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联邦的首都星是一颗体积庞大的星球。即使在最富有探索精神、不畏艰险的银河系时代，人类也从未想象过开发这样一颗庞大而耀眼的星球作为人类联盟的首都。

        直到银河时代末期，人类第一次在面对强悍的虫族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从那之后，无尽的扩张开始，无数的星系被人类收入囊中，星际时代的荣光辉煌地降临在人类的历史中。残破的旧家园理应被抛弃，人们放弃了被虫族无数次侵袭掏空的银河系，转而将目光放在了其余星系中的类地行星上。

        位于α星系的一颗庞大的类地行星进入了人类的眼帘。这颗行星与旧时的家园相比，更加庞大，足以容纳战争过后的婴儿潮；更加完美，位置比任何一个星球安全；更加生机勃勃，人类处理了那些尚且处于进化中的“生物”，将来自遥远银河系的作物种下——这颗星球自此成为了人类心中的新家园。

        现在还是首都星的春季。与人类旧家园不同的是这里的四季并不分明，明明已经快要入夏，冷风还是能从四面八方不断吹来。人造阳光在白昼提供照明，温暖的感觉却并不强烈，归疠沐浴着阳关站在阳台，手肘撑着合金栏杆，带着寒气的冷风吹动着他鸦羽般的黑发，又将他的衬衫立领吹得左摇右摆。

        植入皮肤下的智脑按照指令，在他冷肃的面孔前投射出一片光幕。一个视讯通话，接起的人正躺在床上，看起来还不清醒，归疠却已经问完了话，沉默地等一个回答。

        也许是没休息好，也许是人刚醒一时糊涂，总之光幕对面的人下意识做了撒谎这个愚蠢的决定：“没有啊？全开了吧，我记得全都开了……”

        “江挽青。”

        躺在床上的人立刻闭嘴。

        归疠眉头微锁，平静的声音下却含着凌冽的寒风，让人骨缝里都生出冷意：“耍滑头，推卸责任，是谁教你的？我不想再听到无意义的话。现在，老老实实的回答我的问题：我交给你的任务，为什么会出差错？”

        光幕那头，二十五岁的beta江挽青暗暗叫苦——虽然早听老师讲过自家师兄很不好惹，但第一次直面归疠的怒火还是让他腿都软了，这压迫感完全不逊于军部那些讨厌的老alpha。他出了一身冷汗，即使清俊的脸上因为睡眠不足挂着两个黑眼圈，现在也不得不坐起来，老老实实地解释原因。

        “……不是我的失误，是我故意……”

        本来这件事觉得没什么，甚至还挺好的江挽青从师兄问话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对，再加上撒了一次谎被师兄无情的揭穿教训，他现在底气严重不足，说话声音也就越来越小，但再也不敢耍滑头，只能沮丧地解释道：“你还记得大概半年之前，联邦处理过一个omega的事么？”

        归疠很容易就从脑海里检索出了那个内部处理的案子，眼神一沉：“记得。”

        “这个案子从你手上走过一遍，师兄，其中细节你比我更清楚。一起泄密案本不至于如此严重，但泄密者是个omega！”江挽青说着，神情逐渐严肃起来：“关于你的婚姻，虽然你没说，但所有人都知道你和他是毫无感情的联姻——而且他还是一个奚家的omega！奚家的名声可不怎么样，尤其是那个窃密者也是……”

        他叹了一口气：“所以那天我唯独没有开放书房的权限。当然这些都不是理由，重要的是，因为这些，我不信任他。我相信保留你的办公空间对你们两个都好。毕竟半年前那个omega的下场，实在是……不怎么样。”

        江挽青自认为这个理由还算站得住脚，解释完了，终于狠狠松了口气，低下头把脸藏起来，暗自发誓再也不在师兄面前撒谎了——他还太嫩，完全抵抗不了归疠凌厉的眼神，被这种眼神注视着，简直让他错觉自己要被无形的刀光一刀封喉。

        该说的都说了，现在就是在等待归疠宣判一个结果。江挽青苦笑着想，虽然自己初衷是好的，但是他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当时的归疠交给他的是任务。

        作为归疠的副官，他很少能插手归疠的私事，但并不代表他的职责中不包括这一部分。帮助和保护长官的家属都是他的职责，而他因为生疏忽略掉了任务的本质，所以才自作主张地做了这种蠢事。

        江挽青暗自懊恼了半天，突然反应过来还没听到归疠的回答。他不动声色地抬了一下头，愕然看到光幕那边的归疠点了一支烟，暗红的火光在男人修长的指间明灭。

        归疠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看起来像是一尊沉默的石像。江挽青看向他后，这尊石像动了起来。归疠抬手按了按眉心，似乎有些疲惫，又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正在让自己保持冷静。

        沉默只在片刻之间，归疠放下手，眼神虽仍像能洞察一切一般，却不再凌厉如刀。他掐灭了烟，说：“我知道了。”

        江挽青心里一喜，这话的意思难道是不准备追究？

        然而下一秒归疠就打破了他的幻想，磁性冷然的嗓音郑重地响起：“工作上的失误，之后再和你算账。还有，看来我需要向你强调一些事。看着我。”

        归疠不容置疑的眼神注视着江挽青的脸，深沉而严肃。

        “首先，奚越是我的合法伴侣。不管他是beta、alpha还是omega，我们的婚姻关系都已经登记在中枢，这种关系一天没有结束，我就会继续履行我的义务，给他信任与忠诚，保护他的尊严不受任何人侵犯。”

        “其次，你对我与他的婚姻有误解。我们确实是出于利益交换而进行了联姻，但这不代表我对他毫无了解。奚越是我亲自挑选的伴侣，我信任他，并对因此产生的风险负责。你不能因为他omega的身份，就简单地认定他不值得信任。”

        “最后，”归疠注视着已经傻掉的江挽青，加重了语气，“你应该像尊重任何一个联邦公民那样尊重他，你没有做到。所以你不必向我道歉，而是要向他道歉。对此，我希望你能够做好准备，明天你的休假提前结束，做错事的人总是需要做些什么来弥补，比如……”

        归疠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但还是接了下去：“比如做个称职的老师。”

        归疠很少有这样长篇大论的时候，而且还是为了一个omega；也很少会有犹豫，这次也是为了一个omega——江挽青惊的眼都直了，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面对上级质疑都能坚持己见绝不退让的归疠少将吗？这太离谱了！他完全不能想象归疠有这样的一面！

        过于离奇的事实让江挽青完全忘了他刚才还被归疠吓得瑟瑟发抖，平日里就话多的嘴巴这下也失控了：“我去……师兄你，你和他感情挺好的，我完全看走眼了！”

        这话多少有些没有分寸，江挽青说完就反应过来暗道不好，归疠却只是皱了下眉，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没有其他事了。”归疠收回视线，将燃了半截的烟丢进已经张开口的智能垃圾桶：“交代你的事都记清楚，明天不要失约。”

        江挽青这下赶紧乖乖点头，归疠向他一颔首，挂断了通讯。

        折磨结束了。

        和这样的师兄对话实在太吓人了。江挽青瞪着呆滞的双眼躺倒下去，用柔软的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

        然而躺了一会儿，江挽青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刚刚归疠的话，以及那一眼警告——乖乖，看来他以前对师兄的这段婚姻误解颇深。毕竟这段婚姻伊始归疠就缺席了婚礼，不得不喊他救场……虽然他接完奚越回到到首都星，去复命时看到了刚执行完秘密任务、躺在治疗仓里的归疠，但这样的开场还是让他先入为主地以为奚越的地位无足轻重。

        这也是他后来随便敷衍奚越的原因。

        “哎呀……这可真是……”江挽青捂住了脸，恨不得穿越回去好好教训那个有眼无珠的自己。这下可把奚越给得罪了个透，师兄虽然公私分明，不会因此刁难他，但这种事的发生，说到底还是因为他的失职。

        以及……

        江挽青僵尸一样坐了起来，惨白的脸，大大的黑眼圈，还有惊恐张大的嘴——

        “我！的！假！期——”

        ……

        归疠屈起手指，轻敲了三下房门。

        身量纤细的omega踩在地毯上，脚步轻盈。归疠耐心地等待，片刻后，那人打开了房门。

        “请、请进，先生。”

        omega微低着头，漂亮的杏仁眼小心地抬起看了他一眼。

        首都星的omega并不稀有，归疠每次出席军部内部的聚会时都会见到许多。军部的那些alpha手握实权，他们要“欣赏”的omega自然也要是最好的，那些出现在聚会上的omega或艳丽或清纯，各个都是毫无疑问的顶级美人。

        奚越的容貌在那些omega中只能勉强领个末尾号，但早已见惯了美貌的归疠，却突然地因为眼前人小心翼翼抬起又低下的灵动眼睛怔了一怔。

        但那失神不过一瞬间，如蜻蜓点水一样短暂。归疠马上就回过了神，看着奚越点了下头。

        他们又回到了落地窗前，相对坐在了圆桌旁。

        那杯咖啡喝了大半，奚越坐下后不自觉地就将杯子抱进了手里。

        尴尬的沉默似乎又要发生，归疠先开了口：“久等了。”

        “没有没有……”奚越看起来很惶恐，唇不自然地抿了抿：“先生您很准时……”

        归疠的手指放在桌面上，轻敲了两下，慢慢开口：“嗯。处理突发状况非我本愿，现在都已经解决完毕。所以，我们该进入正题了。”

        听到这话，奚越下意识挺直了脊背，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杯子。来了！他心想，导致今天下午这一连串荒唐又惊心动魄的事故的原因，终于要来了！

        只希望不要比这些更糟糕……不不不，不会的！但是究竟是什么事，非和他一个omega商量不可？虽然归疠并不是那些控制欲极强的alpha……等等！打住！

        他勉力控制住自己胡思乱想的脑袋，注意听归疠讲话。

        就听男人磁性的声音放的极缓，第一次提出了问题：“你有没有想过，去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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