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解题

这句话白芷想的时候和说的时候，都没想太多，没觉得什么不对。然而当天晚上他一个人泡在后山的温泉里，惬意悠哉地享受包场的乐趣时，泡着泡着，脑子里忽然闪过了当时江晗听后的表情，后知后觉地品出点歧义来。

        那瞬间江晗的表情怎么说呢？他似乎愣了一下，脸上都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接着他竟然移开了目光，现在怎么想怎么可疑的快速调整了表情，轻咳一声说：“我一会儿去问叶依晨。”

        夜里凉风一吹，某些方面反射弧可绕地球三圈的白芷突然惊悟，在温泉池子里坐直了身体！

        握草！他别是想歪了吧！

        但随即他又放松下来，自若地摇了摇头，露出一个看透一切的微妙笑容：“不可能。”以江晗禁欲正直、衣服扣子都要扣到最上面一颗的性格，怎么可能想到这里来？不可能。

        为了证明自己的推断很正确，白芷向在池子边精心给自己挑选材料的望之求证：“望之，你说，像我们这种思想健康态度端正的人，就是刚刚我跟江晗说的那句话……并没有什么糟糕的地方吧？”

        望之根据语境判断了一下白芷指的是哪句话后，客观发表个ai看法：“虽然您并不承认，但我们都知道那是杏骚扰。”

        白芷：“……”

        这个破手机问题很大啊！就你他妈有扬声器一天到晚叭叭叭的！

        被区区ai噎住的白芷觉得再放任望之在网上流窜真的不行，他伸手一捞，把手机拿了过来，盯着那黑洞洞的摄像孔说：“你天天数据库里都在存些什么东西？能不能存点为国为民的？好好用科学的方法分析一下这件事行吗？”

        “望之不知道，望之只是个小ai。”望之再次升级程序后学精了，都会抓人垫背了，“您一直避不是解决办法，难不成您还就因为这个，以后都不跟江先生近距离接触了吗？江先生这会儿正在和叶教授讨论您的症状问题，或许您直接去询问叶教授的看法更优。顺便008先生的结果报告已经出来了，江先生让您有空去他房里一趟。”

        白芷抹了一把脸，一想望之说得也对。他们在这里讨论这么多没用啊，难道他还懂什么生化吗？不如去问叶依晨。反正这血液互融的法子是他提的，后续出什么篓子了，他也都兜着。

        也不知他身体是不是又出了什么新问题，之前明明都没什么毛病，一点征兆都没有，下午那会儿却突然爆发出来。他要是再晚一秒醒，估计就咬上毫无防备的江晗了。

        简直出其不意，防不胜防。

        这个新型丧尸病毒啊，有点东西，竟然到如今都还没能完全在它体内消失吗？白芷想着，内心有点复杂。

        说实话，白芷还真有点怕自己什么时候忍不住就变丧尸把江晗给咬了。虽然并不一定能伤到江晗吧，但……他总归是要为江晗考虑的。想想看，有这么一个人天天觉得你很美味想咬一口，你心里舒坦不舒坦？

        还不如躲远点，少惹江晗不快。

        所以白芷拖延着犹豫再三，才从温泉池里出来——控制自己的行为归控制，问题总还是要解决的。他擦干身上和头发上的水，穿好浴袍带上望之，慢慢悠悠地往民宿小楼去了。

        木楼中，铺着毛绒地毯的走廊尽头，主卧房里的江晗正坐在窗边跟叶依晨通话。

        关于丧尸脑子的鉴定结果前些天已经知道了，的确是和极乐城里的丧尸感染的是同一批“洛夕”病毒。但一南一北两个地方都爆发完全相同的丧尸潮，又牵连着中央军区，合作性太明显，让江晗不得不来撬一下科研院人士的嘴巴，看看中央研究院是不是真的对此事不知情。

        也顺便从有限的信息里了解一下首都各家的动态，尤其关注那些废物3型们，又站了谁家的队。

        他从白芷一上楼就注意到了动静，撑着头一边听叶依晨讲话，一边跟着脚步声默数步数，然后在数到二十三的时候，听见了敲门声。

        叶依晨正偏题旁征博引各种研究文献论证“洛夕”变异形态或许可掌握的问题，半透明的人像投影滔滔不绝之际，被敲门声打断。他停下来看着江晗，江晗就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起身去开门。

        看着江晗起身离去的背影，叶依晨看了眼复古的手表，伸出食指推了一下镜片反光的眼镜，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他虽然从小被禁止离开首都，但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啊！听说外面的旅馆都是会发小卡片的！如今深更半夜，正是□□好时候……叶依晨内心一拍大腿，心说江晗好哇你，信不信我反手就是一个电话打给白小芷！

        不说了现在就拨号嘻嘻嘻！

        那边叶依晨正暗搓搓打算阴江晗一把，这边江晗走到门前，给叶依晨要找的正主开了门。

        门外的白芷刚从温泉里爬出来，白皙的皮肤被温水蒸得粉红，发梢滴下的水顺着浴袍领口滑落下去，隐没在交领处。他这些天日子过得着实不错，比起一开始的病态清瘦，现在身上都有了些肉，不再像个衣架子般支棱着浴袍。

        想起不久前白芷才从这里落荒而逃，江晗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站在门边不让路，故意说：“不是躲我么？”

        江晗也沐浴更衣过了，此时穿着棉质的白色短袖衫和浅色长裤，特别居家。不知是不是颜色和款式的原因，白芷觉得江晗整个人的气质都似乎柔和下来了一些。

        尤其是看着他说话的时候，眼角微弯，竟像是带一丝揶揄意味，像冷冰冰的天神雕塑下降了人间，沾染上了“人味”。

        有些想不起来江晗是什么时候有了这些细小变化的，白芷笑了笑，当没听见江晗的话，厚着脸皮说：“我是来商讨大事的，我觉得008的信息比我个人情况重要得多。”

        说到正事，江晗没再为难白芷，转身让出空间放他进门，“008刚刚来的消息，你来看吧。”

        白芷点了点头，接过江晗从毛巾柜里拿出来的一条毛巾擦了擦头发，跟着他往里间走去。

        房间里叶依晨的投影通讯还没挂，白芷一进门就看见了他，友好的打了个招呼：“叶教授？晚上好啊。”

        悬浮在空中的人像投影若无其事地放下了要拨号的手，维持着孤高冷傲的人设，颔首，“嗯，晚上好。”

        白芷与叶依晨接触不多，但每次见面对方都是一脸商用高冷，觉得实在有趣。他尊重知识人才，不跟叶依晨开玩笑，就对江晗说：“诶你俩聊天，是不是在比谁先被冻死啊？”

        江晗不答话，他根本不屑于拆穿那位假高冷的装逼行为，径直走过房间中心的恩典花地毯，摁亮了桌上的一个方形按键，在一面墙壁上投影出一张地图。其中被重点标出的一块地方，是一个如同黑洞一般的实心圆。

        “看看这个。”江晗缩小了一点地图比例，让这幅地图的全貌呈现了出来。

        在这幅幅员辽阔的地图上，这样的“黑洞”并不少见，白芷明白，这是一些不想被东方军区管辖的地方，故意收敛所有信息把自己藏匿起来的结果。桃源基地这种估计也算得上半个。

        简单带过一些需要了解的前置信息后，江晗看着图上标注的圆圈说：“查到这个大致位置，信息就并不好查了，不过008有另一条线索发现。”他语气听不出是喜是忧，抬手切出了一张监控摄像头抓拍的照片，是个行色匆忙的男人，“这个人半个月以前在桃源村这里登陆过，而一个月前，同样一个终端地址，曾在‘黑洞’周围登录过。”

        他很可能是来自“黑洞”里的人。

        白芷就觉得事情怎么这么巧：“所以……现在他是在桃源里？”

        “对，如果我们能尽早进入桃源，说不定能得到一点关于‘黑洞’的信息。”江晗在宽桌前坐下。说到这里，侧头看向了靠着椅背站一边的白芷，眼里露出一抹有趣意味的光，“也说不定，能知道引你来桃源的人和这事有多大关系。”

        白芷就知道江晗这人一直都在怀疑小纸条的提示动机，不过他怀疑得也没错。后来白芷过了兴奋期，脑子清醒之后就在想，事情怎么就这么就这么巧，刚从北方的基地断了线索，就又出现新线索，像有人在故意引导一样。

        可偏偏白芷就吃这套。他想见父母亲友，也想知道当年“栖息”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还能怎么样，当然是义无反顾的去啊。

        不管是阴谋还是帮助，他都不得不咬这个钩啊。

        话题说来说去，又落到了怎么进入桃源基地上面。正好叶依晨也在，三人加上望之便讨论了一下关于桃源村规矩的事。最后发现想要得出靠谱的结论，还得多实验几次。

        于是便敲定明天一早白芷和江晗继续去“碰运气”，为手上科研项目不做就想研究新东西的叶教授提供更多珍贵数据，以便从中寻找规律，帮助破解“进门”难题。

        说完桃源的问题后，白芷又问了一下关于自己身体出现的异常。

        叶依晨刚刚已经在江晗面前做过逻辑自洽论证强有力的演讲了，这会儿被再问起就非常自信，侃侃道：“不必太过担心，从望之发来的检查报告来看，应该不是新型‘洛夕”的遗留问题。毕竟后来江晗带你去了我堂叔那里，他的医学水平还是值得信赖的。”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个状况……我觉得，你目前症状的发生可能是由于你血液中27号物质并不稳定，或者说与你并不那么相融所引起的。你以前体内的27号物质非常稳定，可以说是我见过平衡异变与保持原生细胞最好的例子，但我们没办法再还原那个平衡。因为是江晗让渡的他的27号给你，所以你可能会产生一些不适。”

        “不过，随着你和新27号的磨合，这种反应达到波峰之后会降下来。这几天应该就是波峰值期，所以动荡比较大，你要注意一下。另外，我不建议用药物控制，这反而容易引起强烈反弹。还有，你最近的一些活动数据都要提交给我一份，后续观察你还要注意……”

        一直到晚上十二点半，讲起研究来就没有时间概念的叶教授才做了最后的叮嘱，结束了这场长达三小时的单方面科普通话。

        宛如听了三小时硬科学干货讲座的白芷在通话结束后捂住嘴打了个呵欠，实在扛不住睡意，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打算回去睡觉了。

        他正要和江晗道别，却见在旁陪听了全程的江晗依然坐如钟，丝毫没有起身送客的意思。甚至还又给自己续了一点茶水，端起茶杯悠然喝了一口……

        夜里清静得有点过分，没了叶依晨絮絮叨叨，白芷觉得这一时有点难安。左右望了望，他摸摸鼻子说：“时候也不早了，那我先回去了，明天见。”

        干脆利落，说完就走，却被江晗出声叫住。

        “白芷。”

        白芷脚步一顿，转头，“……还有什么事吗？”

        见白芷依旧这么紧绷的样子，江晗有些无奈，他不明显地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杯子站起来说道：“白芷，你不用这么拘谨。”

        “我没有。”白芷又开始狡辩。

        没有？江晗绕过桌椅来到他面前，停下，又上前一步，成功把这个嘴上说着没有身体反应十分诚实的人逼退了一步。

        此时午夜夜深，安静得连犬吠都没有了，任何细小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

        清亮的月光越过窗沿流淌而过，白芷收回那只后退的脚站稳，没办法再厚着脸皮装下去了，他说：“江晗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爱戳穿我呢？我现在避开你是因为不想让你为难。你说，我要控制不住自己是来啃你一口，你觉得糟不糟心？”

        江晗就看着他，“你觉得，我是会因为你来咬我一口就讨厌你的人？”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颈侧，虽然那里的伤口早就愈合看不出任何痕迹，但两人都知道，那里曾被白芷咬得鲜血淋漓。

        “那照这么说，因为这个，我早该把你碎尸万段了，是不是？白芷，你不用这么拘谨克制，如果是担心伤害到我的话，大可不必。比起这个，我更不喜欢你总是隐瞒下来自己承担，这个小小的异变算什么事？你别躲我，我也从没对你不爽。以前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你顾及这么多，你不嫌烦吗？”

        白芷什么时候见江晗这么长篇大论表达自己的真实感受过，他都愣住了。同时心里还被那句“从没对你不爽”小小取悦了一下。

        而江晗都这么罕见的开诚布公了，白芷哪里再好意思避让，他想了想，认真地说：“要是后面我控制不住自己真把你咬了，能不能给你留口气，可不在我的考量范围。这个风险你接受吗，晗总？”

        这威胁够直接，江晗听后眉梢一挑，傲慢道：“你觉得你能把我怎么样？”他微微垂眼看着白芷，月色流淌在他的眼里像是粼粼碧波，美丽，而挑衅。

        白芷不由被他这挑衅带动，激出点对抗心理来，什么顾虑担心，克制拘谨这会儿通通烟消云散，见鬼去了！他笑起来，忍不住上前一步，几乎快和江晗面贴面，“我怎么就这么喜欢你百毒不侵呢，江晗。”

        你可真是一个，无所顾忌又无坚不摧的人啊，不惧生也不怕死，给你警告还挑衅上了……哪里有这么不怕事的人啊，“认识你可真是太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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