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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无力


不知不觉中,人鱼身上的铁链被牠挣脱开,牠撑起上半身,滑溜溜像海带一样的头发(她不确定那能不能被叫作头发)贴在脸上,只露出其中一只眼睛,竖瞳左右扫视,最后定在卡捷琳娜的身上。

        卡捷琳娜被牠不容小觑的力度一拽,直接失去平衡向后倒去。地上都是水,到处滑腻腻的让人难以站稳,她找不到能够稳固自己的物体,一下子被人鱼拽到面前。

        ——如果牠的利爪还在,可能我已经被开膛破肚了。

        她脑海里只剩这个想法,所有意志力都在稳定自己的身体,她刻意隐藏自己的恐惧,然而她颤抖的双手暴露了一切。

        人鱼的鼻子轻微耸动,竖瞳一顿一顿地转动,这举措倒显得牠脑袋不太灵光。牠拉进双方的距离,冰冷的鼻息喷在她的脖颈上。他咧开长满尖牙的嘴巴,喉咙颤动几下就吐出嘶哑的叫声。

        牠鼻子处的肌肉皱着,一副冲她示威的样子。她控制自己的呼吸,让每一次的吐息都尽量保持平静,但剧烈跳动的心脏不随她意,她甚至认为心脏下一秒就会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直接向面前的野兽投降,恳请牠最后的仁慈。

        牠在仔细地打量她,应该是在思考从哪里下嘴更合适吧。

        她设想出好几个逃脱方案,手不停摸索寻找能够做武器的物品。在没能找出父亲的下落之前,她绝对不能就此死去。

        正当她在脑海中反复演练她的逃脱方案,做好随时反击的准备时,人鱼出乎意料地放弃对她的兴趣,双手拖动沉重的下半身朝亨特爬去,柔软的鱼鳍拂过她攥得死紧的拳头。

        ……柔软?

        人鱼坚硬的骨刺依附着鳍条,一同支撑系膜,这是能够保护人鱼的利器,牠不像普通鱼类那般顺软,而是一种生人勿近的坚不可摧。骨刺一旦弹射之后,短时间内不能立马催生出来,所以只有在遇到极大危险时人鱼才会用锋利的骨刺辅助自己死里逃生。

        ——这得是多么致命的情况牠才会把所有骨刺都射出去?

        老天爷,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

        幸运的是,人鱼暂时转移目标的现状让她胸口硬憋的一口气终于可以抒发出来。

        人鱼爬得很慢,牠昂首到处嗅探,靠湿气中的气味辨别人类的方位。亨特此时手上已经握住了那根鞭子,他不等人鱼下一步动作,一扬手划破空气的阻碍,第一下击中人鱼前进的方向。后者反应极快,在鞭子袭来时就往旁迅速避开。

        陆地不是人鱼的主场,牠在水中尤其灵活的尾巴成了牠此时的累赘。牠最多避开第一鞭,后来因锅炉房空间的限制,牠无处闪躲,身上的伤口变得越来越多。牠不甘示弱,依然朝着亨特爬行,尾巴左右摆动荡开积水的波纹,鲜血融入水波,化为淡淡的光流。

        她想出声阻止,话头刚冒出嘴角又被她咬碎吞入腹中。

        这时候不管说什么都是不合时宜的。

        「唐小姐,请尽快离开这里。」

        约翰不等她站稳,单手抓住她的手臂就往门口处移动。她找不到支撑点,抬脚迈了几步又滑倒。

        「约翰!快去把我的□□拿来!」

        「明白了老板!」

        约翰闻言就要赶回办公室给亨特取来□□,结果还往亨特那儿爬行的人鱼蓦然暴起,鱼尾侧着一扫,精准击中约翰的膝窝,后者双腿一软直接跪地,人鱼猛扑过去,张开血盆大口咬住对方的小腿。

        「啊!」

        锅炉房回荡着约翰的惨叫。他的小腿被人鱼用利齿硬生生地剮下一块肉,人鱼粗略咀嚼几下便吞咽入腹,人类鲜红的血液沾满牠的下巴,牠在忽暗忽明的灯光中俨然一副来自地狱的罗刹。

        空气中弥漫的铁锈味儿争先恐后地钻入卡捷琳娜的鼻子里,她改用嘴呼吸,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试图往脑子里塞其他东西来转移注意力。

        「这畜生!」

        亨特手上的动作不停,然而此时的人鱼用惊人的力气把约翰举了起来,亨特的几次鞭挞全由约翰代为接下,后者疼得面红耳赤,痛呼声如浪潮一阵又一阵。

        ——这里恐怕会上演一场混战。

        「你!去把我的□□拿过来!」亨特恶狠狠地喘着粗气,转而命令她。

        她有些犹豫,「你要把人鱼杀掉吗?」

        亨特没有回应,他现在只担心自己的手下会不会就此死于人鱼的口中。眼看人鱼撕咬下约翰的第二块肉,卡捷琳娜不再迟疑了,她手脚并用快速往外奔去。

        ——人的性命总归是要比动物的重要。

        她即将要踏出锅炉房的小门,结果一股蛮力桎梏她的脚踝,她再次失去平衡,与冰冷硬实的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人鱼学会借助地面的积水来加快自己的爬行速度,牠丢弃陷入昏厥的约翰,透着凉意的身体迅速覆上卡捷琳娜,尾巴压住她妄想挣扎的双腿,下巴的血迹沿着脸部线条滴落到她脖子的后侧。

        牠没有急着咬她,反而是不断在她身上嗅来嗅去。

        她有些错愕,想不通人鱼为什么又转移目标,而一旁的亨特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瞬间马不停蹄地往外走,人鱼捕捉到他的动作,又朝他扑了过去。

        那一刻她好像明白了,人鱼听懂了他们的对话,牠在阻止他们!

        亨特速度更快,人鱼扑了个空,牠不放弃地继续往外爬,亨特却已经扛着他的□□回来,枪口毫不犹豫地对准人鱼,他同时放下狠话:「你如果乖一点的话,我还愿意继续养着你,毕竟我没有那么想把你做成标本。」

        人鱼咧嘴发出「嘶嘶」声示威,但这时牠的气焰明显变弱了,牠应该是知道□□的威力有多大。

        亨特示意卡捷琳娜离开,她慢慢地经过人鱼,生怕牠又一次扑过来,但人鱼此时无暇顾及她,她得以不受阻碍地离开。

        亨特在她身后重重地关上了小门,密不透风的门隔绝了她的窥探,她耳朵贴上铁门,但除了一阵阵闷响就听不见别的声音。

        她烦躁地抓挠头发,因为手劲儿太大还扯下了好几根,痛得她狂甩粘粘在皮肤上的发丝。甩手间,她瞥见办公桌上的文件,心中顿生妙计。

        在那之后,她遮盖自己的脸,顶着路人的侧目浑身湿漉漉地赶回家。关上那令人安心的房门后,她换上一套干净舒适的衣服,这才小心翼翼地展开在手心堆叠的纸张。

        这是她从亨特办公桌中搜寻得来的,她当时只粗略浏览,没太留意内容,现在一看才发觉大部分都是亨特的手记,内容都和人鱼有关。

        他应该是有认真研究过父亲的笔记,当中记载的内容都和父亲过往的发现差不多,没有什么创新的点。

        她大致读了一遍,翻到最后几页,纸张的类型和文字都变了。

        这是父亲日记里的另外几页,但不知亨特为什么没有让她翻译这部分的内容。

        父亲的字迹旁写满了亨特的理解和笔记,他圈出某些特定的文字并标注了斯提姆语的意思,能看出来他正试图学习地球的文字,不过很多地方他都理解错误了。

        她掏出先前那几张来进行比对,内容应该是在不同日子写的,上下文无法衔接。

        父亲用了很多文字来描述自己见过的生物,单单是读文字都能了解到牠们生得奇形怪状,饶是她想象力丰富也无法根据父亲的描述在脑海中构架牠们的样貌。

        【原来我一直都错了,我用我的自大和傲慢来衡量世界,我用我狭隘的思想去评判物种,我怎能用这种自以为是的眼光去看待所有生物呢?我总喜欢搬弄我脑子里那一套陈旧的思想,企图以人类的标准去定夺一切,可我忘了世界之间总会是不同的,我常常从外表上区分我和其他原住民,但实质上我们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父亲到底想表达什么?

        她没有头绪。

        父亲太喜欢反思自己了,在以往的笔记里也是,他能用一大段话进行忏悔,在最后才引出比较关键的信息。

        【我数不清我遇见过多少原住民,我恨不得一一把他们的样貌记录下来,永远提醒我自己有多愚蠢!我要永远谨记,「人类」只是一个笼统的概念,或许在我的世界我被称作为「人类」,在别的世界,「人类」这一词早就衍生出各式各样的表达方式。我不能仅仅因为外貌上的不同而把生物划拨到「人类」以外的范围,在他们的意识里,说不定我也不是「人类」呢?我们不该是对立的关系,我们应当是互相包含的。】

        【我用了这么多年才幡然醒悟,这些我视为动物的原住民,这些甚至在地球的小说故事里出现过的人物,那些人鱼、翼人、机器人……对不起,我又自大地为他们添上「人」字了,那是因为在我的语言里找不到第二个可以界定他们的词,语言之间的隔阂让我发现我们语言上的匮乏,我很遗憾我只能运用我们人类的概念去定义他们的种族。】

        她被父亲绕晕了。

        「咯咯」

        突兀的敲门声打断她的阅读,她才惊觉外头天色的昏暗,正奇怪这个时候会有谁来找她,就听访客说:「您好,我是迪特。」

        啊,是警察局的那位探员。

        她前去开门,冷不丁瞧见自己在镜子里的倒影。

        扁平的五官,脸上没有妆容的修饰,假发也没戴,乱糟糟的湿发贴着额头,活脱脱一个普普通通的亚洲人。

        顷刻间,她浑身的血液四处乱撞,指尖变得冰凉。

        她不能用这张脸去见任何一个斯提姆人。

        大脑高速运转,她被自己吓出一身冷汗,她不敢来回踱步,生怕外面的迪特听见她的脚步声。

        现在化妆肯定是来不及了。

        「柴纳小姐,您在吗?」

        或许她可以假装不在?

        迪特轻笑:「我听见您的脚步声了。」

        好吧,此计划不通。

        她试探地问:「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即便隔着一扇木门,这位身着深色大衣的男人依然体现了他的教养,他摘下自己的帽子并说:「很抱歉这个时候打扰您,我白天的时候来过,可惜您当时不在,只希望我此刻带来的消息能够打消您对我忽然拜访的不愉快。」

        她默默叹气,请直入主题吧探员先生。

        「虽然花费了不少时间,但我们已经抓到了雅罗斯拉夫女士,您还记得她吗?」

        她通常只记得住他人的名,姓氏往往会被她忽视,这也就导致她在别人只称呼姓氏的时候不能及时想起对方的身份。她于是问了一遍对方的全名,迪特不厌其烦地回答:「塔季扬娜·沃利尔·雅罗斯拉夫。」

        塔季扬娜被抓了?可她昨天才和她见过面啊?怎么会这么突然?

        幸好迪特看不见她当下极为错愕的表情,她故作冷静地问:「辛苦您和您的同事了,我能请问她是在哪里被捕的呢?」

        「就在昨晚的怪奇博物馆里。」迪特说,「她在偷窃藏品时被工作人员发现,我们接到报警就立马赶去了。」

        塔季扬娜怎么会偷窃藏品?

        她不知作何反应,外头的迪特似乎就只是过来传达这则消息,他没有再说什么,礼貌地表达问候后离开了。

        天完全黑了,家家掌灯,暖洋洋的灯光四处溢洒,唯独她的房间还是昏暗一片。

        她倚靠着墙,有些无力地揉捏太阳穴。

        先是奥罗拉失踪,然后又是塔季扬娜被抓,父亲失踪的事依然没个着落,下身的黏腻感还提醒她,月经造访了。

        她点上油灯,就着光亮把日记的剩余部分看完,她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只余留一句话。

        【他们不是位居于人类之下的动物,他们和我一样,都是人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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