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忠犬池悲风的一生(双重生) > 第18章 睡前故事

第18章 睡前故事


沈幼菱的脸在月色下看着有些苍白,眼瞳泛着琥珀的浅色,她很困倦,需要一场良好的睡眠。将归的刀鞘在枕边泛着森然冷光,她指尖轻抚其上凹凸纹路,淡然说:

        “我死不了,你大可放心地去睡一觉。”

        她不是一个留恋生活的人,兰越兮死后,她像封存了自己的生命,多喘两天气还是死个痛快,没什么分别。她总是想起兰越兮,想起他身上清隽的书生气与神武的威严,想起他眺望远方空空的双眼,那些生命里绚烂的底色通通荡然无存。

        沈幼菱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只能从只言片语里找到他活过的踪迹,江湖更迭太快了,除了飖光故乡,兰越兮的名字早已被淡忘。

        她唯一抓得住的似乎只有兰越兮对于魔剑的执念,那是他守护中原却力不从心的无奈,病入膏肓之人,多虑一刻都是对性命的折损。可兰越兮细细追忆,告诉她魔剑可能出现的每一个地点,存疑的每一个江湖传奇的居所——而那些地点大多已经人去楼空。

        二十年了。

        二十年,让众人信服的武林盟主退却山林,让笼罩中原的死亡迷雾开云散日,让年少有为的江湖新秀层出不穷。

        沈幼菱被兰越兮带到殿,可兰越兮死去,没有将她带走,身上的责任让她甚至不能去死。她从终点回到起点,却回到了没有兰越兮的时间。

        她很想念兰越兮,兰卿珞亦是如此,他找寻魔剑的下落比安置迎仙教还要勤恳,他们都没有忘,只是不去想。

        大部分时间沈幼菱都很疲惫,她脑中的思索停不下来,哪怕在养伤期间,也无法得到真正的休息。陵墓关闭前兰卿珞的最后一眼,风一吹白幔飞扬满室哀恸的灵堂,策马扬鞭时挥起的殷红护腕,孟垂青衣襟上干涸的黑血,有时候她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沈幼菱被置于两个世界,只有痛苦是一致的。

        这种难能可贵的相同点令她感到自己还活着,她死的时候,连将归都没有。到底是谁向魔教卖出线索,潜伏已久的内鬼是身边的哪一个,她用力回忆,一点一点复盘,脑子里无时无刻不像一口煎锅。

        再次醒来是在总舵的床上,还是边苍点墨崖的崖边,又或是论剑大会的玫瑰椅,她不知道。表面看来沈幼菱其实很从容,但她入眠的问题根深蒂固,强撑出来的不动声色更透露出迟早会疯掉的讯息。

        “人很容易死,哪怕有蔻美人在,也不例外。”

        池悲风的长刀抵在床边,如同洞察她对于自己生命的满不在意。

        沈幼菱已经坐起来了,正裹着被子,抱膝看向窗外。池悲风视线下移,滑到她双足的位置,池悲风记得她左边脚腕有朵蓝色的花,不是迎仙教的图腾,而是大祭司忠于教主的标志。

        在迎仙教里,大祭司是一种特别的存在:由教主亲自挑选,无论何时何事永远立于教主身后,忠诚至死为止,千里挑一的选拔方式让他们将达成的关系如上天注定般亲密。作为回报,大祭司将承袭教主所有武功,亦是唯二可以修炼族中秘术之人。

        听闻兰越兮把教中秘术踏雨探花传给沈幼菱后再没有传第二个人,连他的义子兰卿珞也不例外,这无疑让二人本就特殊的关系更添暧昧色彩。

        池悲风讨厌她身上散发出的如坠冰窟的感觉,像她脚踝内侧不可向迩的深竹月蓝。于是他伸手去点灯,挑了一盏小的,沈幼菱睡不着时候才会点的那盏。小小一团暖黄色笼在罩子里,驱散沈幼菱身上的冷意,她经常在这样朦胧的微光里擦拭佩刀,一坐就是一整夜。

        池悲风指着桌角的话本,问道:“垂青的?”

        沈幼菱嗯了一声,视线投向隐隐跳跃的豆大火苗。

        他伸手拿起桌上的话本,三十来页一册小书,孟垂青白日过来玩时放下的,讲了个秀才与狐妖的故事,是现在坊间卖得最好的。孟垂青很喜欢这种东西,本着不吃独食的想法,颠颠捧了来给沈幼菱看,比比划划也没讲清楚,最后哎呀一声说门主,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遗憾的是沈幼菱只是官话讲得好,落到纸上便看不懂了,她把上面的画翻了几遍,自己琢磨琢磨,猜了个大概。越猜越觉得无趣,放在那里便不去管了。

        池悲风看了两页,把灯拿过来,坐在床边挡住一半的光,缠绵旖旎的文字从他口中被念出来。

        沈幼菱并不显得吃惊。

        这种独处的时光以前也有过,沈幼菱看不懂兵书上的文字,全靠池悲风读给她听。有沈幼菱时候心下好奇,也会买几本话本子回来,凑在暖黄烛火下面坐着,一边喝茶一边听书。那时候外面都在传,说罗刹门领头的二位感情不错,一山不容二虎,看热闹不嫌事大之人期望的场景并始终没有出现。

        只有池悲风自己知道,他们永远不会相争。

        他觉得沈幼菱不喜欢小孩子,但每次面对垂青沈幼菱都很耐心。起初他以为是垂青招人喜欢,后来才发现,沈幼菱是把自己当成死人,她不在意一切人与事,哄哄小孩又如何。

        已近丑时,边苍鸦默雀静。池悲风听到均匀的呼吸声,偏过头,见沈幼菱蜷进层层棉被,脑袋避开光,睡在烛光打出的他的阴影里,眉眼安然不知忧愁。他很少在沈幼菱脸上看到这种轻松的神色,因为对方总是显得那么理智,那么算无遗策。

        池悲风视线落在她毫无防备的面容上,目光沉得像一口古井,内心的微澜汇聚如潮,所有执念都长着同一个人的相貌。池悲风有很多秘密,前生的记忆他没有忘,这仅仅是其中之一。步步谋划的不止沈幼菱一个,重来一次,他不能再被当成敬而远之、可有可无的存在,也拒绝用完就丢。

        池悲风吹灭灯火,拇指在黑暗中划过沈幼菱侧脸,常年练武导致的厚茧令对方似有所感,在梦里也微微蹙眉。

        可池悲风没有放手,前世的结局历历在目,今生他不会再按照沈幼菱的意愿行事了。

        万籁俱寂,月光清明,沈幼菱本来坐着听,后来迷迷糊糊躺下了,好像也翻了几次身。等再醒过来,她发现自己的头枕在枕头上,两床棉被裹到脚,连灯都摆回原位,若非床畔的话本,沈幼菱简直怀疑昨晚是她做的梦。

        池大阁主这种锋利如刀的人,让他去讲故事,无疑是一种勉强,好在声音低沉不刺耳,听一会儿总能入睡。只是沈幼菱睡着之前隐约感觉池悲风讲得不对,她字认识不多,眼睛可不瞎,话本上面画的是狐妖,有九条尾巴,不是胡琴化的妖精。

        意料之中的,荆琛在长华的分舵拿下来了,听说他第一时间把蔻美人带去转了一圈。沈幼菱从不担心荆琛,大概是老天亏欠太多的弥补,今生荆琛的运势堪称否极泰来,顺利得不像话。他和孟垂青都属于傻人有傻福那一类,反倒是江浸月让沈幼菱费了些心神。

        ——江浸月攻打梅经巽的赤口总舵。

        ——江浸月不费一兵一卒打下来了。

        这是沈幼菱接连收到的两条讯息。

        在后来江浸月不厌其详的叙述中,沈幼菱隐约觉得哪里不对,梅经巽又不是池悲风,没有道理将赤口总舵拱手相让。然而事实的确如此,同行的兰卿珞也证实此事不假。

        湘水,赤口。

        江浸月的剑尖对准了鹤发童颜的梅经巽,两把弯刀一齐迎上,梅经巽左右手灵活如蛇,屡次缠住三尺青锋。二人在狭窄的巷子里斗起来,离蔻美人的花朝楼甚至不过三里,激战正酣之时,梅经巽大叫一声:“老头子不陪你玩了!”

        杀招便至江浸月眼前。

        昔日武林英豪榜排名第二绝不是浪得虚名,像杨将归梅经巽这样的前辈,年纪最大只会越难对付。武学之差已如天堑,实战经验更难以相提并论。弯刀只是练着玩,梅经巽的看家本事还没用便能把江浸月逼到如此地步,生死关头,她下意识使出长剑门功法之外的一式剑招,只一式梅经巽就变了脸色。

        “小娃娃,你师父是谁?”梅经巽以弯刀架住长剑,用尽内力才逼停凌厉的寒光。

        江浸月握紧剑鞘,被震得虎口一麻,仍不敢放松警惕:“长剑门燕淮。”

        “燕淮……”梅经巽口中念念有词,后退三步,片刻后忽而仰天大笑,“哈哈哈,原来这小子跑到北疆去了,还在杨将归那个老家伙眼皮底下。”

        “好!好啊!”

        “出息后生,今日看在他的份上,便放你一马,不打了,咱俩不打了!”

        江浸月被他喜怒无常的表情弄得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这地方,老头子送给你了,三日内我们撤出赤口总舵,看你这个小娃娃能怎么折腾。无风无浪的江湖还有什么意思。”梅经巽仰天大笑,走出数里笑声不绝。

        武林前辈,言出必践,而后梅经巽便如约撤出赤口总舵,站在旁边,以一种期待的目光看着江浸月带人往里搬。

        事出反常必妖,梅经巽的不按套路出牌令沈幼菱反复思索,最终她在这段平淡的叙述中锁定了一个词——师父。


  https://fozhidaoxs.cc/book/16290582/63807296.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fozhidaoxs.cc。顶点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m.fozhidao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