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动画片
9
林医生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叶涯的头，“我们又不认识，你跟着我干嘛呢。”
深黑色的短发格外柔软，叶涯本来下意识地想躲开最后却不知道为什么僵直着身子一动不动任林医生摸他的头。
格外无辜的用大眼睛看着林医生，像是不理解林医生的话，摇了摇头。又垂下眼认真地喝着酸奶。
林医生收拾完，带着傻兮兮的叶涯回到医院。
林医生在研究资料看书，耳边又是叶涯电视里播放《喜羊羊与灰太狼》的声音。
懒羊羊说：“沸羊羊，快来看看这个！”
林医生：“……”
然后是懒羊羊的一阵叫喊。
懒羊羊：“你们不要吓唬我……啊啊……喜羊羊，救命啊！”
林医生：“……”看个寂寞的书。
林医生看叶涯看得津津有味，想着小孩子不就是看看动画解闷么，没说什么，不过还是有些影响他看书的效率。
就这样在医院过了五天，一日三餐基本全在医院解决，听着动画看着书，偶尔带叶涯下楼散步，说是有利于病情。
两人之间也没什么多少交流，就是简单的睡觉吃饭散步，智商不在一个水平真心交流不来，叶涯大部分时间也不喜欢说话，还是怕生，但是他要是说话林医生绝对配合着听叶涯那些幼稚的东西。
其中叶涯脑部的脑补片子也拍了，诊断说明那些医生正在讨论中。
三天后就能彻底出院了。
五天时间林医生仿佛过得格外漫长，性子都被磨地没脾气了。各种解释说明好说歹说糖衣炮弹拉勾保证，叶涯终于不再时时刻刻跟监视一样看着他了，也稍微对林医生有了那么一丝的信任。
第六天时。
林医生的假期也彻底结束了，起床从医院到另一所医院上班，和别人挤一张病床睡觉并不舒服，但是叶涯又粘着他，就算是他睡隔壁病床叶涯也会放弃自己的床而去爬他的。
林医生觉得自己很卑微，两所医院来回的生活，他有点丧失了对工作的热情。
10
与此同时，派出所那边也终于给来了消息。
叶涯，21岁，生活于a市城南那边一个混乱的小地方，基本都是混混和一些外地工作者。听那边街坊邻居说，叶涯是后来跟着大伯过来的，他6岁时父母意外身亡，然后被大伯一家领养照顾。但是大伯虽然拿着他父母的遗产美其名曰照顾，实际对叶涯不闻不问。叶涯大伯爱打牌爱赌酗酒，有时候酒喝多了不高兴甚至对小时候的叶涯又打又踢。
伯母对叶涯倒也不算差，只是伯母和叶涯大伯并不住一起，伯母带着儿子在另一个地方租住，关注力都在自家儿子身上，而且很多时候她都不知情。
以前伯母是想也带着叶涯一起，哪怕她辛苦一点，但是叶涯大伯死活不给，说什么这是他弟弟的儿子哪轮得到她一个臭婆娘外人来管，本来两人也准备着离婚了。
叶涯小时候在那边也经常受街上小孩欺负，这种生活一直持续到叶涯高中。叶涯成绩很好，高中拿着学校助学金奖学金，从大伯家搬了出来自己租了个破旧小房子，每天放学去各种店里打零工挣生活费维持生活。
而叶涯表哥中考后，那时叶涯正初中，叶涯伯母实在受不了叶涯大伯了，和大伯离了婚，带着儿子离开那里。
大伯知道叶涯能赚钱后，变得更加残暴嗜赌喝酒喝到烂醉，要是没钱了就去叶涯学校赌人，找叶涯要钱，没了伯母叶涯大伯经济命脉也没了。
勉勉强强初中高中也就过去了。
但是，叶涯这成绩按理来说可以考个很好的大学，最后却在高考后没去读，不知道因为什么，只是在外工作。
林医生看到这些时整个人沉默了会，他想送叶涯回家，但是叶涯没有家，只有一个自己一个人住的小租屋。
叶涯现在痴傻的情况送回去只能被大伯更加残暴的欺压。甚至，林医生怀疑叶涯深夜独自一人倒在那条偏僻大道的原因和他大伯脱不了关系。
林医生突然想起叶涯那身上的各种伤痕，有些浅的快看不见了有些留了丑陋的疤痕，原来都是这样来的，似乎连时不时就用胳膊护头也是受此影响。
警察也很头疼，不知怎么处理这种事情。
最后经过各方商量，暂时由林医生代为照顾，林医生也算勉强默认了。
由此，派出所还颁发给林医生一面锦旗，鲜艳红色锦旗上面六个大字：好人一生平安。
林医生：“……”
11
白天林医生就在医院工作，医院工作大多时候都很忙，特别是遇上一些难缠的病人，有时候突然医院有事情加班，林医生还得让这边护士先安抚着叶涯。晚上下班回去陪叶涯，两个成年男生挤在一张病床睡着，林医生睡得格外的不舒服。
有时候醒来就感觉自己被人打了一顿似的。
最后一天，叶涯出院。
林医生下班后，先去主治医生那拿了诊断，问了些关于叶涯脑子的情况，以及以后需要的注意事项，看有没有可能恢复。
然后林医生回病房时就晚了半小时，他回去时，听见病房里一阵嚎啕大哭，还有护士不知所措的安慰哄骗。
林医生头皮直跳，大大的不好的预感。
硬着头皮进去，果然是叶涯坐在地板上哭，完全不要形象的那种。虽说他是个傻子吧，但也是因为他是个傻子。
护士蹲在他旁边安慰着，样子很耐心。但叶涯完全不理护士。
叶涯长着一张娃娃脸看着特显小，眼睛又大瞳孔乌黑看着澄澈干净，皮肤也白，哭起来又和孩子一般抽抽搭搭地，眼泪流了满脸。
让护士们一看就不自觉母爱泛滥。
林医生面无表情，觉得叶涯要是长得丑还傻，人家护士才不想管他。
颜好即正义吧。
林医生敲了敲病房门，叶涯和护士看过来，他冷着脸看着叶涯：“不许哭，站起来。”
叶涯完全忽视他冷着的脸，从地板站起来就朝林医生方向跑，一头撞进林医生怀里死死抱着林医生，还有些没控制住的抽噎。眼泪鼻涕擦林医生一身。
林医生差点直接把叶涯给从五楼丢出去。
“停住，不许哭！”林医生再次警告。
于是叶涯委屈地小声哽咽，也不说话，就是有点越想越委屈。
林医生扳开叶涯埋在他怀里的脸，尽量让自己显得温柔地问道：“哭什么？不想离开医院？”
这时那个护士解释道：“林先生，你一直没回来他就在哭了，谁劝也不听，有时候哭得凶了就问我们说你是不是不要他了，然后哭得更凶。”
林医生：“他哭了多久？”
护士想了想诚实道：“半个小时吧，都打扰到隔壁的病人了，我们给隔壁病房道歉了，现在就麻烦您看好叶涯。”
“您既然来了，那我就走了，病房里的东西我已经整理好了，你们的东西也都在病床上了。”说着护士有点不舍地看了叶涯一眼就出去了。
等叶涯彻底不哭了。
林医生才摸了摸他脑袋问：“要跟我走吗？”
叶涯歪着头天思考：“……我们要去哪？我们不住这里了吗？”
林医生：“……”爱住医院你自己住吧。
“回我家，就上次带你去的那里。”
“……我们家不是这里吗？”叶涯说，手比划着道：“那个楼梯上牌子写着，我们不是住在这的吗？”
林医生想了会，才记起那个牌子上的内容：医院是我家，环境靠大家。
林医生一脸黑线。
简直不想跟叶涯瞎扯。
经过这几天，林医生发现叶涯不是全傻，他只是心智是小孩子，但是有些东西还记得也有自己的思考，比如他学过的那些字他小时候的生活常识他都知道，重点小时候，但有时候又是个真实的傻子。
有时候跟自闭一样什么话都不说，有时候又跟个复读机似地说着他那些傻了吧唧的东西。
而且叶涯不再像最初一样说话都不敢说的样子，可能是把林医生当做亲近的人了。
林医生也想不明白原理。
林医生拿起东西，也不管叶涯了，“跟上，小傻子。”
叶涯委屈地跟在林医生后面，还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住医院，就时不时追问林医生：“为什么我们要走啊？我们为什么不住医院了啊，不是说医院是我家吗……”
林医生忍无可忍才回了一句“闭嘴”。
叶涯就不说话了，小心地跟着林医生，想说又不敢说，怕说的多了林医生会丢下他一样。
离开时遇到叶涯的主治医生，主治医生看见他们很亲切地打了个招呼，笑着对林医生说了一句：“欢迎下次再来。”
林医生：“……”
神他妈。
12
林医生不想回家自己做饭，带娃太累了，只好在外面吃了顿饭，回到家是已经是晚上九点钟。
林医生带着个巨婴心累身也累。进了门，带着叶涯换鞋洗手，想先去洗澡，又怕叶涯太无聊，先去捣鼓了电视剧找到少儿频道，林医生家里这个电视说实话自己基本不看，就是个家里的摆设。
“你现在这里看动画，我要去洗澡，不要乱跑，想喝水的话那边有饮水机自己接知道吗？”
叶涯像上次那样乖巧地坐在沙发上，对着林医生点头，“知道了，但是我想看喜羊羊。”
林医生转头看向那个基本不曾使用过的电视，电视上是一个小蓝人捏着一个大红帕子从一条树林小路走来，然后电视响起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你好，依古比古。”接着突然响起男人唱歌的声音。
林医生：“……”这是什么？
林医生换了一波频道，发现找不着，只能继续停留在少儿频道，无奈地解释：“凑合看这个吧，这个点没有喜羊羊看。”
“喜羊羊睡觉去了吗？那依古比古为什么不睡觉？”叶涯指着电视的蓝人。
哦，是依古比古，管他依古比古是哪位啊。
林医生：“……”这我哪知道。
“看着吧，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我现在要去洗澡。”林医生揉揉太阳穴，不想解释那么多，解释不来，林医生找了换洗衣物进浴室洗澡。
等洗完澡，发现电视刚好快到结尾，还是那个熟悉的男声，“晚安，巴卡玛卡。”
有点熟悉的感觉是为什么？
但是印象里林医生绝对是没看过这玩意的，可能喜羊羊还比较大众，他有些年龄小的患者也爱看这玩意，其中包括初中生，有时候去检查病况发现那些小朋友跟叶涯似的看得津津有味。
林医生小时候不太看动画，遥控器是爸妈掌控他也没有一定要看动画的想法，基本是爸妈电视机里放什么他就看什么，所以他童年影视里跟他爸妈是一个年代的。
然后，看见叶涯看地津津有味，似乎还真的听电视里那几声话，一副要准备睡觉的样子，但是又不知道自己要睡哪，只敢小心地缩在沙发一角，小小的一个人，显得有点可怜。
林医生怕他等会真在沙发睡着了，过去叫住叶涯，“叶涯，先洗澡再睡觉。”林医生转身去卧室找了套旧睡衣丢给叶涯，“去洗个澡，先穿这个睡衣吧，可能大了些，过几天有时间的话带你买一身。”
叶涯缩在沙发睁着大眼睛看他，黑色的碎发落在他额头，遮了一点眼睛，映着明亮的灯光，没打算起来，“哥哥，要睡觉了，晚安。”
叶涯叫哥哥的时候很好听，特别是乖巧的时候。
也不知道为什么，叶涯跟他亲近后，就自发地喊林医生哥哥，林医生本身也没比叶涯大多少，就五岁。
虽然叶涯长着一张高中生的脸傻了后配上六七岁智商的行为越发显得年龄小，但是让林医生听他喊叔叔林医生内心还是拒绝的，所以也就任由他喊哥哥。
“不能睡，会着凉，”林医生拉着他起来，又说：“起来去洗澡，在外面沾了一身的味道。”
然后叶涯真拉着自己袖子凑近闻了闻，没闻到什么味道，反而是手掌还残余着淡淡的洗手液的味道，和林医生身上熟悉的味道很相似，他以为是林医生开始嫌弃自己。
怕林医生不要他，只能顺着林医生拉他的力道起来，接过那套睡衣，可怜巴巴道：“我听话，我去洗澡，你别嫌弃我。”
林医生带着他过去，浴室里放了新的毛巾给叶涯，设备和医院没什么很大的差别，也不担心叶涯会不知道如何使用，然后让叶涯好好洗澡，他去收拾隔壁的房间。
隔壁房间床一直也没人睡觉，只是还一直备用着被子床单，因为他职业比较忙，有时候过年也不一定能回家，父母又搬去了老家，所以有时候他爸妈会大过年的来他这里住什么一周陪他过年，毕竟他们家除夕传统就是一家人一起过。
所以这间房，基本也就是一年才有人来住那么几天，即便如此，他也还是会经常打扫通风，他不喜欢哪天打开这间屋子全是灰尘的味道。
准确来说，就不喜欢灰尘的味道。
但是直到他床已经铺好了，也没见叶涯过来，叶涯现在还是黏他大多时候都跟跟屁虫似的追在他后面，哪怕不说话也不干嘛，就是要看着林医生才安心。
以为叶涯会继续缩在沙发上，结果发现也不在客厅，他只好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门，“叶涯？洗完了没？”
里面传来叶涯有点慌乱的声音，“快……快了。”
林医生等了一会，叶涯乱着湿漉漉的脑袋身上套着大了两号的睡衣出来了，他带着点慌乱看了一眼林医生，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说：“我我怕没洗干净你嫌弃我，这个家里好干净……”
干净到叶涯莫名会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医院病房在叶涯眼里都是一个样子，那里不管是什么人，干净的不干净的身上带伤的没有记忆的，所有人都可以在那里住，医院不会对任何人有意见，因为伤者平等。
可是每个人的家是不一样的，不是每个家里都能有他的位置，他很奇怪，他明明什么也不记得，但是潜意识里自己就不住在这种地方。
他不清楚自己来自哪里，这几天以来他也知道自己和林医生并没有什么关系，林医生甚至没有照顾他或者将他带回家的必要，没有以前没有过往，看不见以后，只能跟着林医生一步一步地走，哪怕追不上他也要看着林医生，心里才感觉安全。
但是如果林医生嫌弃他呢。
然后他又顶着一天湿漉漉的脑袋凑近林医生，撩起衣袖抬着自己的胳膊凑到林医生鼻尖，小心翼翼地问：“哥哥，你闻闻，还有没有味道。”
“要是没洗干净我再洗。”
一股薄荷沐浴露的味道。
叶涯整个人被热水蒸腾出一点粉红色的感觉来，胳膊很瘦，似乎只有骨头架，林医生感觉自己一握都生怕弄断了，他天真又单纯地往林医生面前凑，头发还湿漉漉地往脖子滴着小水珠，后颈出留着圆润的水珠，像是清晨里露水，清澈的眸子看着他等着林医生回答。
林医生鬼使神差地还真闻了闻，可能是叶涯的眼睛太有迷惑性了，明明单纯地要命，却总是让他心软，也可能跟他医生心软的毛病有点关系。
林医生笑：“干净了，没有味道，现在可以去睡觉了。”带着叶涯到刚收拾好的房间，跟叶涯说：“你以后就睡这里。”
叶涯抬头望着他：“那你呢？”
“我睡在隔壁，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叫我吧。”林医生指着旁边的房间，“没什么事情别乱进去，进去时学会敲门。”
叶涯闷着头，有点不高兴闷声道：“我想回医院了。”
林医生不解，摸了摸叶涯的头问道：“为什么？”他以为是自己有什么地方没想充分，让叶涯不舒服了。
“这里比病房要大，有两个房间，我看不见你，我们也不睡在一起，而且只有我一个人，你不要我了我就找不到你了……”
林医生沉默了一会，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住病房的时候他其实并不想和叶涯挤一张床，奈何那段时间叶涯黏他黏得紧，他解释道：“这是我家，我不会走。”
“可是你不喜欢我，你会自己一个人偷偷跑掉的，这么大的房子，我哭也不会有人理我也不会有人带我去找你。”
叶涯不是什么都不懂，尽管大多时候他说话行为智商都只是一个小孩儿的水平，但是对别人的情绪还是敏感的，看得出林医生其实并不喜欢麻烦。
“我不跑。”林医生继续道。
“你骗人，在医院你就想走了，你……你觉得我麻烦……呜呜……早就……就不想要我了……”
叶涯说着说着就带起了哭腔，格外委屈地压着哭声，眼泪却不停地掉，林医生不喜欢他哭，他觉得低着头林医生就看不见自己哭了，泪珠就大滴大滴地掉在地板上。
林医生仿佛听见了那些眼泪大滴大滴掉在地板上的声音，带着温度般滚烫，也砸在了他心里，泛起一点点的波澜，却也只是一点点。
他瞬间像个失去了语言功能的人，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话才合适，本来他就不是个擅长安慰人的人。
两个人站在房间里，灯光明亮，一切都很安静，窗外流光溢彩的灯光与他们无关。
叶涯压着声音的啜泣，眼泪微咸的气味，还有两人身上同种沐浴乳的淡香。
不知过了多久，林医生终于有了动作，他靠近叶涯，抬起叶涯低着的头，小心地用拇指擦去他的眼泪，说话无奈又温柔。
“我不会走，我一直在这，你要是哪天回去了，想我就可以来看我。我就在这，哪也不跑。”
“真的吗？”叶涯可怜巴巴地看着林医生的眼睛。
“真的，我一直在这里。”
叶涯重重点了点头，湿润的眸子露出孩子气的笑意，果真像个小孩子一样，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他不好意思般揉了揉眼睛对林医生伸出小拇指，林医生反应过来也圈上他的手指，叶涯看着两人的手很郑重地说：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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