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山河变色

永安十二年的除夕，因为太子妃有孕，这一年的新年过的喜气洋洋，世子光也到了满殿乱跑的年纪，平日里最喜欢跟着穆绍普身边，爷孙俩都颇为享受这段天伦之乐。哪怕是宴请了众多皇亲国戚的宫宴，皇帝也毫不避讳的将皇孙抱在身上，任他在龙椅上摸爬滚打。

        虽说这并不是穆绍普唯一的孙子，原先废太子和元氏也曾经生下了几个孩子，可毕竟是庶出的孩子，加上皇帝和先皇后都十分厌恶元氏，自然与那几个孩子走的也就疏远些。如今他们也都到了幼学之年，读了书习了礼，平日里鲜少见到皇帝，如今却看到如今嫡出的皇孙与皇帝这般亲密，心中难免不是滋味。

        他们之中年长的那个，长宁郡王俨，曾经还因为皇长孙的身份，由废太子带着去见过皇帝，皇帝虽然不喜他母亲，但到底还是对穆家的血脉表示了热情，可自从世子光出世后，皇帝就再也没见过这个孩子。

        “陛下，您别光顾着和光儿玩，孩子们还等着一起给您敬酒呢！”许是那群孩子落寞而怨怼的眼神不小心扫过烨嬅，让她不觉背后一冷，顺势劝道。

        穆绍普这才回过神来，举起酒杯唤了一声：“俨儿，快带着弟弟们过来。”

        这一声中虽然也不失熟络，但早已没有了往日的亲密。废太子死后，为了保留皇家的颜面，对外只说太子急病暴毙，便草草下葬，连殡仪丧葬都甚是匆忙，其后也没人敢说个不字。不过这般处置，到是存了一丝仁心，不想再多殃及皇家血脉，保下了皇孙们的性命。之后，皇孙们虽然都未到元服之年，却也全部谴出宫去开府别居，与皇帝再不似往日那般亲近。

        长宁郡王喜出望外，他不过才十岁，手中端着甜酒，踉踉跄跄的便跪在御前，举杯祝祷，穆绍普一饮而尽，但看着皇长孙这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心情十分复杂，他越长大越与他父亲相貌神似，再过几年，便又是一个穆飞泽站在了自己面前。虽然心中不适，可到底稚子无辜，又与自己血脉相连，终究不忍太过忽视。

        正在穆绍普陷入沉思之时，长宁君王俨毕恭毕敬的转向穆飞云，“也祝叔父长乐安宁。”

        穆飞云悠然端起酒杯，干脆走了下来，轻轻抚了抚长宁郡王的后脑，轻叹道：“俨儿长大了。我离京时，你才刚出生没多久呢。”

        长宁郡王对这位叔父的印象长时间都停留在朝野的传闻之中，本来是心有向往的，可如今他住进了自己自幼居住的宫室，他的儿子爬上了皇帝的龙椅，虽然自己年纪还小，但对他也有种本能的厌恶。

        叔侄俩之间这份情愫被穆绍普看在眼里，他突然侧身对烨嬅说，“叫俨儿跟着至道去修行吧。”

        “哈？陛下这是？”

        “我看太子和至道交情不错，朕死之后，指望着他能护着俨儿。”

        “陛下~~大过年的您说什么呢~~”

        “嘿嘿，没什么，叫他修习些清静无为之道，总归是好事。”

        烨嬅自然明白皇帝的意思，便冲着他微微点了点头叫他安心，晚宴过后，特意叫长宁郡王过两日再进宫，说是要为他再寻一位业师。不过这事还是要与袁至道商量，于是除夕之夜烨嬅将穆绍普送回宣室殿后，便径直去了宫观之中。她知道，这一天，袁天城也一定会在观中。

        “什么？！姐姐，我还不到二十岁，你让我教一个十岁大的孩子？教他画符念咒吗？别的我可不会，咱们一起长大，你该清楚的。”

        袁至道果然大吃一惊，虽说来了长安之后，一直都还是跟着儿时的玩伴烨嬅和思虞，可两位姐姐之间随着身份而起的微妙变化，也让袁至道有所感触，这样的境遇，反倒让他有更多的时间修习道术，加之他天赋过人，说到道法上的造诣，如今他已不逊于当今任何一位道教大师。只不过与袁天城还有着差距。

        “行了，别吵吵了，我看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你教他道法也算够格了。又没让你教他诗书，再说了，人家自有当代大儒教他诗书礼仪，毕竟是皇长孙，又不是寻常人家养的野孩子。”袁天城幽幽地从三清像闪出来，此时观中只有他们三人，自然是不必顾忌太多。

        “老师果然在这里。看来老师也是支持至道来教俨儿的。”烨嬅向袁天城微微施了个礼。

        岂料袁天城摆了摆手，“教什么倒不重要，老狐狸是想让你和至道将来护住皇长孙一条性命，这才是重点。”

        “他应该不会。。。”凭借烨嬅对穆飞云的了解，他应该不会做出手刃亲族之事，可话刚要出口，又被自己生生咽了回来，总觉得由自己为他开脱，并不合时宜。

        “飞云会不会，尚不好说，可思虞一定会。”袁天城冷笑了一声。

        烨嬅和袁至道倒吸了一口凉气，却只能不甘地点点头。

        毕竟为了让当今太子能顺利继位，她连弑君都在默默地做了。

        “老家伙，近来怎么样？”袁天城继续问道。

        “越发虚弱了，可能是没有了意志力约束，他脾气到是柔和了不少。不像原来，虽然他脸上总是笑嘻嘻的，但大家见到他都战战兢兢。可能陛下，原本就是这样的人，这些年为了当这个皇帝，装的太辛苦了。”

        烨嬅喃喃道，他们三人都知道，自从梁王进京陪伴思虞生产，每日端进宣室殿的茶饮和餐食之中，相冲之物的分量和种类就变多了起来。燕人从来对饮食颇为粗犷，只是用银针试试是否有毒，并不介意其他，其不知这药食同理，相冲之物吃的多，吃的久了，人也会慢慢消逝于无形的。

        这样的把戏，在江南的宫中或是豪门府邸里根本不算新鲜事，烨嬅第一次在宣室殿见到，便识破了。可她并没有道破，她暗中查到了御膳房的主厨早已被思虞买通，便对她想要做什么了然于胸了。不过她并不介意，因为这也是她想要去的方向，只不过由思虞的手来加速这个进程，也省却了她不少麻烦。

        “那他还有多久呢？”袁天城问道。

        “估计就这一两年了。去年梁王入京，他们好像加快了手脚。”

        “呵呵，飞云好福气啊，不然依他这副软弱心肠，不知道要熬到何时。不过这样也好，以后你想做什么便容易多了。只不过，这一关迈过去，你的下一个对手，可就是思虞了。”袁天城一双鹰眼眯成了一条线，似笑非笑的看着烨嬅。

        “老师放心，我心中的早有准备。”

        袁天城点了点头。

        就在烨嬅起身准备离开之时，她亦猛的回头，冲着袁天城扔下一句：“陛下大限之时，老师不去见陛下最后一面吗？”

        一抹妖异的笑容随着背影一起消失在黑夜之中，袁天城却在原地怔了好久。

        难道，她知道了什么？

        被众星捧月的小女孩，果然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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