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账册

面对苏老爷这种老狐狸，没有明确抓住他尾巴的情况下，是很难得到他的确切回复的。幸而，他并不是毫无准备。

        两日前，他收到四皇子水延命人抄录的盐政账册，两人当日也正是在商量如何用这账册让苏老爷配合他们。

        只不过，下人来报苏老爷突然携家眷前往蟠香寺的消息时，他们的计划被打断了。

        如今，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林海从怀中拿出一本账册，递到苏老爷面前。

        “这账册上的问题，苏大人又如何解释？”

        要说水延手下，是真有不少能人。

        这些人有的是因为文武技能入了他的眼，被他揽入麾下。

        有的是身怀些奇淫巧技，被水延看到可用之处，要么许些银钱官位的诱惑，要么抓着些把柄让人给他卖命。

        也因此，水延门下的人也有出身低微的。

        此次江南之行，文武出众的人，水延没带多少，但各类巧手，他可带了不少。

        这次账册造假的，是犯到水延手上的一个当铺掌柜。

        水延门下一清客得到赏识后，最先就去那掌柜铺子里把传家宝赎回来。可没想到，这传家宝拿回家去，却被父母发现是假货！

        清客去当铺理论，却无法说出这赝品与真品的区别，被当铺掌柜“请”了出来。

        那清客气不过，却又没办法，向水延手下的其他清客们说起此事。

        管家听到后将此事上报给水延，如果水延处理这事，那就能让门下清客越加忠心，若是不处理，也能当个乐子听听。

        那清客是幸运的，水延处理了这事。

        他派人将那当铺掌柜“请”来，也不听掌柜的说这赝品如何如何，不可能是造假的产物，直接让人把真品找出来对质。

        那掌柜见此，再也无法狡辩，只能向那清客认错，一开始给的赎金也尽数归还。

        他这一手造假的本事倒是本水延看重，收到了麾下。

        如今这一本账册与苏州牧藏起来的真账册，看起来分毫不差。

        看到账册时，苏州牧眼神微凝，但林海直接把账册放到他面前的桌面上后，他笑了。

        他拿起账册，翻看了一下，不错，这就是自己藏起来的真账册。

        苏州牧放下账册，向远处仆役招手，仆役退下后，他看向林海，缓缓鼓掌。

        “这扬州官场，都说新来的巡盐御史是个聪明人。高中探花，又是翰林院出身，自上任后只管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从未与我扬州掌管盐政的官商为难。如今看来，林大人这是放长线钓大鱼呢。”

        苏州牧点了点账册，道，“这不，一下子就钓到了我这条最大最肥的，只可惜啊——”

        说这话时，先前听了命令的下人回来，递上了一长条状的东西，他身后又有另一人放了一个火盆在苏州牧身边，两人做完一切便退下了。

        苏州牧拿起长条状的东西，打开盖子一吹，火星顿起，他手中的，正是火折子。

        他把账册靠向火折子，待账册被引燃后，手一松。

        “啪”的一声，账册落入铁盆。

        苏州牧将火折子盖好，滚向林海那边。

        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只可惜啊，林大人费尽心思找到的账册，如今只换来了一盆飞灰罢了。”

        他指了指火折子，“这毁了证据的罪魁祸首，便交给林大人处置如何？”

        偷听的李子安与水泓对视一眼，他们可算是知道苏子明那有恃无恐的模样是跟谁学的了。

        妙玉则捂住嘴巴，不敢置信自己的父亲竟有如此一面。

        火光跃动下，林海看着火盆的表情有些神秘，但苏州牧已经不想细究了。

        他站起身就要离开，边走还边警告林海，“看在林大人攀上了德妃娘娘近亲的关系上，今日这事，便只有你我知道。”

        苏州牧回头看向林海，“还望林大人日后，当真做到表里如一，清贵至极，莫要再管这等俗事才好。”

        苏州牧说完就要离开，沉默许久的林海却开口了。

        他再次将手伸向怀里，又拿出一本账册。

        “苏大人不妨猜一猜，这样的账册，我手中有多少，已经在送往京城路上的账册，又有多少？”

        苏州牧的脸色黑下来，重新坐回桌前，双眼深沉地盯着林海，“林大人这手段，当着不一般。只是这法子，倒不像是你会想到的。”

        “让我猜猜，能对扬州盐政之事感兴趣的，怕就只有皇室了吧？”

        “前些时日姑苏瘟疫，四皇子派了随行太医前往诊治，如今想来，那前往京城的队伍里，待的怕是假的四皇子，真正的四皇子，早已来到扬州地界了吧？”

        说到这里，苏州牧苦笑一声。

        “看来我这条鱼，已经被你们套牢了。”

        林海微笑，并不言语。

        “拿到了证据却直接在我面前道破，说罢，四皇子希望我怎么做？”

        林海开口，“苏大人果真明理。”

        苏州牧眼神示意林海直接说正事。

        林海微笑，“殿下只是想知道，苏大人背后，是朝堂上的哪一位，或者哪几位罢了。”

        苏州牧冷笑，“此事若说出去，我苏某人连同家眷，怕都难逃一死了吧？”

        林海不慌不忙，道，“即便此事不说出去，扬州盐税缺口一事暴露，苏大人难道认为京城的牢房，便能将您与家眷保护得滴水不漏不成？”

        苏州牧沉默。

        作为扬州城最高施令者，牢里的事他非常清楚。

        上头下了命令说待审的人，也许当天夜里就再也无法说话了，而上头下令处死的，也许上刑场时，已经被偷梁换柱了。

        这样的事，太多太多，多到他不敢赌。

        偏在这时，林海仍在说话。

        “只是可惜了苏大人的一双儿女。”

        家中的妻子便是苏州牧不可触碰的逆鳞，一听林海所提，他立即抬起头来看着林海。

        “你什么意思？”

        看他这样，林海不由叹息一声，“苏大人以为，以您的罪行，不会牵连家人不成？”

        苏州牧声音有些暗哑，“可妙玉，她已经出家了。”

        林海点头，“是啊，已经出家了。只是日后，再也没有父兄扶持，却又难以改变一应吃穿用度，难与其他道姑相处罢了。”

        “便是受了委屈，也最好咽在心里，因为说出来了，也只是让人觉得矫情刻薄罢了。”

        “遇到危险，她一个无亲无故的出家之人，也只有被抛下这一个结局罢了。”

        说着，林海眼角竟有些湿润，仿佛这些事也曾发生在他的黛玉身上一样。

        两个父亲一想到自己疼爱的女儿会遭遇这些事情，心里都异常难受。

        可林海的话却不能停，他要撬开对方的心防。

        “再说您的公子，虽骄傲了些，却也极有担当，从小便聪敏过人，想来考取功名，谋求个一官半职的，也不在话下。”

        “可您的事一旦定下来，他是否能不被牵连，也还是未知之数呢。”

        “其实想想，苏大人从扬州盐税中牟取暴利的事一出，苏家能有机会幸免死刑的，也唯有已经出家的妙玉居士。”

        “而未出家的几位能在地下相聚，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发妻、长子、幼女，三重压力施加在苏州牧身上。

        而林海能在劝他的时候举如此例子，只能说明是四皇子急需知道他幕后之人，愿意在他供述之后出力保他一家老小性命。

        他已经开始动摇了。

        他抬起头，看着林海，“你们确定能保下我一家老小？”

        林海回望他，“我们会尽力。”

        苏州牧闭了闭眼睛，“那人是谁，我还不能告诉你们，因为我手中也没有那人的确切把柄。”

        “除非，你们陪我演一出戏，让他主动跳出来。”

        林海凝视他许久，才缓缓开口，“此时我可以答应，希望苏大人此言是出于真心。”

        说完，林海给彼此各倒了一盏茶，示意以茶代酒，相互约定。

        苏州牧端起茶盏，向林海示意，抿了一口杯中茶。

        “只要让我看到你们有保下我妻儿的能力，我自然会配合。”

        林海端着茶盏一笑，“如此，苏大人放心便是。”

        “救了令嫒的那位小公子可不一般。”

        苏州牧，“他虽救了我女，却只是个孩子，我可以看在妙玉的份上重金酬谢，却不会因为他而改变主意，你们让我配合的唯一途径，只有保下我的妻子以及一双儿女。”

        林海拱手，“苏大人对妻儿的看重，在下敬佩不已。只是提及这小公子，并非是让大人因他而配合我等。”

        随即，林海说了一遍李子安在姑苏瘟疫中的贡献，当然，那都是经过王太医与水延删改后穿出来的版本。

        对此，苏州牧不置可否。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所谓的炮制新药，也许只是两位太医为幼徒铺路的手段罢了。”

        林海摇头，“此理下官自然清楚，大人可知，下官为何会来蟠香寺？”

        苏州牧冷眼看他，声音冷嘲。

        “怎么，你们不是收到我携家眷匆忙赶往蟠香寺的消息才追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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