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你是赵五？”

        “顾叔，正是我。”

        这赵五长得五大三粗的，头上随意用粗布条扎了头发，身上的补丁一块儿接一块儿，脚上的草鞋也断了几根。

        顾臻此时已草草穿好了衣服，见他仍是局促地站着，便道：“坐，何时来的？”

        喜乐给赵五搬了一个小凳子。赵五见那凳子上还铺着锦面的垫子，一时犹豫着不敢坐下。

        喜乐悄悄把垫子拿了，道：“你坐便是了。”

        赵五这才坐了下来。

        康乐给他端了碗茶水。赵五一接过那茶碗，也顾不得许多了，仰头而尽。康乐便又给他倒了一碗。

        “回顾叔，今儿一早天还没亮我就下山了，走到这个时辰才到了府上。”说完又喝了口茶水。

        顾臻问道：“最近可有见到我师父。”

        赵五摇摇头道：“并没有。”

        “老柴……你父亲可还好？”

        赵五低头看着那茶水碗，闷声道：“我爹上月西去了。”

        “什么！”

        康乐刚给顾臻喂了一勺药，他又吐了出来。

        顾臻用手捂着眼睛，良久，道：“真是天不假年。”

        眼见着顾臻的脸又渐渐发红了，康乐忙拿了药给顾臻擦了。

        缓了缓情绪，顾臻也大致猜到了赵五今日来的目的。

        他给喜乐递了个眼神，喜乐点了点头便退下了。

        顾臻用帕子擦了擦嘴角上的药渍，道：“这次城外那么多流民，不知山中可还好？”

        赵五犹豫着开了口：“这年收成极差，收的粮食还不够交税的，如今买柴的人不知为何也少了许多。”

        “不要紧，你来找我是对的，可曾用饭了？”

        “……不曾。”赵五低下了头，此时他手中的茶碗也见了底。

        这时候喜乐端了几碟子点心进来，放在了赵五面前，道：“主子吩咐的，先吃点垫垫肚子吧。”

        赵五给顾臻行了个礼，道：“谢谢顾叔。”

        顾臻见他吃得克制，便道：“你尽管放开了吃，还备下许多呢，待会儿子都让你带回去。”

        赵五脸色的笑意深了，道：“哎，多谢多谢。”

        送走赵五后，顾臻吃了药便又躺下了。本来想去见一下顾愫的，不过这时候他还没从衙门回来，便作罢了，只让喜乐到时候再叫醒他。

        吏部尚书府。

        今日顾愫又被叫到了尚书大人这里。

        顾愫向尚书行了礼，道：“卑职参见尚书大人。”

        尚书随意朝顾愫挥了手，让他起身。

        尚书捏了块糕点，放进嘴里，道：“前日本不想拿那画给小女看的，谁知还是被她瞧见了。这丫头觉得尚可，便想让你兄长为她写幅小像。明日我便差人去你府上接了你兄长。”

        顾愫又跪了下来，道：“尚书大人恕罪，家兄近日有疾，怕是唐突了令爱。”

        尚书口中嚼着糕点，含糊道：“什么旧疾，怕不是顾大人的推辞罢。”

        “卑职不敢。”

        尚书嗤笑了声，道：“即如此，便把你兄长送到我府上，本官给他请大夫，这样他也好得快些。”

        “尚书大人万万不可……”这尚书把兄长当成什么了，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仆人？兄长是他捧在心上的兄长，怎么能让别人这样对待。

        尚书朝顾愫头上丢了一块糕点，怒道：“混账，有何不可的！”

        顾愫的帽子一下歪了，那糕点滚落至门边，碎成了两半。

        顾愫咬牙一字一句道：“兄长能作山水，小像实在不通。”

        尚书高声道：“既然山水画得，小像怎地画不得，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尚书吗？只管让你兄长等着便是了。”

        顾愫把头重重地磕在地上，道：“尚书大人，还望三思……”

        刘羽见顾愫从尚书大人房中出来，脚步踉跄，忙上去搀扶了顾愫。

        顾愫脸色发白，额上发红，有血从官帽边缓缓流了下来，映在顾愫苍白的肌肤上，甚为刺目。

        这几日因着母亲的丧事与兄长的病，他忙前忙后的，每日只睡两三个时辰。今日早上先去看了兄长，然后直接就去衙门了，到现在滴水未进，现在只觉得眼前发黑。

        方才顾愫一直不应，那尚书便把盛了糕点的瓷盘子砸在了顾愫的脑袋上，又治了顾愫以下犯上的罪过，更是要求顾愫明日亲自把顾臻送到尚书府来才罢休。

        刘羽忙用帕子给顾愫轻轻擦净了，搀着顾愫慢慢走出了尚书府。

        顾愫回头，盯着尚书府三字良久，直到眼前染了血红。

        今日之辱，不会就这么算了。

        一到顾府，顾愫与刘羽便去了书房。

        刘羽拿了药给顾愫处理了伤口，这个过程，顾愫一声未出。

        刘羽见了实在不忍，他算是陪着主子一起长大的，这么些年，除了偶尔的风寒，刘羽一直把主子照顾得很好，像今日这般的情形，怎能让刘羽不恨。

        刘羽咬牙道：“尚书大人这次便是十分过分了。”

        顾愫盯着纱灯，缓缓开口道：“刘羽，你是否觉得我懦弱，连自己的兄长都保护不好。”

        这油灯像是快要燃尽了，光渐渐暗了下来。

        刘羽叹道：“哪里，主子是不想惹事生非罢了。主子出事，大公子也不得安乐啊。”这几日大公子病着，主子一人操持了夫人的丧事，又时刻惦念着大公子的病，许久没有好好吃东西了，对平时爱喝的山楂茶都没了胃口，眼见着人消瘦了一圈儿。

        顾愫道：“我曾经以为，只要忍耐，低调些做人，总可以寻了机会，同兄长到山中过安稳日子的。但是，世事无常，总不能为人所左右。也曾有许多机会放在我面前，我不过都选了错的那一个。其实，以进为退未尝不是为一个好法子。”

        “刘羽不懂。不过小的知道，主子的选择都是对的，只不过有些恶人把主子的选择变成了错的罢了。”说罢，刘羽摘下灯罩，添了满满的灯油，随即盖上了灯罩。

        灯光一下子亮了起来，映着顾愫额上的红变成了柔和的橘色。

        顾愫向刘羽吩咐道：“你给我拿笔墨来。”

        “是。”

        不多时，顾愫便写了一页纸，用信封装了，交给刘羽道：“这封信，你帮我送去郡主府上。”

        “是，小的明白。”

        喜乐一听到二公子回了府，就小心地把主子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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