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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日子渐渐微凉,一场雨洗走一分夏日余温,几场秋雨绵延过后,村头的老槐树已悄然变黄,留下一地落叶萧瑟,风儿轻轻卷起白云悠悠然,浮过晴空轻柔的蔚蓝。

        常酒酒整了整梁上悬挂的串串玉米,金黄金黄,甚是喜人,正心喜之际却听常三爹一声唤:“丫头来院中坐坐。”常酒酒一讶,阿爹何时如此温柔过唤她。

        常三娘搬过几只小凳,邀常三爹,常酒酒和齐源齐齐坐下,常三爹摸着胡子,半响蹦出一句:“看这天也蓝汪汪的,云也白汪汪的,真不错啊。”

        常酒酒没忍住,噗地笑了出来,阿爹哪有这种风雅,如此兴师动众,只想在院中看风景,可阿爹素来心直口快,有一说一的性子,不曾拐弯抹角绕圈子,常酒酒不禁心底陡生寒意:“阿爹有话不妨直说,何必绕着弯子。”

        常三爹搓了搓手,“你们成亲到如今也快两月有余,虽说你们住这,我和你们阿娘都打心眼里乐呵着,但毕竟嫁出去的女儿不能一直住在娘家”

        常三娘接着对齐源道:“你们成亲一事算是突然,礼节礼数都不大对劲,也是委屈了你们。你家人或许并不知晓你如今的情形,包括,你和丫头的亲事,也不知晓你爹娘能否喜欢这丫头,是以待你伤势痊愈能否带丫头去认认亲?”

        常三爹微一皱眉,道:“况且你还定下了娃娃亲,这件事可是万万要讲清楚的,源子,你有何打算?”

        齐源神色黯了黯,默了下来。

        常酒酒瞧了瞧远处的天,的确蓝汪汪的,要阿爹不绕弯子,这直的让人猝不及防。

        有些事情不去触及,不意味着真正是安宁喜乐,表面的风平浪静,只需一颗小小石子,便能掀起惊涛巨浪。

        齐源的家人能否接受半路蹦出来的媳妇儿,而且这媳妇儿还丑的要命?如何解释为了让齐源娶她,常家竟然下药?

        又或可以说是常酒酒从未了解过齐源。齐源的家境是富是穷?是以何为业?家有几口人?而齐源又排行老几?齐源有何知交?有何亲人?是否心底藏着个青梅?他不曾提起,常酒酒也不曾问过。

        又或者从最开始,常酒酒便不晓得,齐源为何来到偏远的谷头村,又为何会从她的轿子上掉下来?

        当然这些疑问都抵不过一句,齐源的心里是否承认她这个娘子。

        常酒酒和齐源的关系只是层窗纸,窗纸上写着夫妻,便硬是将她与齐源凑做一对,谁都避免捅破窗纸的尴尬,于是便营造出了虚假的美好,可这层窗纸边燃着蜡烛,只欠风一吹,便能燃了整张纸。

        可有些事情终是要去面对,或早或晚,不论阿爹阿娘是否提起。

        常酒酒笑了笑:“阿爹,阿娘,此事你们不必操心,待相公腿伤好后,自然有定夺。”

        常三娘点点头:“你们有打算便好,还省得我们老人家费心。”

        常三爹起了身,顺便拍了拍身上的褶子:“既然如此,我也不在这唠叨了。”临了又添了一句,“你们也抓紧生个大胖小子。”

        常酒酒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呛到。

        常三娘也接着起了身,对常三爹道:“你怎么能当着孩子们的面说这直白话。其实生男生女都不打紧,当然龙凤胎就更好了!”还对常酒酒眨了眨眼睛。

        常酒酒无语以对,说得好像孩子可以从石头里蹦出来出来一样容易呢,她和齐源才哪到哪。

        一时间,只剩了常酒酒和齐源两个人,坐在院子里吹凉风。

        “谢谢。”齐源轻轻道。

        常酒酒一笑:“哪里用得上谢。”

        齐源凝着常酒酒:“你其实晓得,我并不知如何打算,我的伤早就不碍事,只不过想多赖几日罢了。”

        常酒酒一顿,在他的眼眸深幽里看见了她一脸痴傻模样。

        许久,齐源叹了口气,缓缓而道:“我家不似寻常人家,诸多事情不是我能掌控。至于未来,我着实看不大清。”

        未来又是谁能说得清,纵然是你预了百种猜想,事实却是那一百零一,就像常酒酒从未想到,她的相公是砸了她的花轿而来。大家都是一样,因着一点念想,努力过着日子吧。

        常酒酒思了一回,“村头那个黄大仙,可算得你命数中的凶吉祸福,只取三文。不若去瞧瞧,未来是顺是逆,虽说算的不准,不过反着听倒是恰好。”

        在谷头村,除了阿爹阿娘之外,愿意搭理常酒酒的,也只有神算子黄大仙了,每次见了常酒酒,总是一脸笑容,拉着常酒酒就从五行八卦扯遍天南海北。

        然,黄大仙虽自诩神算子,算起卦来没一次准的。

        第一次,黄大仙见了襁褓里的常酒酒,黄大仙又是捏胡子,又是掐手指的,算了半天,说此娃是命中不凡,连用三个“好得很!”,然而,时至今日常酒酒依然是被人嫌弃的命;第二次,襁褓里的常酒酒,突然生了重病差点一命呜呼,黄大仙抚着胡子直叹妙极,称是福祸相依,福气不浅,然后常酒酒虽然捡回了条命,却留下一脸红疹,人人害怕,不敢接近;第三次,黄大仙算得良辰吉日,常酒酒和金任成亲,但是花轿却砸了个窟窿,亲也没结成。

        齐源一笑:“这倒是有趣。”

        一个时辰后。

        常酒酒和齐源见着了树下蹲着一坨白衣老人,屁股不时一撅一撅,不知在做些什么。

        “这是黄大仙?”齐源凝眉,确认道。

        常酒酒抚了抚额头,讪讪一笑:“像神算子这类神神叨叨的人,大抵行为都有些怪异吧。”

        一阵秋风过,几片叶打着旋从树上悠悠落下,其中一片落在了黄大仙肩上,黄大仙扭头想要拍掉,却瞧见了身后的两人,顿时眉开眼笑,热切地唤着:“大胖啊,你这孩子多久没来看望我老头子啦!”

        树下的老人八字长眉下眼窝微陷,一把浓须泛白,脸上写满风霜,只不过眼下灰头土脸,带着一身泥。

        黄大仙凑近细细打量了齐源,笑眯眯道:“这就是你那新嫁的小郎君?”

        “额。”

        黄大仙又点头叹道:“细皮嫩肉,大胖好眼力!”

        齐源眉头一挑,这话听着总觉哪里不对。

        常酒酒指了指槐树,问道:“大仙,您这是在做何?”

        黄大仙拍了拍手上的土,“正是种花好时节,没事松松土,你瞧,”说着用手一弹身后的花,“耐看吧!”

        常酒酒这才看到老槐树下确实立着一株花,不过和寻常花草相比也没甚稀奇,倒是枝头结着一颗黑果子有些不同。

        常酒酒拍着马屁:“耐看,耐看得很,大仙的花都透着仙气。”

        齐源一笑。

        黄大仙摸着胡子,挑着眼:“小郎君是觉得我家小花不美?”

        齐源正色道:“每支花都有其灵,大仙的花也不例外,既有灵性,又岂会普通。”

        黄大仙满意一笑,抚着胡子接着道:“你们今日来,是为何事?”

        常酒酒扑闪着眼睛:“自然是为算卦。”

        话音刚落,黄大仙嗖地转过身,钻进了老槐树后的小木屋,三下五除二麻利地搬出了小凳子,小桌子,桌上摆个小圆盘,圆盘里的小珠子滴咕噜地转着,还颇像回事的立了一面旗子,上书三个字‘神算子’。

        黄大仙端端正正地朝前一坐,向常酒酒和齐源一挥胳膊,一本正经而道:“请。”

        常酒酒的嘴角抽了抽,说是算卦,也信不过黄大仙的卦,左右不过玩玩而已,却没想黄大仙如此正正经经的,自己倒有些过意不去了。

        “不知大仙看我如何?”齐源朗朗而笑道。

        黄大仙声音泛着沧桑:“我一眼便看出小郎君乃富贵之人,非常人所及。”

        这一听,常酒酒心里乐了,大仙的话果真是要反着听,眼下齐源的身上除了一块玉,分文没有,连穷个叮当响的叮当声都没有,离富贵还差个十万八千里。

        齐源闻言不置可否,接着询问:“不知大仙可还看出些其他?”

        黄大仙转了转圆盘里的珠子:“若小郎君有兴趣,不妨摆卦一算。”

        近处一瞧,这小圆盘乃是紫木雕刻的八卦图,密密麻麻写着天干地支一干看不懂的符号,上转一小黑珠,圆圆润润透着光,煞是好看。

        齐源一思,坑蒙拐骗的江湖道士不少,听过看相算命,八字算命,摸骨算命,测字算命,求签算命,星象算命,却从未见哪一派如此摆卦的,这神算子着实有些奇特。

        似是看穿了齐源心思,常酒酒道:“大仙向来用是八卦盘算运,就这样算卦的。”说着常酒酒拿起圆盘里的珠子,又接着往圆盘里一扔,只见珠子在盘里滴溜溜地转了几圈,最后稳稳的停在了中心一点。

        齐源微是一笑,不过扔个珠子,这卦算的委实有些任性恣意。

        黄大仙目不转睛地瞧着珠子,忽地眼睛一亮,抚着胡子神秘一笑:“这陨珠先于泰位后于震位,流转几番停于中。诉你命运将有大变,是福也是祸,是祸又是福,究竟前路如何,竟连卦象也不得显示,看来只能由你自己来决定了。”

        这番话甚是高深,听得常酒酒云里来雾里去的,却是总结了一句,大抵是‘我也算不出来啦,你自己看着办吧。’常酒酒倒也不想深究下去,转头将珠子递与齐源:“相公你来试试。”

        齐源拿着珠子,刚要朝圆盘扔去,突然秋风扫来片叶子,遮了齐源的视线,齐源下意识一避。只听‘啪’地一声,珠子在齐源手里崩裂成了碎石。

        三个人顿时呆成了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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