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你我皆为社会食量

“林抒词，你是不是疯了？”

        林抒词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手机，七点，纪仰光已经开始上晚自习了：“没有，我很清楚的知道我在做什么。”

        向淮远冷笑一声，嘴角扬起的弧度挑衅又嘲讽：“他才多大？一个孩子，他懂什么是爱吗？他不懂你肯定懂吧？你怎么也跟着一起胡闹？！”

        她疑惑：“你怎么就知道他不懂爱了？我又怎么胡闹了？向淮远，你究竟在介意什么？你自己都说了他不是安塞斯，你那可笑的小孩子嫉妒心能不能收一收？”

        听到这话，他高大的身子如遭雷击，竟然微微颤抖了几下，半晌，才像回过神来一样，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声音沙哑：“你……你知道？”

        意味不明的一句话，林抒词却能听懂。她回视他：“你应该庆幸，我只是看到了你的心思。”

        “我现在只希望一件事，安塞斯的失踪，最好不要跟你有关。”

        她极少用这么冷漠的口气对他说话，他一直以为，两个人已经有了生死之交，应该是没有任何人能够冲淡他们之间的关系的。

        可是偏偏有了。

        第一个，是安塞斯。

        第二个，是纪仰光。

        有着同样面孔的不同时代的两个人，究竟会存在什么样的联系？

        向淮远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整张脸泛着诡异的惨白。

        随后他丢下一句“我出去几天”转身就走。

        林抒词始终波澜不惊的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出声阻拦。

        他们两个的确需要分开好好想想了。

        也是在那一瞬间，她才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向淮远这个多年至交。

        从她有记忆开始，他就像大哥哥一样陪在她身边。

        他对外人常年冷漠，唯独会对她嬉笑耍宝。

        他们是亲密无间的联盟好友，战场上是生死与共的战友，甚至她还清楚记得有一次，自己身后被安置了变异炸弹，是他飞身而来将她带离了危险。

        就是这样一个处处对林抒词好的人，却被她不小心看到了他的过去。

        不知何时他埋下了对安塞斯的深深嫉妒，也许是在进入联盟以后，也许是在大战爆发时听说了安塞斯的丰功伟绩以后，又或许，是比那些更早的时候。

        这些她无从知晓，脑子里只是有一副画面，深深震惊到她。

        安塞斯临上战场前，向淮远递给了他一杯水。

        里面加了芙叮苓的融化物。

        类似于现代安眠药的一种新型药物，但药性更为强烈。

        ………

        更多的林抒词并没有看见，脑海里时不时展现的都是零零碎碎的片段，她要花时间一幕幕拼凑起来才能大概得知经过。

        她试图挣扎过，努力触发异能想要看清楚全部，想要为他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但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由于时空差异产生的影响，她的异能越来越不受控制，似乎只有在见到纪仰光的时候才会恢复。

        很多时候她还挺想做个普通人，耳力没有那么好，身体里没有奇怪的构造，脑海里总是一片清明的。

        ……

        下午的时候刚刚才和纪仰光确认关系，回来她就忍不住告诉了向淮远。

        于是，又跟以往每一次一样，一发不可收拾的陷入争吵。

        以前是安塞斯，现在是纪仰光。

        好像哪里都不一样，又好像哪里都是一样的。

        纪仰光，纪仰光……

        一想到这个名字，她就忍不住心悸。

        很奇怪的一种感觉，他比她小那么多岁，若是按照这个时代来算辈分的话，说是他祖宗辈都不为过，可她偏偏，喜欢上了他。

        以前的时候，她从来没觉得自己会喜欢他这种类型的。

        阴森，孤僻，冷漠……每一个不好的形容词似乎都在说他。

        要是以前，林抒词见到这种人，都会远远绕开。

        可是这个人，却偏偏，顶着一张漂亮的脸出现在她梦里，进入她心里，挥之不去。

        没有前因，无关风月。

        原来真的有人为了爱情定下一条又一条的规则，到最后却不停的修改底线。

        他还有两个小时才放学。

        陈阿姨不在，店里连个陪林抒词说话的人都没有。她百无聊赖的耍朋友圈，刷微博，心里在想是不是应该要再招一个店员了。

        想了想，她还真的发了条朋友圈，大概意思是自己的收藏店需要一名员工，平时不忙，就打打杂而已，工资面议，并附带了地址。

        主要是要活的，能陪她吹牛的那种。

        一直到将近八点，林抒词重新点开微信，发现朋友圈里有了不少最新留言。

        大概翻了下，都是些开玩笑的回复，真正有用的没几条。

        她放下手机，拿起柜子里的小鸡毛掸子给展台里的东西扫了下灰。

        准备快到九点的时候去一中接纪仰光放学。

        快到九点的时候她关上店门，步行沿着街道往学校的方向走。路程并不是很远，走过去也就几分钟的事情。

        此时临近放学，林抒词站在一中门外的奶茶店门口，看着保安把学校大门打开，准备迎接放学的学生人潮。

        奶茶店老板是个女生，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大，像是认出来她白天来过，此时开口打趣说：“小美女，来等你男朋友啊？”

        林抒词点点头，心里瞬间被这句话充斥得暖暖的。

        那老板又笑着说：“果然男朋友要从小养着啊，不过你家这个长的好看，我老是看见有小女生放学的时候粘在他背后，你身为正牌，可是要看着点了哦。”

        果然长的好的人通常都会被人惦记。

        再闲聊几句后，林抒词听见了下课铃声，奶茶店老板这时也闭了嘴开始准备东西。

        穿着清一色校服的学生里，只有纪仰光最显眼，他长的高，身板又壮实了不少，即使套在毫无新意千篇一律的蓝白校服里也是抵挡不住的光芒万丈。

        她不由自主扯开嘴角，冲他挥了挥手。

        铃声刚打过没几分钟，学生也不是特别多，他一眼就看到她扎着高高的马尾，穿着日常的休闲服站在那儿等自己放学。恍惚间还以为回到了初中，那时候，纪月凉也经常这样来等他放学。

        快步走过去，揽过她的手腕，面无表情：“你怎么来了？”

        奶茶店的灯光昏黄一片，衬得他平时坚毅的五官柔和了不少，整个人似乎包裹在暖洋洋的灯光下，美的让人心悸。

        林抒词下意识就牵住他的手：“来等你放学啊，你是不是提前知道我要来，所以出来的这么早？”

        他倒是很直白：“不是，我一直习惯了。”

        眼见源源不断的学生从学校里挤出来，人似乎越来越多，纪仰光没再说话拉起她的手朝反方向的小路走去。

        这条路回他家比大路近，但因为偏僻，平时走的人极少，如果不是特殊情况，他也不会走。

        七拐八拐的就拐进了一条狭长巷子，路很窄，两边高大的墙壁都泛着黑灰的青苔，空气里都是潮湿的意味。

        林抒词被他牵住手，乖巧的踏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却还是忍不住开口：“仰光，我们为什么要走这里啊？”

        她在这儿呆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学校外竟然会有这种地方，周围的房屋一看就是常年没有人住，早就已经破败不堪，年久失修，这样的环境下，她连脚步都下意识的放的很轻很轻，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老路给踩坏了。

        纪仰光回头，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有些好笑，但终究没笑出来，声音不咸不淡：“我毕竟还是个学生，要是牵着你走大马路被人尤其是我们班的人看到，会被处分的。”

        林抒词没在这个时代上过学，自然不知道学生在校时期被发现恋爱有多严重。她嘟囔了几句，声音虽轻但在幽深寂静的羊肠小巷里他也听得一清二楚：“那你不牵我的手不就行了，我们隔的远远的走，谁都看不出来。”

        他这次没回头，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脸弧度极小的摇了摇头，似乎是无奈，但她偏偏听到浅浅的笑声从前面传来，悦耳清脆：“你是不是傻，我女朋友我能不牵着让她自己………”

        话没说完。

        因为林抒词忽然闪身到他跟前，捂住了他的嘴。示意他不要说话，她的脸色一瞬间就变得很沉。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立刻住嘴，然后轻轻拿下她柔软的手掌。

        这才一下子反应过来两人的姿势。

        他原本牵着她走在前面，这会儿被她忽然凑到跟前，整个人被压在了墙壁上，因为空间狭小，她的身子几乎全靠在了他身上。

        小小的，软软的，似乎带着女人特有的香味，他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像是薰衣草的洗衣粉味，又像清新的水果甜味，总之是好闻的。

        林抒词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她松开他，示意他跟着自己放低脚步的走。

        再往前依然是黑沉沉的墙壁，走了没两分钟，视线就忽然明亮宽敞起来，那些刚开始似有若无的声音这时也逐渐清晰起来。

        “**，你装柔弱给谁看啊，刚刚不还挺能吗？反抗啊，挣扎啊，你他妈不是挺能闹腾的吗？”

        “妈的，老子看见你这张脸就恶心，你妈是个老婊子，你就是个小婊子。”

        “琪姐，那能叫小婊子吗？人婊子至少还有几分尊严，你看她这鬼样子，都侮辱了婊子这个词。”

        一阵哄笑随之传来。

        昏暗的照明灯下，女孩被人扯住头发，死死按在墙上，两手被反剪在身后。全身衣服让人扒得精光，她面前一个染着黄毛看起来混混模样的人托住她纤细的腰，不停撞击着。

        而她本人目光涣散，面无表情的承受着一切，不喊不动。

        隔着一两米的地方，站着几个心安理得看戏的女孩子，她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讨论着，时不时发出讥讽的哄笑，伴随着一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看起来似乎高兴极了。

        最重要的是，除了那几个混混，那些女孩子，穿的都是跟纪仰光身上一样的校服。

        一群高中女生，几个混混，一个女孩子。

        林抒词看的触目惊心，眼角“突突”的剧烈跳动着，正想大步冲过去的时候身后的纪仰光却重重握住她的手，力道很大，她挣脱不开，于是恨恨的回过头看他。

        他的脸孔隐匿在黑幕里看的不大分明，嘴巴却张的很大，无声的用口型对她说：你过去起不到任何用处，说不定会被一起欺负的。

        她也用口型说话：没关系，我能应付，相信我。

        他手上的力道无形加重：你疯了吗？你的身份不能暴露，给我手机。

        她从兜里掏出手机递给他，看着他面无表情的录下了全过程。牙齿死死咬住下唇。

        林抒词想不明白，究竟是怎样的深仇大恨，能让同样是学生的几个女生教唆别人对一个女孩子做出这种令人发指的事。

        她不知道的是，在这个时代，侮辱一个人只需要一个理由就能概括。

        老子看不惯你。

        因为看不惯你，所以你就得被我们欺负。

        因为看不惯你，所以你就是错的，我们做什么都是对的。

        ………

        好像半个世纪都过去了，林抒词的嘴唇已经咬出了血。

        最后，那群人留下一句：“老子录了像，你要敢报警就让你身败名裂。”随后嬉笑着离开。

        林抒词走过去的时候，那个女孩子还光着身子坐在地上，身上一片狼藉。

        她颤抖着手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女孩身上，内疚，无能，懦弱，后悔，……所有的情绪在这一瞬间涌上心头，百感交集，她低下头，声音沙哑：“对不起。”

        女孩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她，明明人在她眼前，声音却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样，空灵幽远：“你想救我吗？那为什么不再来晚一点？”她一直故作坚强，被欺负的时候没有流泪，却在这一秒泣不成声。

        林抒词感觉到脸上湿湿的，有冰凉的水，她抬手一抹，恍然发觉泪水不知何时流满了一整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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