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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群寂草


碧波荡漾,巨鲸腾跃。

那年残躯吃下了致幻的蘑菇,从此,这世上便有了文明。

在契约星这帝国坟场上怀刺被埋葬于尘埃的缝隙中,他喘息,死去的面容在离开方漠后重新绽放生机,星河倒卷,神力流淌四肢五骸。

这是具深埋五千年的僵尸,他的皮囊凝固成了干涸的皱纹,大地上蔓延着四分五裂的碎屑。

白衣少年封存于一片空寂的山谷,那断了很久的呼吸毫无动静,直到许久之后的梦境。

他在一片漆黑中睁眼,霎那间,星河倒卷。

怀刺……

死气沉沉的木桩在墓地之中蔓延,每根朽木中都插着条细长的骨刺。

骨刺交相辉映,形成一抹看不见的白光。

久远,那是极为久远的承诺。

怀刺眼眸空洞,思绪缓慢攀爬着:

犹记得自己来灼羽,是为了找那提线木偶。

她有一身可爱的黑衣,月下娉婷独舞,美得平生仅见。

白衣吐息,远处群寂草荒芜,彼岸花招摇,北境严寒,却有最美的春光。

他在进退两难的时候,说过誓言,为了避免干预,她借着机会试探自己,故而,羽翎没有关于从前的记忆。

怀刺视线看向手掌处,此刻黏菌代替了他的心跳,对此他确是笑得很是安心。

秋裳心软了。

她对自己没痛下杀手,且找的原因都能原谅;原谅……

那秋桂神明,只消自己做到这一步就好了吗?

白衣茫然,四周空荡荡,他在黑夜中凝视远方微乎其微的白点。

那是契约星的北极点,封印着契约星自古以来无法被释放的孤独。

也是她监视自己的地方。

——神明的游戏以契约星为基本盘,空荡的河谷是这场争夺战少有得休憩之所。

缘于这稀缺的豁免,黑衣少年此刻正于两棵巍峨乔木间架起的吊床上荡着秋千。

他忘乎所以得迷恋着黑夜,那晦暗而璀璨的星河里有着无数的星辰。

黑衣在其中漫无目的地搜寻着属于自己的契机,身旁一侧的木雕鹦鹉僵硬得立着,良久,它睁开了眼。

“什么变数,劳烦您苏醒这一次?”察觉到身旁使者的变化,黑衣阎罗好奇开口道。

他的语调清脆绵软,身形笼罩在宽大的黑袍之中,神色天真烂漫,气质深邃莫测。

“有新的游戏降临者。”

“哦?”听到身旁的回馈秋裳默不作声,微笑着推敲一二:“灼羽吝啬,就连场域天骄都不曾给予名额,这位是谁?入侵者还是彼岸的预备底牌?”

“都不是。”月轮鹦鹉定在半空,没有再接话。

它的瞳孔在宙宇中摩挲着适才那一抹强大的气息,此间静谧,缘于无聊少年又开始了自己的律动。

如今的契约星被堪称恐怖的域外厂牌环伺,已经不是灼羽肆无忌惮的地方了。

在这封闭的世界里所有的参与者都要想尽办法争夺存在感,使自己成为天鹅座的神明,以获得接引背后大势力的根据地。

秋裳作为灼羽囚禁的厂牌传承序列,必须赢。

闭上眼,督主整理着自己的思绪,长发飞舞,手指在群寂草上绕着圈,略有闲愁。

“我来,是为了帮你赢。”良久木雕沉吟出声。

它的瞳孔湛蓝如渊,感受到那抹郑重秋裳懒散得直起身子,随后伸出纤细的左腿轻柔点地,旷野起风,曲殷谷中安详幽静,群寂草长眠,黑衣平和锐利。

“我不会输。”黑衣身姿高大,腰量挺拔。

他悠然得下了藤制吊床,月轮交换时空、出现于黑衣的右肩上。

它们的视线穿过那斑驳的树影定格于这突然降临的扑克脸。

“之前你说的,有水分。”黑衣语气淡漠:“竹羽晨是小王,羽翎、顾成朝也都已经算好了,他现在怎么还带着血鸦族神明的底牌?”

“我有更大的企图。”月轮摇头,显然不在乎此地的规则,“请您相信,他使用完卡牌了。

“我是你们的护道者,之前锦衣卫也一直帮你,陈雪梨或许不懂,但帝子,您是清楚得。”

“我想,郡主知道的信息或许比我多吧。”

“提线木偶是您得,您可以问问。

“竹羽晨的神躯是自废得,他只要鲸鱼座。陈二挖出来的时候,也有你的授意。”

“我没有怀疑你。但,你把竹羽晨和我之间的关系拉得太近了。我和他之间没有亏欠,您不需要如此。”

“……,把它给我。”月轮思量,羽翼张开,秋裳停顿,仿佛没有听仔细般。

他伸出手在木雕的身上轻敲,凝重而犹豫:“随你吧。”

“我的诚信无需怀疑。”月轮垂眸,随后缓缓消失于此地,而随着它的振翅,漫天萤火散漫于下方抑郁的空谷。

秋裳在这星光中伸出手掌接下这漫天璀璨,仅是微笑,却是再难以遮掩风华绝代。

如果说担忧那是肯定得,竹羽晨的神躯和羽翎的神躯不一样。

火痕僵尸可以在神战开启前镇压此界,因为他是血鸦族用信仰凝聚出来的神明。

但怀刺那具身躯是真神,是血鸦族的真神,跟慕容曻一样,这两具身躯是灼羽给大小王的筹码;

再抽张面具脸说好听是优势,难听点就是弱点。

神战之后的天骄无所不能,把命连在一起不公平,而且弊端连带,自我分身同样一条命。

如果有人当时把顾年杀了,他这黑衣阎罗也同样殒命。

说起来,顾成朝一直在护她,拿命在护,也确实救了她。

但是,你图什么?

秋裳手掌微微发白。

她每一步都走得不择手段,因为神位是她唯一的活路。

当年沦落至此是因为竹羽晨,故而她可以将所有的打击报复都看做理所应当。

怀刺的存在不公平,为什么他只能死在方漠?

什么流浪,什么不顾一切来救,什么拼死抵抗,明明就是知道自己在灼羽死不掉吧。

少年回到吊床上,明月躺在她的怀里,慕容昇在树上端坐,白裙翩跹,夜色倾城。

“帝子不做防备吗,眼下局面可还凶险呢。”

“我只是小女孩呀,你不是来保护我的吗。”秋裳睁开眼,模样气鼓鼓得,稍显稚气。

树上圆月温和有礼,“是,我和陈二作为您的侍者,但很多时候,我们插不上手。”

“知道了。不过在这里,你的牌不是神吗。”秋裳换了身黑裙,但模样还是端着了。

这里是休息区域,不考核存在感,她总归是歇了会。

“神……羽翎不也是神牌吗;接下来的路不好走了,除了您,他眼中没有女子的概念。”

“他敢,我杀了他!”督主暗恨,转身那白裙,见她微笑,恢复沉默不语。

“王牌失眠,他因为对您的承诺精神烙印都不用,天天被你这小太监往房间里拉,您把他吓坏了。”

“要不是这该死的设定谁想和他有关系!”知道因为契约关系,彼此共享记忆,但秋裳还是很是不耐烦,有些孩子气:“你说,我的存在感都是因为他掉得;我抽到两厂总督的剧本,一直好好得,这个傻帽凭什么怀疑我是女得,他就没脑子!”

“所以您就把他打伤,然后跑我这?”小郡主浅笑,“那黄毛鹦鹉说羽翎计划成为你的影卫,估计他也快猜到自己是王牌。”

“不可能!羽翎敢来我就把他煽了!我存在感就百分之五了!”秋裳暴躁,最近老失眠。

“看来只能老样子了。”白裙点头。

秋裳的企图无非是转嫁竹羽晨的记忆,让羽翎回到小王;

羽翎不是想做影卫吗,到时候月轮操控黑衣阎罗和小王神躯,对于这种强者而言多线程是基本功。

大小王牌是天生对立得,吃掉对方才能完整,可神战还没有开启,不是让羽翎退出的时候。

只是不知为何,一想到那白衣要回到鲸鱼座,她有些意犹未尽。

“是你!”秋裳咬牙。

自己的记忆对慕容昇而言是种消遣,她看电视剧一样看,浑然不知道这对于自己存在感的伤害。

我归零出局,你也没了好不好!

“好了,交换角色卡吧,我存在感还够。”翩然落地,神明温柔。

秋裳没有说话,回到吊床上休息去了。

陈二是她自己教得,控制到五岁觉醒获得一枚精神烙印,可神躯慕容曻离得远独立发展,性格温柔而恬静。

而且她是分身,精神烙印中没有怀刺。

她是亲身其中有情绪、带着恨意,小郡主旁观,觉得对方又在弥补,就如陈雪梨说得“两清”一样,她对这老对手比较宽容。

——混蛋,他帮什么忙了,一直陷害我!

秋裳翻来覆去,同样得远处白衣少年也有些烦躁。

不知为何,接回来顾年之后他心口处灼热的碎片散发出可怖的光芒,但他竭尽全力也无法碰触到梦中那来自高维的黏菌。

梦……

大汗淋漓,羽翎难以呼吸,他捂着胸口承受着强大的窒息,眼前的画卷散发出一股他极为熟悉的“亲身经历”:

恢宏的大殿,暗淡的光线,冷漠如僵尸林立的厂卫帝君,还有那王座上镇压一代天骄的黑衣少年,自己则如傀儡般于一旁冷漠拱卫,一切都是那么得诡异。

是此前留在梧桐国水牢里的肉体吗?

白衣茫然,黏菌爬到他的眼眸之中,强大的精神力帮他压下来这剧烈的恐慌。

羽翎没有动作,大约是在回味:

他那具身躯很强,让自己有种撕裂时空的暴躁欲望,但如此强的破坏力在当时环境下仍旧如傀儡般行事。

正想着,还没动作,不远处那黑衣却是陡然一笑:

“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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