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钙片，和毒药分不清吗？"姜绥轻笑了声："不知道是什么成分的药，也敢给人吃。"
三人沿着湖边回家。
吴涛接过姜绥话茬："上了年纪的人什么都敢吃，那些保健品，都卖给他们。"
他在警队那几年，破获十件经济案件，八件和卖给老人保健品有关。
有些还算良心，会真的把保健品邮寄到老人家里，但有一些，直接收取费用后，别说保健品看不到，就连售货员都早跑没了。
走着走着，喧闹声也被扔在身后。
姜绥偏头很快地看了眼湖面，收回目光后，声音偏低："你们说，人，是不是最怕死啊？"
"当然，"吴涛不假思索道："活着才有希望。"
"苦日子呢？像在铁板上被烧灼的那只鱿鱼般的苦日子呢？"姜绥的声音里没什么情绪，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像是在说——‘我今天，吃了麻辣烫，不太好吃。’
吴涛停下来，把姜绥也拉住，他目光沉沉地看向姜绥："活着，你不知道明天老天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哪怕明天没有礼物，后天，下个月，明年，苦难总会过去，活着才有希望。"
原本散祁走在前面，可听到吴涛这话，他停了下来。
他突然意识到，最煎熬的这些年里，似乎也从来没有想过一了百了。
总觉得人生还有希望，兴许还会有转机。
希望。
散祁抬起头不远处那栋楼的二十七层看去。
不论他承不承认，那里都曾住过他的希望。
心里小火苗簇簇熄灭，散祁像是深潭，不怎么言语，不怎么思考，他现在只想找到凶手。
死去的人，谈不上要什么公道。
散祁大概是想要给自己交代。
从外面回家，姜绥最先冲进房间里，换好睡衣后出来，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就像是家里的主人，开始安排他们两个接下来的任务。
"散祁，去做饭。"
"吴涛，你把屋子收拾一下。"
按理说，这样说话的人多数时候都会被打，但姜绥这幅理所当然的模样，反倒让人提不起脾气来。
"你去把食材买了。"散祁走过去，踢了踢他。
姜绥举起手机摇了摇："早就买了，应该很快就会送到。"
果然，话音将落未落，门铃声响起。
散祁只得认命地去开门。
门口站了两名外卖员，一人手里提着三个大袋子。
散祁嘴角抽动，接过袋子关上门后，直接问姜绥："你是打算撑死么？"
此时此刻姜绥正在吃吴涛给他端上来已经洗好的车厘子，边吃边回答散祁："怎么可能，你可以放进冰箱啊。"
"这么多，没等吃就坏了。"散祁无奈了，他拎着袋子回到厨房。
司然的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如果是一家三口，住起来的话，刚刚好。
现在住着三个成年男性，确实有些挤。
吴涛站在客厅，不知道应该去厨房，还是回卧室。
姜绥吃完水果，总算从沙发上站起来。
像视察工作般，走到厨房，倚靠着门框："可以多做些菜啊，叫邻居来吃，或者直接给邻居送去。"
散祁回头，不太理解看着他。
"不是快到国庆了嘛。"
散祁这才意识到，已经快到国庆了……
司然走了快两个月。
没有像样的葬礼，没有像样的墓地，从殡仪馆取回她的骨灰盒子，散祁去公墓租了便宜的位置，草草将她下葬。
也想过给她把墓地买下来，但是囊中羞涩，非常羞涩。
不是他不买菜，是他根本买不起肉。
没等散祁回答，姜绥已经穿上拖鞋出门叫邻居。
他先去了对门那家，开门的是一位八九岁的小姑娘，头上扎了两个冲天啾啾，可可爱爱冲他乐："叔叔有什么事吗？"
姜绥："叫哥哥。"
小姑娘立刻回头冲里面喊："哥哥，门口有叔叔找你。"
姜绥："……"
很快，看起来足有二十五六的男人走过来的，抱起小姑娘后看向姜绥："我们？"他迟疑着："认识？"
姜绥立刻笑容满面地说："我们是新搬过来的，想请邻居们吃顿饭。"
"啊，好。"男人推了下眼镜，很快答应。
随后他又问："你们忙得过来吗？我是厨师，可以过去帮忙。"
"好呀。"姜绥眼睛亮了亮。
"我叫宋杨。"
宋扬抱着妹妹来到散祁家里，吴涛懵了。
面对突然登堂入室的陌生人，他有些不知所措，舌头打滑儿："姜绥？你整容啦？"
宋杨身后的姜绥探出头来："对门邻居，过来帮忙做菜。"
吴涛忙点头："那真的太谢谢了。"
他把宋扬送去厨房，简单的和散祁解释了两句，之后带着小姑娘回到客厅玩儿。
小姑娘笑眯眯地看着他。
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叔叔，你胡子没刮。"
吴涛愣了下，很快又摸着下巴笑了："叔叔工作太忙了。"
"叔叔我想吃冰淇淋。"宋舒思维很跳跃。
但是吴涛没反应过来，还在自顾自地坐着自我介绍："叔叔是人民警察，以后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宋舒点点头，又重复了一遍："我想吃冰淇淋。"
吴涛听明白了，他立刻给姜绥发消息‘买些冰淇淋带回来。’
很快，姜绥回了个ok的手势。
吴涛揉了揉小姑娘脑袋，柔声道："等会儿另一个叔叔给你买回来哦。"
小姑娘点点头。
很快，房门再次被敲响。
小姑娘蹬蹬蹬跑过去开门，吴涛走在她后面。
很好，门口站着五六位陌生人。
他笑着招呼着："都是邻居过来吃饭的吧？"
他们笑着点点头。
原本躲在他们身后的两个小萝卜头在看到宋舒后立刻冲了出来。
很快，客厅被小孩子们站领。
吴涛从阳台拿出凳子招呼客人。
他在分凳子的时候惊讶的发现，凳子数量刚好对的客人的数量，他也有些好奇，便提了句："你们认识这间房之前的主人吗？"
坐在他旁边的女人边点头，边红了眼圈儿。
"小然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想不开。我有时候忙不过来，就把浩浩送到她这儿。"
吴涛点点头，心里五味杂陈。
这些日子住在司然家里，收拾她的衣服、笔记、信件，对这个女孩儿也有些大致的了解。
在他的理解里，司然就像是午后温和的阳光，润物细无声，慢悠悠带着十分的真诚和每个人相处。
如果司然还活着，他可能会和这个女孩儿成为朋友。
是那种，出外勤被雨淋了个透心凉，来到散祁和司然家里，等她给自己煮一碗加了荷包蛋的珠江面。
听着邻居们口中的司然，他大概知道姜绥为什么能把人都清过来了。
厨房里只需要等菜熟了，散祁谢过宋杨后，送他到客厅休息。
在看到客厅坐着的邻居们，散祁愣了愣。
随后笑了笑："欢迎大家呀，小宋的手艺好，我的手艺一般，希望大家不要介意。"
"没事儿没事儿。"众人连连摆手。
最先和散祁提及司然的女人，偏头看着他，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很快的，她的眼睛亮了："你是不是小然那个男朋友？她给我看过照片。"
"是男朋友。"散祁温和地笑了下。
女人再次红了眼眶，她抬手抹了把眼睛："多好的姑娘，怎么会想不开。"
散祁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此时此刻的情况，他只知道自己心脏里面的血液，像是停滞了，有些压抑地喘不过来气。
"小然那时候跟我说，你们快结婚了。"女人说这话的时候，眼泪沿着脸颊往下掉，一滴，两滴，滴滴砸落到地面。
散祁的胳膊垂在身体两侧，拳头握住，又松开，他苦笑着点头："快结婚了。"
说完他立刻转身："菜快好了，我去看看。"
等他走后，女人丈夫小声对她说："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女人点点头，眼神空洞，自言自语着："我看他对小然的感情，不比小然少。"
这些年内敛的情愫，都在此时此刻喷薄而出，散祁将厨房的门紧紧关上，他靠着墙壁，脸色发青，脖颈青筋暴起，根根分明。
很快，散祁大口大口喘着气。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算是彻底缓过来。
偏过头去看阳台。
司然，是从那个位置跳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散祁再次觉得喘不过气，整个人很难受，像是有块大石头压在胸口。
他将目光收回，抹了把脸。
继续等待焖鱼的时间。
“焖鱼要够三十分钟，这样才能入味。”散祁自言自语着，说完，才意识到，这道菜是司然当初手把手教会他。
散祁放下计时器，走到阳台把门打开，又把窗户打开。
窗外凉风立刻涌入进来。
他终于，喘了口气。
九月末了。
案子发生时笼罩着江岸市的那股低气压，已经散去，外面是新鲜的空气，抬头是广阔的晴天。
一切都在有序前进，迎来，送往。
这场关于生死的命题，散祁他自认为，这辈子无法释怀。
就在这时，有人推门进来。
散祁没回头，他大概猜到了是谁："请完客人了？"
"我来放冰淇淋。"姜绥轻声说。
拉开冰箱门，把成袋的冰淇淋放进去后，他转身走到散祁身侧，抬手拍拍他肩膀。
并说。
"因果循环，别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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