋转。

        “这是从你受染的血液里采集化验的结果，”他指了指右边那个晶体结构，又指了一下左边的，“这是‘洛夕”目前最新的进化形态。”

        白芷化学一般，不过多年接触实验，大体上还是能看出左边的结构式里似乎多了个羟基，但共用电子的对数好像又不是很熟悉；而它在晶体结构上的分子间距也有点不同。

        连他都能看懂，这的确是很明显的变化。

        “洛夕”给人类带来的灾难这么惨，谁还敢再去动它？一时间，白芷背后有点发凉，轻声问：“中央军区不仅想要你我的数据，还想改良‘洛夕”吗？”

        江晗却摇了摇头，看着他说：“不是中央军区。改良这个新型‘洛夕”的，应该另有其人。”

        之前他们都笃定，因为中央军区想要清理极乐城，所以用了丧尸病毒灭城来显得自己师出有名。认定依据就是因为病毒传播源头是陈垧期送给张五爷的异宠，而陈垧期是中央军区的人，奉命来极乐城办事。

        可陈垧期真的完完全全是中央军区的鹰犬吗？

        死无对证。

        “确定不是中央军区所为吗？”白芷想了想，“那他为什么要帮中央军区？”

        江晗显然也只是怀疑，并没有十足的证据，他敲着指节想了想，这么说道：“至少，明面上不是中央军区，他们动不了‘洛夕”。至于为什么帮……可能是利益互助，可能是随机推波助澜，也可能……是栽赃。”

        栽赃。

        白芷被这个词说得心头一跳，一般来讲，只有干了坏事自己又不太兜得住，才会把祸水东引甩锅给他人。

        故事真是越来越波云诡谲了，老的谜团还没解开，又登场新的人物。思及此，白芷迅速把记忆都翻出来，重新开始整理线索。

        挖坟行动的一方好不容易明了了，又多一个生化狂魔暗中作梗，生活可真艰难。

        过了会儿，一个斯斯文文的年轻医生带着药水来给白芷换输液瓶，见针头不知道什么早就被丢到一边，差点没飙出两行热泪，赶紧跑出去重新让人拿了针头来，一口一个祖宗求求您不要为难我们，吊完这最后两瓶水就好了求求您忍耐一下。

        白芷被他这战战兢兢的态度弄得有点好笑，也不为难这位医生了，十分配合地换了药，老实在床上坐好。给医生带针头来的小护士怕他无聊，不仅端来温水零食，还找了个平板来给他放电视剧。

        被金贵伺候着的白芷坐在床上，无限感慨：“有钱真是能为所欲为啊。我不想努力了，晗总，抱抱我。”

        江晗闻言站起来，吓得白芷一个激灵：“等一下兄弟！我瞎说的！”

        然而江晗只是整理了一下衣角，跟旁边的医生说：“去叫你们院长来会议室。”又看白芷一眼，缓缓道：“你在期待什么？”

        “没有。”会错意的白芷装四处看风景，想起自己手上莫名多了个手环，看样式还是之前江晗手上那只，趁江晗还没出门，便问他：“这是送我的吗？哎呀干嘛这么客气，你给我链接，我自己去买就好了嘛！”

        白芷摆弄了一下手环，非常喜欢划动时的荧绿流光，虽然嘴上客气，可模样显然是爱不释手的样子。

        江晗给他示意了开启键的位置，说：“这是特供的，外面买不到。”

        “这么大方割爱啊？”白芷没想到这个手环来头也不小，伸手拉了下江晗的手指，忙表忠心，“江晗，你真是太好了！我醒来最开心的事情就是跟你做朋友！以后只要你开口，就是刀山火海我都下给你看。”

        江晗弯了一下嘴角，一旁怒刷存在感的望之悄悄翻开了一本《祸国妖妃：冷酷皇上轻点爱》学习起来，对里面妖妃三言两语就牵动皇帝情绪的桥段心有戚戚然。

        两天之后，已经基本恢复健康的白芷在叶医生心有不甘的目光下，拒绝了连哄带骗的采血请求，带上了一些后续需要服用的药片，和江晗继续往原定的目标北方基地进发。

        依旧是江晗去车库取车，白芷在原地等待，不过因为这次叶医生的私人研究院开在国道外一处位置，交通便利优越，旁边还开了一家规模很大的商店。

        左右闲着无事，白芷便晃进了商店，看看有没有需要的物资。

        店里人群来往，店员小姑娘一见肤白貌美的白芷戴着墨镜走进来，不仅没觉得傍晚戴墨镜有病反而眼睛“唰！”的亮了起来，甜美热情道：“欢迎光临！”

        白芷对她一点头，毫无男神包袱地穿过了烟酒区，直奔零食区去了。

        挑了几袋因为价钱贵所以一看上去就莫名很好吃的零食，白芷正要转身去拿点糖，便听商店里舒缓的音乐一停，接着被紧急切入一条通告：“下面发布一项紧急通缉令。”

        白芷应声抬头，好奇地拉下墨镜看了看悬浮在上空的电视屏幕，见一行文字浮现其上——

        【各位公民注意！请警惕你们身边每一位面貌特征为及肩黑发，肤色苍白，身高183cm左右的年轻男性，该男性系头号在逃通缉犯江晗同伙。即日起，全军区范围内通缉此人，见者即赏！协助抓获金额：100000新币。】

        白芷把墨镜推回去戴好，不用猜都知道是被黑背心卖了第二次。行吧，既然不能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那就争取做个对社会有害的人。

        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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