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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七月初七,艳阳晴好,惠风和畅,朱缨轿子在唢呐声中抬起,常酒酒披着红盖头,在轿子里摇摇晃晃,新郎身系大红结花,□□高头大马,走在队伍之前,薄唇紧抿,面上一派冷清,与锣鼓喧天一片喜庆格格不入。

        敲锣打鼓的热闹引得家家户户出门瞧,小村里的人好闲谈,鸡毛蒜皮的事在嘴里倒腾一遍,也能讲出花来,自然不会错过出嫁这般喜事,闲言碎语,透过红轿子飘进常酒酒的耳朵。

        “这里面坐的当真是常大胖?”

        “常家终于将这个丑闺女嫁出去了,听说可赔了不少嫁妆呢!”

        “也不晓得金任咋想的,娶了这媳妇儿,真真是白瞎了一白白净净小伙。”

        “别说啊,好好一个人竟然当着全村小姑娘的面,说要娶了常酒酒,简直惊异!”

        ……

        常酒酒心里无甚波澜,这话倒也不假,说起金任能娶她,那可真是个乌龙。

        金任长得俊俏,人也知书达理,在一干黑不溜秋的小伙子中颇有气质,倾慕他小姑娘不少,明着送花送信,暗着烧香拜佛,都指望着能嫁入金家。可金任是个心气高的,满村的姑娘没一个能瞧上眼,不顾人家小姑娘泪眼朦朦,送花送信的都被拒绝了。

        那天不知怎么一个姑娘不小心撞到了金任怀里,姑娘觉得没了清白,红着脸要他负责,磨了几天,金任还是不愿,最后闹得烦了,金任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即使娶了常酒酒也不会娶你!”周围嘘声一片,姑娘哭着跑走了。

        本是一句气话,村里却传遍了金任要娶常酒酒,那些姑娘们一个个心都要两半了,感叹着老天,感叹着命运,眼里唰唰唰地飞出去刀子砍着常酒酒。

        这事传进常三爹耳朵里,喜滋滋当了真,和常三娘一合计,当下就找金家商量了婚事。金任自然是不认,可金任父亲是个贪财的,常家虽不算富裕,但也是靠着养猪赚了点银子,金任父亲一听常三爹要把家里的猪,家里的钱再加上家里的地全部当嫁妆给金家,两眼瞬间光亮,就替金任做了决定,要金任娶了常酒酒。

        阿爹阿娘总算了一桩心事,乐呵呵地张罗着喜事。

        村里的姑娘大多二八年华就许得良配,眼见她都已经双十了,依然是倒贴钱都没人敢娶的姑娘,阿爹阿娘急得团团转,早也愁晚也愁,眉头快打成结了。

        常酒酒懂得阿爹阿娘是希望她后半生有个照应,故此,嫁与金家也不过为着阿爹阿娘罢了,只可怜了金任,听说撞了几次墙,跳了几次河,天天寻死觅活的。

        其实她只是长得丑了那么点,胖了那么点。

        小时候生了场大病,只剩一丝气,最妙手回春的郎中都摇了头,让阿爹准备埋了,阿爹阿娘偏要死马当活马医,喂了她吃过不少汤药,试了不少偏方,不知是哪个起了作用,她活了下来,只不过就此落下了一脸红斑,任谁见了都要抖三抖,喊句“妖怪饶命!”。村里的孩童也是见了她就扔石头,后来她就随身带着武器,吓唬吓唬他们,但泼妇的名声也就传了出去,这些年没人敢接近她,更别提能嫁得出去,只得阿爹阿娘仅常酒酒一孩,不嫌她丑,依然当宝来宠。

        常酒酒心绪正飘飞之际,忽地轿子一颠,未及多想,轰隆声响,带着破空而入之风,一个人砸进轿子,抬轿之人自是经不住这冲击,连人带轿跌倒在地,这一跌常酒酒的红盖头便悠悠而落,她和他四目相对,轿子停了,唢呐声顿了,周围的嘈杂静了。

        入目是个再英俊不过的人儿,风儿拂过发丝轻扬,拂开一双黑玉般眼眸,深邃却清澈,宛如一池墨色秋水,引人沉沦。

        只是他一身白衣满是斑驳的血迹,看样子是受了很重的伤。

        两人对望,终是他敌不过,头一歪晕了过去。

        良久,常酒酒才回过神来,望了望头顶的窟窿,轿外一片天,白云悠悠然。

        常酒酒立了身,阳光倾洒在她的脸上,却是一脸狰狞可怖的红斑现得格外清晰,前头的新郎闻得响动,终于转身望了过来,却在瞥见常酒酒面容那霎,露出鄙夷之色,偏过头不去看她。

        轿夫见金任回头,忙上前问道:“姑爷,轿子砸了!这般如何是好?”

        金任冷哼一声,牵动缰绳,马蹄嗒嗒走近常酒酒,居高临下的睨着她,“既然轿子被砸,便是天意,这亲不结了,你我从此各不相干。”

        常酒酒心下一滞,指甲嵌进掌心,月牙白痕不觉疼痛,常酒酒胳膊一动,下一瞬便从背后摸出一把菜刀,朝金任扔去,菜刀空中打着旋,以电光火石之速飞向金任,一时所有人傻了眼。

        菜刀从金任耳畔擦过,金任回眸,见菜刀闪着寒光掉入后面草丛,惊讶之余后怕不已,质问:“你!”

        常酒酒努力把背挺得笔直,仰头看进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道:“金任非得良人,今日是我常酒酒不嫁!”说完常酒酒便甩袖离去,一袭红嫁衣带着决绝之气渐行渐远。

        众人皆愣怔不已,往日传言常家小女酒酒,貌丑性泼,行事怪异,今日一见果真不假。旁一小厮头个想起金任,“姑爷可有受伤?”

        金任凝眉,冷冷吐出两个字:“无事。”心下自思,却是小瞧了她。说完驾马亦是离开,留了一地迎亲队面面相觑。

        常酒酒回了半路,蓦地想起那个砸轿子的,他既砸了轿子,少不得要赔钱,只是眼下他还昏着,哪家的人物也不晓得,看他伤势颇重,扔着是生是死倒也难说,不若拖回家去,等他醒了再算算账,如此想着又回了原处,一路半拖半抱抗了那人回家,累得是精疲力倦。

        常三爹常三娘见常酒酒一身嫁衣独自回了来,不明所以。

        常酒酒垂眸,小声解释道:“那个花轿被砸了,亲结不成了。”

        “啥?!轿子被砸了?哪个狗蛋做的好事!”常三爹一嗓子吼起来。

        常酒酒指了指脚边血迹斑斑的人:“喏,狗蛋。”

        常三爹常三娘这才瞧见,地上昏着一个人,衣带交错间,透着血迹。

        “不愧是我闺女,我还没动手,自己就出手了!”常三爹颇为赞赏。

        常三娘跟着接了句:“丫头,你这是下了狠手,往死里打啊!”

        “我才没这本事,他掉在我轿子上时就已经如此了。”常酒酒忙否认。

        常三娘心思百转千回,差不多已猜出了大概,无非是金家随便找了个由头,退了这门亲,常三娘拍了拍常酒酒肩头,安慰着:“金家不嫁也罢,我还舍不得丫头呢。”

        常三爹叹了一回气:“村头那个黄大仙不是说,七月初七,大吉大利,宜嫁娶?改天一定得把卦钱讨回来,”接着口气一转,“丫头你也别急,咱总能嫁得出去。”

        常酒酒悄悄白眼:“也不知谁急得是赶鸭子上架。”

        “欸对,眼下不就有现成一人。”常三娘拍了常三爹一下,眼神瞟着砸轿子那人,哧哧笑了起来。

        常三爹眼前一亮:“是了!他不是砸了花轿来抢婚吗?那就遂了他心意,当个上门女婿,等他能站起来了,再给你俩成个亲。”

        常酒酒一步后退,顺了顺胸口,“逗哪门子乐子,他左右不过掉在我的轿子上了,哪里算得抢婚,睁眼就让人付终生,赶鸭子也没这上架法。”

        常三娘垂过头,又仔细将地上那人瞧了瞧,喜气溢上眼角,“模样还算俊朗,是捡着宝了。”

        常三爹点点头:“就这么定了,我们把他养起来。”

        常酒酒忙拉住阿爹阿娘:“又在胡说,远的不提,单说砸轿子的还没点头答应,八字没得一撇,你们在这一头热乎,鸡蛋都孵出小鸡了。”

        常三娘捂着嘴,止不住笑了起来:“哪个说他不答应的,咱在谈了半天,却没听他说半个不字,这不是默许了么。”

        常酒酒跺了一回脚,别过头去:“不与你们说了,我去请郎中来瞧瞧他。”

        常三娘低笑,扯着常三爹到一旁,低声与常三爹道:“你瞧她,捶胸顿足的还真放在心上了。”

        常三爹瞳孔微睁:“方才你的话不是真的?”

        常三娘一指节轻敲上常三爹的脑壳,啐道:“原来是你当了真。”

        常酒酒从邻村请来了最妙手回春的吴郎中,吴郎中上上下下将砸轿子的打量了好几圈,吁气摇头,“这伤我治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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