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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不信


第二日一大早,两人出发,皋垚因昨日冒犯了筱语便没有出面,只雇了辆车将二人送至渡口。

        这条河叫做小奈河,是无渡河的支流,晨光熹微,薄露清寒,渡口边烟波浩渺,筱语换了一身水色外裳,就快要被天水融成一色,若被大风刮了去,还真不好找。

        “成天戴着面纱做什么?你们叶遥山好像也没这规矩?”

        花楼昨日才给自己立下彬彬有礼的人设,今日便忘得一干二净,不再装模作样倒也轻松。

        筱语一双眼露在外,不知为何有一丝黯淡,像是不太想回应,然还是解释道:

        “谨遵师命。”

        “叶南弦叫你戴的?”

        “不是。”

        “那是哪个?”

        “叶遥山分不同支脉,我在天水堂一脉。”

        南姨,花楼脑海中跳出这个词,突然觉得这人十分可恶。

        一条不大不小的船乘着河风靠岸,花楼先踩上去,转过头去扶筱语,筱语无视他递过来的手,大步迈上船。

        船身不知为何摇晃了一下,花楼哎呦一声向旁边一栽,筱语下意识伸手去拉,却没想那人趁机扯住她面纱一角,用力一拉。

        面纱朝天上飞去,被风卷了一卷,又落入水中。

        花楼扒在栏杆上,看水波打着旋将那帕子吞了,心里十分得意,面上却又装作无辜道:

        “哎呀,这可怎么办?”

        失了面纱的筱语脸颊通红,有些不适应地看向周遭,随即瞪了花楼一眼。

        “对不住对不住。”花楼赔笑道:“要不我去给你捞上来?”

        水流湍急,面纱早就没了影子,筱语也知他在故意搞鬼,又懒得对付,只能独自进了船舱,找个地方坐下。

        花楼跟上,厚着脸皮道:“不过丢了也好,芳华正茂又不是见不得人,干嘛要躲在一张帕子后面,这船一开,天高皇帝远,自由自在又有谁晓得。”

        筱语偏过头不理他。

        “要不我还你一个东西当做赔礼?”

        花楼的手揣进怀中,那里有一对东珠耳坠,他捏了捏又不敢拿出来,若随手就能掏出个哄女孩子的玩意儿,他这浪荡子的身份可就坐实了,还是另找机会才会。

        “先欠着,以后定会还你。”

        暖日破开云霞,水面豁然开朗,碧水过青山,映照两岸花红柳绿,这叶遥山的风景,山绵绵水细细,绿就绿的浓郁欲滴,红就红的婀娜娇艳,就像是叶遥山的美人,风情万种,灿若春华。

        也有例外。

        筱语侧着身子倚在栏杆上吹风,不知在想些什么。

        从花楼第一次见到她,她便一直是这样,好像玲珑外壳裹着的不是温热心肺,而是满腹冰霜,不论将她放入何等旖旎风光中,也只能看见她满眼落寞黯自神伤。

        狐狸洞中那两人透漏,筱语是被南姨捡来的,后又被厌弃,打发到无人问津之处多年,若真是这样,便是个苦命的狐狸,也难怪会有这么多不高兴。

        花楼贱骨痒痒,决定怄她多说话。

        耍宝一事花楼十分在行,他凑到筱语跟前故意挡住她的视线:

        “这一路还长,我们玩个小把戏如何?”

        筱语不得不将目光转向他:

        “什么把戏?”

        “人间的小把戏。”花楼道:“你先把手摊开,我给你看看手相。”

        就是这么烂俗的套路,还成功了,筱语果真就摊开手掌让他看,她右手握剑掌纹略深,手长而薄,骨节纤细均匀,只不过重伤未愈略显色滞,从骨相上看是上上的资质,也不晓得她亲生父母是何等不凡之人,才能生出这般天资之女,又是因何缘由弃置不顾。

        细看掌纹,但见她天纹错乱,地纹模糊,人纹深细,走的是情深不寿强极则辱的路数,掌心一颗芝麻粒大小黑痣三不沾四不靠,孤零零悬在本该是命运线的位置。

        孤煞星?

        他眉头一攒。

        花楼少年时溜到人间玩耍,拌作灵童给人看手相,现学现卖最终颇有长进,能算出个八九不离十,全因凡人命格乃天数即定,万变不离其宗不难猜测。

        可人界之外就不一样了,但凡挣脱了六道轮回,命数便叫一个盘根错节变化莫测,且越是位高者掌纹越是匪夷所思,每几百年间一道天劫,直教人生死无算,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面前这个便是被命运捉弄到连命运线都找不到,全被一颗倒霉透顶的黑痣代替,这手相若是放在人间,妥妥的克夫克子克父母,放在妖精手上倒克不了别人,单克自己,也是有命无运孤鸾寡宿。

        “看到了什么?”筱语突然问她。

        花楼有些慌张道:“没,没什么。”

        筱语嘴角一抹轻笑,收回了手。

        花楼终于明白狐狸头子那意味深长一番话,为筱语改命格,改的不就是孤煞星的命格。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你这手相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最近是要遇上贵人,沾了福气便会时来运转逢凶化吉。”

        花楼说着吉利话,心想但愿狐狸说的是真话,也教她改个顺风顺水左右逢源。

        筱语摩挲着掌心的痣,面无表情将手握紧:

        “我听说手相相的是长久的命理潜能,面相相的是短暂的福祸康否,花少侠这般好眼力,居然能从我的手心看到面相。”

        花楼被一言戳破,倒也没显得特别尴尬:

        “原来你也懂这个?我胡说八道而已,要不你也给我瞧瞧。”

        花楼竖起手掌快要贴到她面上,筱语略皱眉头,看了一眼随即推开:

        “福星高照,前程似锦。”

        花楼赞叹道:“姑娘真厉害,能从我手上看到一副门对子,那你再帮我看看姻缘线。”

        这一回花楼没再造次,他把左手掰直了放她前面,筱语干脆看也不看偏过头。

        “不会。”

        “那可惜了。”

        花楼又自己瞅了半天,没什么收获。

        人说医者不自医,算命也这道理,甭管是测字相面还是摸骨,自己算出来的都能差个二里地,所以他也不知道筱语懂不懂那颗痣的含义,还是不懂为好,让他悄然间扭转乾坤。

        船行数十里,离开了温柔绵延的丘陵,水岸的砂石裸露,山峰愈加陡峭。

        小奈河与无渡河间夹着鬼行川,并行数十里,于山外平原处交汇,无渡河由于绕了个大弯,惊险湍急,小奈何水面变窄倒也有惊无险。

        花楼一边看着错落的风景,一边赏景中的美人,嘴还不闲着,啰里巴嗦没话找话,试图与她搞好关系。

        筱语突然转过身来,眼神锐利直盯着他,似要将他戳出个洞来。

        “我有一事不明,你能否老老实实答我。”

        花楼见如此认真,便点了点头:“嗯。”

        “此番追寻混沌,凶险无比,你为什么要来?”

        花楼坐直了身子,正气凛然道:“自然是为了三界的和平。”

        筱语嗤之以鼻。

        见她不买账,花楼泄气地依在桌角,无赖道:“其实也不尽然,你们家掌门自然是许诺了我一些东西,我才愿意冒这个险。”

        “许了你什么?”

        “这就不能告诉你了。”

        人心叵测隔墙有耳,叶遥山掌门失了内丹,这事决不能外传,容易引来仇家。

        “反正算是已经送到我手上,摆平了混沌就可以兑现。”

        花楼看着她笑的得意洋洋,对面的筱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中说不清楚是惊恐还是愤怒。

        “你就是为了这?!”

        花楼不解她为何这副表情,替人办事要点报酬不是应该的吗?难道他带走内丹的事,叶南弦告诉她了?

        他自觉不太光彩,但还是腆着脸犟道:

        “的确是我敲了他的杠杆,还好叶掌门为人通达舍末逐本,为了天下苍生福祉,略有牺牲而已。”

        小奈河流经最窄处,水流激荡山风四起,吹得行船飘摇不定,花楼见浪花翻涌拍在船身,恐湿了筱语的衣裳,便拉着她往里边坐,不防被反手推了一趔趄,那一瞬间,花楼好像闻到了杀气。

        “别别别,我不碰你就是了。”

        他连忙摆手,小狐狸好像真生气了。

        真是景美路子险,人美路子野,赶一块去了。

        水雾飞溅入船,筱语的衣袖湿了一片,蓬松的头发似披上一层蛛网,花楼以为自己看错了,筱语的眼睛好像也蒙上了水汽,湿漉漉黑漆漆,睫毛都晶莹起来。

        他从一旁椅子上拿了个斗笠递给她,筱语走出船舱站在船头,看向暗无天日的峡谷。

        天色将晚,大雾腾起,两山夹着激流,黑水托着孤舟,最后一丝光线暗去后,危崖高叠如狰狞兽齿,河流更似要将他们送入巨兽腹中。

        花楼不知筱语是冷得发抖还是被他气得,更不晓得该如何让她高兴,回想这一整日自己都聒噪个不停,许她早就厌烦,不如留她清静清静,遂溜回了住处。

        第二日天麻麻亮,花楼推开船舱的门,一夜酣眠心情愉悦,伸懒腰的功夫,瞥见船头一抹白。

        “这么早!”花楼跟她打招呼:“你不会是在这里站了一宿吧。”

        花楼只是嘴上贫,心里并不这么认为,站这里一宿还不得冻成冰坨,谁会这么傻。

        船已过鬼行川,再往前去多是平原,旭日驱散薄雾两岸便一览无余,花楼等着东方破晓,目光却总是越不过那道的身影。

        筱语看上去比初见时还要单薄,烟笼寒水,天光熹微,叫他不知为何想到苍凉二字,隐隐有些心疼。

        “船头风大,我们去舱里坐着?”

        筱语眼神空濛,面无表情看着前方。

        “你是怕我跑了?”

        这话说得很是不近人情,还好花楼心胸豁达:

        “怎么会,你这么善良的人,又怎会弃天下危难于不顾?”

        “说的也是,为天下苍生,略有牺牲而已。”

        怎么还在纠结这个?真是个死心眼。

        花楼一合计,转身回了舱里,从包裹里翻出一条银灰色斗篷,美滋滋拿出来献殷勤。

        “我见你行李少,应该没带什么厚衣裳,这里不比叶遥山,白天晚上不是一个季节,得备上防风御寒的。”

        他小心翼翼把斗篷搭在她肩上,见她磨了磨后槽牙,倒是没有立即掀到地上。

        “挺合身,颜色也很衬你,要不就送你了,是新的。”

        筱语冷哼一声,转身入了船舱,斗篷在她扭身之际落了地,花楼撇了撇嘴,捡起来抱在怀里,跟着她找个地方坐下,然后变戏法似地从袖里翻出一叠糕点,用油纸包裹得严实。

        他想活跃一下气氛,便将那糕点递到她面前:

        “昨个是我不好,都是我的不对,给你赔罪。”

        筱语又拿眼瞪他,像是从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之人。

        花楼装作没看见,剥开一层又一层的油纸,只叫那馨香软糯的芙蓉糕放在她面前:

        “来来来,尝一块尝一块,我临走时特地买的,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总得垫巴垫巴,估计傍晚就能到野渡城。”

        花楼这会儿像极了没心没肺的哈巴狗,筱语却猫儿般警惕起来,拧着眉道:

        “不是去魔域?”

        “是去魔域,可魔域在天极大陆深处,凶险非常,筱语姑娘不是还带着伤嘛,你就安心在野渡城修养,追寻混沌这么危险的任务,还是交个我们这些男的,你就不用操心啦,我自行前去魔域即可,全都包在我身上。”

        花楼拍着胸脯,感觉自己十分爷们儿。

        亲点筱语同行,是为了避免她被打发至海岛之苦,但若真的入了天极,那一番寒彻骨可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他怎么忍心将小美人带进那般修罗场中,被混沌吞了被妖怪伤了那可万死不辞,还是在野渡城好吃好喝供起来,养的白白胖胖给她做媳妇儿。

        花楼正操心自己的终身大事,筱语却大惊失色,起身直接抻出一把剑来,顺便打翻了他的一番美意:

        “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花楼吓了一跳,不晓得她哪儿来这么大火气,连忙举手投降:

        “好好好,带你去带你去,明天一早一起去。”

        竟没想到这小狐狸这么耿直,为了师门交待肝脑涂地,非得亲自上阵才行。不过骂他不安好心就不对了,他可是处处为她着想,但见她如此激动,也不知为何非得拔剑,好好说话不行么?

        “不行,今晚直接到天极!”

        剑尖直指鼻尖,花楼这才瞧见,这还是陵墓中的那把古剑,昨日被打包藏着,没被他看见。

        寒光摄影,剑锋逼人,花楼吞了口唾沫,心道小姑奶奶不好相与啊。

        “这船最后一站只能到野渡,再往前走,船夫们也不敢呐,要不你去同船家商量商量,问问他们肯不肯为了点钱财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待进去。”

        筱语听着这话似有迟疑,但长剑却纹丝不动,花楼往一旁挪了步,避开它瘆人的戾气:

        “魔域在天极大陆之内,不是想进就能进的,如今的四分五裂各奉其主,表面上于俯首于天庭,其实并不是每个派系都如此顺服,所以也只是表面上和平,除非商贸往来无可回避,私下里并无太多交往,若发现异族乱入,肯定会群起而诛之。所以我们修整一晚,明日乔装打扮成商人,随商队一起潜入天极,还得乘小船,准备好打发沿路关卡的买命钱。”

        “既然这样,我们不入城,就住城外。”

        听筱语这话,好像野渡城能吃人一样,花楼真心觉得,她未免思虑过重,太没安全感了些。

        “也成,城外也有客栈,来往更为方便。”花楼道。

        筱语气焰收了些,花楼再也不敢靠得太近,又找了个远一些的位置,隔八丈远问候:

        “筱语姑娘伤势可好些了?”

        “无须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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