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常酒酒上前，一把抱住齐源，把头埋到他的脖颈里。

        齐源环过常酒酒，轻轻一笑：“傻丫头，不是知晓我没事，怎地眼睛还是哭成核桃了。”

        常酒酒吸了吸鼻子，嚅嚅道：“唔，辣椒抹多了。”

        这倒是确实，那日，人这边刚传出死讯，陆陆续续的村民都赶来安慰，常酒酒是干嚎哭不出眼泪，又担心露馅，便找了辣椒，在眼上偷偷擦了辣椒汁。只是千算万算常酒酒没有算到这辣椒摸到眼上这滋味，是又疼又辣，眼泪是越流越多。直怕眼睛就此瞎了，一想这全身上下没一点好看得，就这双眼睛还算看得过去，这要是瞎了，越想越伤心难过，因而哭出的眼泪是真真实实，没半分虚假。

        “能不能告诉我，”常酒酒咬了下唇，小心翼翼终是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齐源长睫微动，沉思片刻道：“如今，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常酒酒望向齐源，古潭深井的眸里是碎裂星光点点，半响之后，常酒酒垂眸，叹息一声：“眼下想来还是后怕，若是他们查看你尸身时，又往你身上补了几刀，或者你再也醒不过来，不论哪个环节出了岔子，我便再也不能见到你了。”

        齐源看着常酒酒认真道：“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我离开了你，你不要难过，自己照顾好自己，莫要再让人欺负了去。”

        常酒酒一急：“不”话没说完，却被齐源一把捞入了棺材里，一个天旋地转常酒酒趴在了齐源的身上，两人挨在棺材里。

        常酒酒抬眸，入眼是没有半点血色的脸，眼角疲态尽显，第一次如此近的贴近齐源，常酒酒脑袋嗡地一声炸，便要起身离开，“你身上还有伤，我还是不压着你了。”

        齐源伸手揽过常酒酒，将她抱在怀里，“无妨。”

        常酒酒又一次紧紧靠在齐源胸膛上，身体彻底僵住，一动也没动，却听头顶齐源呵呵一笑，“你的心跳得好快。”

        常酒酒的脸泛了红，抡起小拳头咚咚砸在齐源的身上，齐源闷哼出声，常酒酒忙抬起头，惶恐而道：“是不是碰到你伤口了。”

        齐源爽朗笑了起来，“诓你的。”

        常酒酒撅起了嘴，又将头埋进齐源的胸膛，“坏人。”

        听着齐源均匀的呼吸，常酒酒默默思着，那，是不是从此便可在这小村平平安安过一生。

        这边常三爹慌慌张张拉着常三娘跑出了院外，反手将门关的死死的。长呼了一口气，用袖子擦了擦头上沁出的汗水，心里不安总觉得落了什么，一拍脑门，“把丫头落在里面了！”

        八日前。

        常酒酒为齐源一事思来想去，是否有法子从‘夜鹰’手里留人。

        “可否双倍价钱买你的命？或者……以命换命？”常酒酒眼里闪着希冀望着齐源。

        齐源笑了笑：“傻丫头，别乱想了，能让‘夜鹰’停手，唯有我死。”

        常酒酒垂了眼眸，“我真希望你是诓我寻开心，其实根本就不会有事的，你见我为你担惊受怕像只小鸟，其实心里已经笑作一团。”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你晓得的，我在这个小村，大事不过婚丧嫁娶，大家围一起谈谈东家长，西家短，哪里来得这等要人命的事。我从来都不知道你竟背负着这些，明明脑袋都已经在腰上别着，你还笑得风轻云淡。”常酒酒眸子清深泛着雾气。

        齐源摸了摸常酒酒的发顶心，“我既已知晓我的每一个明日都有可能死去，那我还活着的日子，自然要当作最后一天去珍惜。”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在意过他的生死，他一直以为他是可有可无的人，却偏生遇到了一个傻丫头，肯为他哭，为他笑，齐源的心有些发疼。

        常酒酒突然闪过一丝念头，蓦地拉住齐源都衣袖，“既然一切皆因你活，那你‘死’了是不是就可以了。”

        齐源探究将常酒酒一望，心中不解。

        “如果只有你死，他们才会放弃追踪你，那么便让他们以为你已经死了就行了。”常酒酒的眼睛亮亮地闪着光芒。

        齐源轻摇头：“那些杀手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不是轻易能骗得过去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即使埋到土里，刨地三尺也会将你棺材打开看一看。”此法他也曾想过，将齐源死去，换个名字，换个地方，以一个新的身份重新来过，但是放弃身份又何尝容易。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不过是在红尘里偷生罢了。但是如今的境遇似乎不同，若是能诈死骗过‘夜鹰’，从此在这里安定下来，如此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常酒酒道：“你还记得黄大仙的打嗝花么，那个碰一下就打了几天嗝的鹜花。”

        齐源点头，“记得，难道这花……”

        “上次种花时，听黄大仙说起过，若是一次吃上许多这花，一个嗝上不来，就会让人跟死了一般，但气顺后过上几天便会醒来。

        咱先把你死了的消息透出去，若是那些人还在追杀你，这么大的事，肯定会来一探真假，届时你已经和死人没什么两样，他们自然会相信你真的死了，几天后你醒了再从棺材里爬出来。

        我们村里人好糊弄，就说你是大罗神仙转世比常人多一命也好，或者是在阎王见你气宇轩昂放了回来也好，总之你死而复生了。若是骗过了那些杀手，便不会再来纠缠。

        不若我们赌上一回。”常酒酒坚定而道。

        齐源看着常酒酒眼里溢出的希冀，道：“既然如此那便试一试吧。”

        常酒酒欢快地起了身，“我这就去找一趟黄大仙，再讨一些打嗝丸，你先准备准备，咱选个好日子，就可以去死了。”

        齐源看着常酒酒一溜烟而去的身影，忖量一回，这话听着总是哪里不对劲。

        一眨眼，常酒酒到了村头小木屋，轻扣上木门，木门“吱呀”应声而开，一颗脑袋探了出来，见了常酒酒热切一笑：“你来啦！进来吧。”

        常酒酒随着黄大仙进了小茅屋，屋里比着外面更是昏暗一些，黄大仙在架子上摸起了蜡烛，道：“为何这么晚还来找我老头子？”

        常酒酒摸着脑袋，嘿嘿一笑：“想跟大仙讨一些您上次制的打嗝丸。”

        “你说那个打嗝丸？”黄大仙抚着胡子，斜睨了眼常酒酒，慢条斯理道，“若我没记错，上次你说婺花乃鬼门关里的花，而后撂挑子再也没来种过。”

        常酒酒一回想，是有这么一回事，但委实是因着杂事多，而将这一码事给忘到脑后了。常酒酒扫了眼黄大仙眼前的茶杯，执起旁的茶壶，顺手将茶杯续满，拿到黄大仙面前，“谷头村谁人不知您黄大仙是最有气度的，这点小事怎会记挂在心呢。”

        黄大仙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漫不经心说了句：“早时不劳作，将来悔断肠。”

        常酒酒又一个转身绕到了黄大仙身后，咚咚咚地敲起了他的肩膀头。

        黄大仙半眯了眼，美滋滋地享受起来，“嗯，你要当真想要这打嗝丸也不是不可，但是……”

        一听这话，常酒酒的小拳头在黄大仙的肩头上敲的更起劲了。

        “你得接着给我把花种好。”

        常酒酒手一顿，停了下来：“大仙，不是我不愿种花，只是您说我给您捶个背捏个腿，打扫屋子吃个果，哪样不乐呵，干嘛偏去种花。”

        黄大仙眉心一拧，“嘿！你倒怨起我来了，我辛辛苦苦种了这么久，才得了这么几颗丸，前些日子已经给了你不少，现下你又来讨，你不种婺花，自然没果制那打嗝丸，让你种个花公平得很。”

        “哪里敢怨您，您说做何就做何，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常酒酒忙表忠心。

        “那便定了，明日便来种花，顺便也叫上你那小相公吧。”黄大仙指了指自己的肩膀，示意常酒酒接着敲下去。

        常酒酒又将小拳头捶了起来，“好，好，什么都依大仙，别说让我种花，就是种天，种地，种太阳，我也保准给大仙种的是条条块块。”

        黄大仙转头看向常酒酒，“那就种太阳吧，老身白活了数十年，竟然不知太阳是何模样，既然你会种太阳，那还管啥鹜花鹜果的，种个太阳多稀奇，多的不必，种一两个挂天上就好。”

        常酒酒苦了脸：“这个，太阳没等种地里，土都干成皮了，太阳这种娇气的种，得极寒才能种，而且啊，咱别把后羿招来了，那人可惹不起。”

        黄大仙捏了胡子，思忖一会儿，道：“那太阳不行，试试月亮？”

        常酒酒叹惜一声：“这月亮种起来容易，但养起来麻烦得很，一个月亮得配一个嫦娥，您这小地请不了这大驾的。“

        黄大仙摇头：“啧啧啧，你这丫头，伶牙利嘴，满肚子歪理，我老头子说不过你嘞。”

        常酒酒一笑，绽了清浅小酒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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