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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遇见


“过来和我道个别吧。”

        神明的目光落在鸟儿身上,亲昵中带着一丝眷恋。他脚下草木春生,四周气象万千,似携风带雨而来,旖旎烟波流散于山海。

        鸟儿啁啾不已,不安地落在他肩上。

        东海上空,正有黑红的乌云集结,所到之处五行溃散一片虚无,万物化作烟尘随风而逝,天空似张开大口,要将一切都卷入腹中。

        四方不宁,山河震荡。

        “那是混沌。”

        他喃喃自语。

        “我这一生已是幸运,脱胎洪荒之前,不列五行之中,以前不知天高地厚,荒度半生,直至诸神陨落,徒留我一人,方知肩上担着的是万物苍生,还思来日方长,却早已时不我待。”

        “先神远去,劫难将至,已无人站在我身前,这一次,也该由我挡在众生之前。这是我的劫难,亦是我的选择。”

        神明望向东海,无边风暴倒映在眼中,那是孤注一掷的一场豪赌,是无边牢笼中万苦折磨,是永生躯壳中生不如死的魂灵。

        他抚摸着鸟儿的翅膀,感受着生命的脆弱与美好,眼中波光潋滟。

        “还真像看看,你长大的样子。”

        他无奈叹息,目光越过身后的梧桐树,落在洪荒的尽头,似望见那些被泽蒙庥的恣意时光,和相濡以沫的鲜活过往,倏尔一笑,一时春光乍泄暖风激荡。

        “此一去,世间再无东皇。我将以神格将其封印,骨血融于污秽,神识散作灰烟,历经万载孕化人格筑起血肉,令其脱胎换骨生而为人。成人之路,千辛万苦,万载后,造化皆由天命,或万剑戮心为祸一方,或神功盖世匡扶天下,皆不在掌控中,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日升月落,百川向海,四季更迭,万物丛生,世间法则已定,吾辈不辱使命,已将这坦荡天地交与后来人,神的时代将要过去,而你们的一生才刚刚开始。”

        他低头看向小友,目光温柔决绝,掌心腾出紫金光芒,如一叶小小扁舟,将鸟儿轻轻笼起。

        “幸有你,伴我在寂寂天亘山上,我赠你一片吉光,护你离开东海。此去经年,愿长虹为衣云霓为伴,占得世间逍遥,看尽万般色彩,磊落不愧天地,恣意不愧自己,若有万物争鸣百花齐放的一日,请你替我做个见证。”

        鸟儿啼鸣悲切,拍打着翅膀欲与他一同赴死,却被困在光芒之中渐行渐远。

        神明看一眼苍茫大地,举身飞向苍穹,如一盏天灯冉冉升起,微渺的光盲消失在黑红的漩涡中。

        此处省略十万年

        花楼第一次见到筱语,是在涅槃谷中的野林子里。

        那时方入夜,暮色稠得化不开,筱语一身素衣沿着无渡河畔缓缓走来,像个夜游的孤魂冷清得厉害。

        花楼没有来头地预感到,他与这女子之间或将发生些什么,于是莫名多看了几眼,然而也只是一瞬间天机洞开,又被他当做一缕杂念抛到九霄云外。

        他已于涅槃谷兜兜转转几日,不过是个凡世模样,花草虫鱼、林木鸟兽无一处破绽,可没破绽便是最大的破绽。

        凤凰山脚无渡河畔,怀阴抱阳仙气缭绕,按说应是生生不息钟灵毓秀之所,这种地盘本该是兵家必争之处,没有成为高人开府修观的道场,也没引来精怪占山圈地,实在是白瞎了一块好地,有违常理。

        花楼这几日游手好闲的结果,却是连半个地仙的影子都摸不着,本着闲来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的优良习性,他将这山谷里里外外摸了个遍,还真找出些蛛丝马迹。

        这片貌不惊人的地界被人设下了夔牛阵,也就是先神为困住夔牛所创阵法。

        远古的阵法多委以怪力又不按常理出牌,与之匹配的迷障绝非凡类,堪不破并不丢人。可令他疑惑的是,谁会在这北荒叶遥山狐狸家后院折腾出如此大的阵仗?

        夔牛,史传它高百尺,重万吨,力大无穷且智力低下,尝以犄角撞那不周山玩儿,一时天地动摇宇宙将倾。这般高调终是引来洪荒祖神东皇亲自下届降妖,能困住这么个大家伙,那排场可见一斑。

        只是夔牛早在史书上死得明明白白,尸首都化作夔牛山供后人观光游览,被刻了满山的到此一游,这里藏着掖着又是想干嘛。

        正想着,仿佛要静谧到亘古的树林子里,施施然飘来一抹白影。

        这是他十多天内见到的第一个大活人,虽然这活人此时更像个鬼魂,他仔细辨了又辨,捕捉不到一丝人味儿。

        不是个凡人!

        花楼想都没想,瞬间跳上身旁最高的一颗大树。此树枝繁叶茂蔚然成冠,将他整个身躯安全地笼在其中,高高在上仿佛遗世独立了去,于是那女子的形迹便了然在目,实为窥一斑而知全豹,处一隅而观全局之要塞。

        花楼在心中默默得意。

        凝神隐迹,按兵不动,看那女子瘦弱的身影如一盏小小的葱花,在杂乱无章的野草中游移出一条匪夷所思的路线。

        然后消失了。

        花楼揉了揉眼,飞身落在那女子消失的地方。

        “什么情况。”

        凉风吹过,花楼打了个哆嗦,瞅了一眼矗立在旁的树,个个垂头丧气呆若木鸡,没有一丝被风撩过的迹象。

        有鬼,经验告诉自己。

        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又上前两步,“嗵”地一声,掌心燃起了火焰,一边自我取暖一边吓唬道:

        “哪个不长眼的脏东西,快给我出来,敢戏弄你爷爷,爷叫你有来无回。”

        夜晚的树林子一片寂静,连只虫子都没应声,花楼尴尬地对着空气抖威风,觉得自己有点傻。

        胆小鬼,他在心里骂道:

        “老子也忒看得起你们,竟在这里折腾了十日。”

        心里气闷,脚下也不得闲,再没有当初的敬畏之心,抬脚将一旁土疙瘩碾掉个顶儿。

        碎掉的土砾还没落稳当,花楼便后悔了。

        他感到一股阴煞之气顺着脚底板直往上窜,似有滔天的怒气在背后越聚越浓,撕咬着小腿往肉里钻,似要将他生吞活剥。

        还好花楼是个利索如猴子般的年轻人,麻溜地一个跟头跳出五尺外,劫后余生鞠了一把冷汗,连叹两声道:

        “好险!好险!”

        离了他的空地祥和一片,一丝鬼气都看不出,花楼正要腾挪到更安全的地方,落脚一个趔趄,整整齐齐拍在地上,地面有个泥水荡儿,正对着他的脸。

        花楼栽了个狗啃泥,还顺便喝了口汤,爬起来连呕带呸,恍惚间有些怀疑人生。再掀开裤脚一看,整个小腿都肿了,像是有人拿大棒抡过一番。

        花楼这回服了,此等凶物,并不是自己配招惹的,还是牢牢实实滚远些好,于是他钻进了灌木丛中。

        “什么名门望族,什么贵泽仙乡,不也在后院豢养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花楼揉搓着针扎似的小腿,暗搓搓腹诽着。

        一阵凉风吹过,方才沁出一身汗,坐了一会儿居然有点冷,借着这丝凉意,灵台突然清明了几分。

        他自小长在鱼龙混杂的野渡城,见惯了各式各样的牛鬼蛇神,凶物没少见,但还没遇到过如此气势如虹又恪守本分的凶物。细想方才的遭遇,身后那股子煞气只能用气吞山河来形容,煞气本是实力的侧证,以此推断,说那怪物有呼风唤雨移山填海之能都毫不夸张。

        所以花楼之所以能逃生,也并不是因为身手敏捷运气好,而是他们小惩大诫,以排山倒海之势却只踢了他一脚。

        实在是暴殄天物

        啊不,实在是阿弥陀佛。

        谁能将如此等级的凶物驱使到这般收放自如的境地?肯定比梵境佛陀驯化六耳猕猴还难。花楼想了想,想不出个所以然。

        如若有,必然是极其厉害之人。

        他贼心不死,又不敢靠近,一时想起那个凭空消失的姑娘,决定以逸待劳。

        花楼盘腿坐着,一只手掌托着下巴,破晓时分山雀一声尖啼,他脑袋一歪差点摔地上。

        这一晚上所得,不过是打了个盹儿将养好精神,眼看着日头爬了上来,他抻了抻懒腰,决定先捉只野兔打个牙祭,吃饱了撑的再来守另一只兔子,不信她不出来。

        谁知刚踏出几步,便听见身后一个声音道:

        “喂,你过来。”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有些慵懒又很傲慢,那口气好像在使唤一个听话的奴隶。

        有道是闻声识人,花楼觉得这声音并不像那小葱花,葱花身形细瘦走路含胸低头,不该如此理直气壮。

        他回过头左看右看,找不到任何能发出声音的生灵。

        “谁?谁在说话?”

        “是我。”那声音道,“你,过来。”

        花楼的小腿肚还在一抽一抽地疼,他果断站在原地。

        “你怎么不过来?”那声音放软了一些,带了些娇嗔和祈求。

        光是听这里便能大致脑补出她的模样,必然是明眸皓齿香腮胜雪,发若垂天之云,腰若扶风之柳,只可惜这样的女子,在野渡城的香雪街简直是五步一个十步一群。

        花楼向来讨厌那些含羞带臊欲拒还迎的戏精,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经历,牙疼一般咧了咧嘴,决定提脚走人。

        “我知道你想进来,我只是想帮你。”那女子见他要走,连忙给他指了条明道:“你看北边,那草丛里有块带腥味的石头,你把它刨开,下面有一块骨头,只要你把骨头扔掉,再将土盖上,就能进来。”

        花楼十二分警惕,丝毫不买账:“你谁啊,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那女子却并不接茬,只说道:“这石头下压着的骨头上有嗜血咒,且只嗜那守陵人的血,不把它毁掉是进不来的。”

        目光游移在纷乱的杂草丛中,果然看见一块儿脚底板大小的石头,石头上有些黑渍,看上去湿哒哒脏兮兮,的确像是血水浸泡包裹而成。

        花楼离那石头有三步远,走这三步可算是费劲心力,他得时刻提防着凶灵再现,然而又克制不住自己澎湃的好奇心。

        诚然他是想进去的,但那声音的主人明显透着古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花楼已对她成见颇深,都说女人似老虎,吃人不吐骨,说得就是这种人。

        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中了敌人的圈套,花楼决定不刨,他又不是狗,但看几眼总没问题吧。

        花楼属猫,俗话说得好,好奇害死猫。

        蹲下来细细打量那石头,上面尚有一丝新鲜血迹,想是那小葱花留下的,还没有干透。

        凑近闻了闻,除了血腥味,似乎还有一丝说不上来的怪味,像是

        葱油饼?

        还是新鲜的葱油饼!

        怎么会有股葱味儿?这荒郊野地的!

        花楼脑子有点混乱,用手指蹭了点血迹,想凑到鼻尖再闻个清楚,这一蹭奇了怪了,血迹瞬间没入皮肤里。

        花楼眉头一挑,大事不好,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乱碰这石头,方才的葱味儿荡然无存,这分明是她故意施下障眼法,引他去摸那块石头!

        真是太无耻了。

        花楼想转过脸去骂她个祖宗十八代,可惜已经分身乏术。

        他的手被一团黑雾缠住,那团黑雾似有无穷的力道,轻而易举地将那指头钉回石头上,下一刻浑身血脉都冲着食指奔去,石头则像是个肥圆的水蛭,将他的血液饕餮饮下,失血的眩晕感很快袭来。

        怎么办怎么办?

        捏着右胳膊怎么拔也拔不掉,抻出腰刀劈砍,那团黑雾却砍不断理还乱,且一点一点向他的手臂蚕食而去,一会儿功夫半条胳膊都不能动了。

        那石头也似越来越兴奋,引得他浑身气血江河奔海似地喷溅出来,再这样下去定要被吸干了不可,谁说这嗜血咒只嗜那守陵人的血,分明是唯独不吃那守陵人的血,其他人吃个瘪!

        这女人真话掺着假话说,真是可恶!

        见兵刃无用,花楼把腰刀扔到一边,又陆续施了几个法术,却还是不得要领,眼看自己要被吃干抹净,若真到了万不得已,为了活命也难道要舍弃这一指头?

        这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虎落平阳被犬欺。花楼沮丧地眼泪都快出来了,耳边方才还温软娇媚的声音突然变得神神经经絮絮叨叨:

        “哎呀!太好了!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快砍它!砍它!诶诶诶你别停手啊!”

        不知是不是在寂静的陵墓憋了太久,这女的竟然生出看戏一般的兴奋,一边摇旗呐喊还不忘支招:

        “法术对它是没用的,你得打他!你要掐住它的要害,那儿,就在那儿,你左脚尖指着的地方。”

        这一刹,花楼也来不及想太多,他顾不得思考哪句真那句假,也不知这一招下去会有什么后果,便向她说的方向伸出手,穿过泥土向下抓去。

        这一抓,果然碰到个滑溜溜硬邦邦的东西,定睛一看,却是块圆不圆方不方盖子一般的

        乌龟壳?

        “啊哈哈哈”那女子的笑声猛然间涨大了十倍,似地狱最深处的厉鬼森然可怖。

        “终于等到了今天,看你还怎么困得住我,啊哈哈哈”

        桎梏在指尖的黑雾终于消失了,花楼茫然握着乌龟壳,直到那咯咯桀桀的声音逐渐远去,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捅了个娄子。

        身边的空地倏然间改换了面貌,他面前出现了一条宽大的石板路,石板路尽头是一排高耸的石墙,当中矗立着四平八稳的门楼,门上挂着个牌匾:“陵墓”。

        远处的凤凰山风雨不动,近处的无渡河滔滔不绝,山的怀抱水的臂弯原本是芳草凄凄木林森森,凭空出现的建筑犹如拔地而起的鬼城,萧索肃杀,诡异可怖。

        这才是真正的涅槃谷,被时光掩埋在厚厚的尘埃里,任沧海桑田海枯石烂,它静守着秘密千百年来无人问津。

        石板路上苔藓与落叶淤积成泥,踩在上面竟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花楼感到脚底传来隐隐震颤,似有什么破土将出,一时妖风四起天昏地暗。

        黑云不知从何处堆叠而来,氤氲着水汽酝酿起电闪雷鸣,浑似个厚重的锅盖死死压在山谷上空,只在西边与凤凰山绵延的脊梁间,漏出一缕狭长的缝隙,一弯妖异的红月不偏不倚卡在中央。

        若花楼没有算错,此时未及正午,当值的卯日星君不知藏在哪一朵黑云后头。

        异月妖红,喧宾夺主,是为大不吉。

        他到底捅了怎样一个篓子,花楼惶恐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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