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宫宴（三）

宫宴结束后，顾缙与同僚一一告过别后，快步向谢和欢走来，低下头看着她。

        “久等了，咱们走吧。”

        黑夜下，顾缙的眸子惊人的明亮。

        谢和欢点点头，站起身来，两人一道向殿外走去。

        风乍起，四角宫灯在空中晃晃悠悠地摆动着，昏黄的光线下，在地面上映照出两人离去的背影。

        “顾将军请等一等。”

        太监杜友海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拦住了将要离开的顾缙。

        “将军留步，三皇子殿下与您还有要事商议。”

        杜友海也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如今被皇上留在了三皇子陈湛身边。

        只是今天已经与三皇子闹得这般不愉快，依着陈湛的个性，要找他做什么呢？

        虽然心里还有疑惑，但顾缙面上还是客气地问道，“杜总管可清楚殿下要臣做什么？”

        杜友海摇摇头，“这奴才可就不知了，不过看情况像是很重要的事情，还请顾将军快些去吧。”

        顾缙与谢和欢对视一眼。

        谢和欢推了推他，“你去吧，正好我也吃饱了，我就在附近走走消消食。”

        她有些心虚地捏了捏小腹上的肉，仅是她穿来的这几日，原来紧实的小腹已然多了一圈肉肉。

        见谢和欢没意见，顾缙转头对友海道。

        “皇宫太大，还请杜总管帮忙找人看着点内人，我去去就来。”

        杜友海点点头，“这是自然。”

        殿门口只有两个小太监守着，见顾缙来了，恭敬地弯下腰，为他推开了门。

        烛火安静地跳跃着，地上的碎瓷片早已收拾干净，一切平静如昔，任谁也看不来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争执。

        听到外面的动静，陈湛抬起头来，随手把他刚看的那本奏折递给刚进来的顾缙。

        “你来得正好，看看这奏折吧。”

        顾缙接了过来，细细看起来。

        陈湛向后一靠，捏捏烦躁的眉头。

        “才结束跟北戎的战争，事情便又来了，这是青阳郡四百里加急送来的，上面说青阳郡旱灾已有数月，郡内剩余的粮食已经无力维持百姓正常生活。”

        青阳郡旱灾？

        顾缙一顿。

        青阳郡这个地方他是了解的，那一带土壤肥沃，历年风调雨顺，最是适合耕种不过，每年地方上交的税粮也是全国各地上交税粮里最多的，据他所知，近百年里的青阳郡还没发生过如此严重的旱灾。

        陈湛看向顾缙，“奏折里还写道，因为食物短缺，很多地方已经发生百姓上门抢劫粮食的事情了。”

        顾缙合上奏折，沉声道，“粮食短缺必须尽快解决，还请殿下尽快派遣人去往青阳郡赈灾。”

        粮食的问题不是最让他担心的，他担心的是，若是旱情一直继续下去，不仅会引起各地的暴/乱，还会带来更严重的影响。

        比如，瘟疫。

        大规模的疾病爆发才是最令人感到害怕的。

        “本宫明白，但是青阳郡这次的旱情不同于以往，本宫不放心他人，顾将军，本宫属意你带人前去青阳郡赈灾，你意下如何？”

        陈湛定定地看向顾缙。

        事关青阳郡百姓的存亡，顾缙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他沉声道，“臣定不辱使命。”

        “好！”陈湛抚掌。

        “此事已定，本宫会安排好一切，顾将军跟着车队一起出发便可，本宫会在这里等着顾将军回来。”

        见顾缙这么痛快地答应了，陈湛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本宫这里无事了，顾将军可回去吧。”

        顾缙心里记挂着谢合欢，见陈湛没有继续留他的意思，他一躬身便退了。

        待顾缙走后，平阳公主脸色苍白的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青阳郡……

        急报里不是还说青阳郡还有怪物出没吗，皇兄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

        平阳公主终于隐忍不住了，开口质问道。

        “皇兄，顾缙不过是个普通人，你明知道青阳郡现在的情况，让他去就是在送死。”

        顾缙再厉害，又怎么能和那杀了那么多人的怪物去对抗？

        她叹了口气，“皇兄，父皇如今病重，若是他走了，没了父皇的大梁王朝什么也不是，若是再没了顾缙……”

        大梁王朝向来重文轻武，但随着这些年周边地区的起义越来越严重，武官的地位在朝中逐渐高了起来，而顾缙身为武官之首，在朝中的地位不言而喻。

        不管是朝中还是朝外的势力，都对这个即将衰败的政权虎视眈眈。

        “你不必再说了，本宫心意已决。”

        陈湛语气凉薄，眼神中透露出一股狠意。

        “青阳郡，就是本宫为顾缙挑选的葬身之地！”

        皇宫的夜晚与别的地方并没有特别，不过是地方空旷了点，显得分外安静，只是这样的氛围，却也更叫人来得惬意。

        两个被杜友海派来的宫女不远不近地跟着谢合欢，没人上前打扰她。

        谢合欢走走停停，来到一处池塘边。

        轻柔的月光下映照着满是浮萍池子里，碧绿而明净，奇形怪状的石头堆叠在水池的一角。

        谢和欢随手捡起了一颗石子就向池子丢了下去。

        水面被这突如其来的石子激荡起层层的涟漪。

        谢合欢趴在栏杆上，无聊地看着水面，心里却想着顾缙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欢儿。”

        背后传来一道声音，是卿子尘。

        谢和欢身体顿时一僵。

        说实话，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跟她这个便宜干爹打交道。

        可是这卿子尘既然叫了她，她也不好不回应，只能转过身，硬着头皮喊了声。

        “国师大人。”

        卿子尘依旧穿着那身白袍，夜色中他的身影显得分外的单薄。

        他走上前来，听到这称呼不禁挑了挑眉，失笑道。

        “欢儿这是跟我生疏了，连一声爹爹都不肯叫了吗？”

        谢和欢赶忙摇了摇头，只是爹爹这两个字她实在是无论如何都叫不出口。

        卿子尘看着谢和欢，神色不禁有些怀念。

        当初捡回来的少女早已经成了他人的妻子，脱离了原来的天真浪漫，样貌变得愈发地美艳，一颦一笑间都带着惑人的风情。

        卿子尘静静地看着谢和欢，眼里满是怀念的神色。

        他低低出声道，“欢儿长大了呢。”

        嗯？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还没等她想明白，卿子尘忽然靠上前来，向谢和欢伸出手。

        谢和欢下意识地往后一退。

        “别动。”卿子尘一把扣住谢和欢的腰，另一只手抚上她的发鬓。

        谢和欢猝不及防地跌进卿子尘的怀里。

        两人的距离极近，以至于谢和欢能清楚地感受到卿子尘的呼吸在她的上方轻微起伏着。

        这这这……动作不太好吧？

        谢和欢第一次觉得时间可以过得如此漫长，正当她挣扎着想出来的时候，卿子尘却放开了她。

        “一个小虫子而已，不必这么紧张。”

        原来是抓虫子啊，谢和欢松了一口气。

        “欢儿嫁人之后，府里便冷清了许多，爹爹觉得很是孤单呢，欢儿要多多回府看看爹爹才是。”

        卿子尘垂眸，眼里破碎的星光像是散落在无边黑夜中寥寥几颗的星辰，无端地让人感受到他的落寞。

        谢合欢有些心虚，她本来可是做好了离开顾府就不回国师府的准备了，现在被卿子尘这样一说，她的心里反倒涌起几分负罪感。

        谁能忍心让卿子尘这样的美人感到伤心呢？

        谢和欢表示她不能。

        爹想要见女儿，这有错吗？

        当然没有！

        谢和欢努力扬起一个大大的的笑脸，试图安抚身为孤寡老人的卿子尘。

        “国师你放心，我又不是不回来了，等我有空一定会回来探望你的。”

        虽然她不是原主，但她愿意替原主尽尽孝心。

        顾缙走在漫长的宫道上，忽然停住脚步，皱起眉头。

        他是不是应该告诉谢合欢他要去青阳郡这件事？

        上一次他没有告诉过她要去边关，新婚第二天就走了，过了一年才回来。

        而这一次他又要去青阳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每一次，他都没有把谢和欢放在过在他的计划里，他的计划里会有很多东西，却从来没有考虑过谢和欢的感受。

        他已经成家了，除了他娘，还有一个人也需要他。

        谢合欢这么喜欢他，知道他要走会不会很难过？

        顾缙烦躁地拧起眉头，他不是很讨厌谢合欢的吗，为什么要替她考虑这么多？

        心里忽然冒出一道小小的声音，谢合欢不是说当初那件事另有隐情吗，为什么不相信她一次？

        随即另一道声音又响起，她说的话又不一定是真的！

        罢了罢了，看在谢合欢最近不怎么讨他厌的份上，大不了他带着谢合欢一起去青阳郡就是。

        这样想着，他的心情顿时就轻松起来了，等下见到谢和欢，就告诉她这件事好了。

        这样想着，然后顾缙就看到了，远远地，谢和欢正站在卿子尘的面前，笑得一脸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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