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展览

展览那天，杭州下起了小雨。4人打车来到孤山脚下的博物馆。李孟还是照旧没有带伞，小雨淅淅沥沥落在她头上，打湿了她的头发，刘海湿成一缕缕地挂在额前，显得更加黑亮，衬得她的脸十分白皙，看得方志平一愣。

        马安安跟小顾两人手拉手打着一把花伞往里走。方志平倒是带了把黑伞，突然根筋搭错一样怜香惜玉起来，要带李孟打伞。李孟没理他，径直往大门里走，脚步很快，方志平加紧跟在后面像个跟班。

        演讲10点钟才开始，在一楼展厅一角的多功能会议室中。上午一共有两场讲座，张青云是第二场。李孟想着讲座还早，就准备先看看展览，差不多到时间再去听讲座。

        马安安小顾两人已自行走远，李孟也想跟他们分开，于是跟方志平两人瞎转悠起来。

        展览占据整个一楼大厅，按照年代被分成了各个小区域，路线设置也是按照从古至今的时间顺序，放置各个朝代的作品，其间设计了弯弯曲曲的小路，两边竹影房檐若隐若现，倒是与杭州这个江南古城的风格如初一致。

        李孟对篆刻懂的不深，算略懂一些，略有兴趣，走得慢，看得仔细。她原想看看有没有张青云的作品，后来发现主要是篆刻历史展。

        方志平完全走马观花，好在路线走起来没有那么无聊，所以耐着性子陪着李孟，期间假装发出“哇！啊！”这些赞叹的声音。李孟不禁白眼连连。

        不知不觉看完整个展览路线后，李孟才想起来时间，一看表已经快11点了。李孟拉着方志平往会议室跑去，希望能赶上张青云讲座。

        到了会议室门口，才发现自己来晚，第一场演讲已结束，张青云的讲座已经开始。李孟往里张望了一会儿，已经没有座位，于是拉着方志平找了一个后面靠墙的角落站在那里听。

        张青云的讲座内容是关于先秦时期篆刻的历史与系别。篆刻发源于商朝，当代著名文字学家李学勤把战国文字分为晋、秦、燕、齐、楚五个文字体系。看着讲台上，张青云在大屏幕上展示的一张张与现代印章截然不同的系别印章图片。没想到篆刻历史如此悠久，李孟听着听着，不禁感觉自己在历史长河中的无知与渺小。

        方志平兴趣缺缺，在李孟耳边小声问：“这个张青云，是不是就是你上次拿印的时候后问的那个人啊？你认识他？怎么对他这么感兴趣？”

        李孟正听得全神贯注，无心搭理方志平，敷衍着“嗯嗯嗯”的，算是回答。方志平无聊至极，还一直嘀嘀咕咕地耳语。李孟被吵的烦，伸手在他后背猛锤，示意他不要再啰嗦。方志平痛的龇牙咧嘴，朝李孟直做鬼脸。

        演讲的时间不长，大约40分钟，结束后，观众们开始鼓起了掌，交头接耳起来。李孟也从前秦历史中回过神来，意犹未尽，笑着鼓起了掌。这时她才开始留意起台上站着的张青云。

        他还是一身平整的白衬衫黑裤子，挺拔地站在那里。刚刚讲座时，他始终面带和煦的微笑，声音不紧不慢，轻柔坚定，又抑扬顿挫，将枯燥的篆刻文化说的有声有色。

        他微笑环顾着鼓掌的人群，目光也扫过了自己站的地方。虽然站在灯光较暗的角落，李孟还是感觉到张青云与自己对视了一刻，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看到了自己，也不知怎么，从心里开心起来，笑意就像心里生出的花，很快漾满了全脸。

        张青云当然看到了李孟。

        不仅演讲的时候看到了，早在上午李孟他们4人刚到博物馆门口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

        张青云当时正站在博物馆一楼办公室的窗边，看到了窗外向博物馆走来的李孟。

        绵绵细雨中，她并未打伞，穿着一身浅米色大摆衬衫裙，长至近脚踝。身上系一条黑色腰带，与一头漆黑短发相得益彰。虽然中等身量，但她双手插在裙子口袋中，大踏步走来时，裙角飞扬，显得极其英姿挺拔。她走路目不斜视，眼神坚定，白皙的额头挂着几缕湿漉漉的刘海，衬托一双美目亮晶晶的。

        身边打伞的同伴一路小跑地跟着她，就像她的保镖一样。

        她呀！真是漂亮而不自知。

        她进入演讲厅时，张青云也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她像一只狸猫四处张望，眼睛里流光飞舞，灵活地穿梭在人群中，又悄然站在角落处。即使光线暗淡，面容模糊不清，张青云还是能注意到她的一举一动，还有她与同伴的耳语和小动作。青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最后她脸上灿若莲花的笑容是青云第一次看到的。前面几次见到时，她的表情都是严肃犀利，即使微笑也是审视的意味，眼神里充满疑虑和怀疑。今日的笑容灿烂而放松，即使离的这么远，张青云被这笑容的温度感染了，自己也跟着从心底笑了出来。

        会议室外，李孟远远地看着在被围在人群中寒暄的张青云。他对每个说话的人都彬彬有礼，态度谦逊，与众人握手，轻声回应。但李孟还是能感觉出他的礼貌中带着几份疏离，即使站在一群人中，他似乎也是孤身一人。

        “李同学——你也来啦？”李孟耳边突然响起了熟悉的，一听就让人讨厌的声音。李孟无奈转头，果然是那个老色鬼！陈怀远的笑脸已经凑到了她的脸边，几乎快要碰上了。

        “在等小张？”陈怀远狡黠地问。

        李孟皱了皱眉头，脚步向一边挪了挪，转过头去继续看向张青云那边人群：“我有点事问张大师。”

        陈怀远倒不在意她脸上的厌恶，转身向张青云那边挥挥手，表示自己在这儿呢。张青云看见了，点头回应。围着他的人越来越少，还有几个人搭着他的肩膀一直说个不停，张青云一直微笑地摇头。

        “张大师看起来在业界很受欢迎。”李孟赞赏的说。

        陈怀远满不在乎的摆手：“还不是因为年青。想当年我玉树临风，现在也不差，风度翩翩，知名度不亚于小张。李同学，有机会到我的工作室，我给你看看我年青的照片你就知道了……”一边自夸一边跟经过的熟人打招呼，证明自己十分受欢迎。

        李孟不明白这样气质出众的人怎么能与猥琐的陈怀远是好朋友？不想搭理他。

        张青云那边终于寒暄完了，就向这边走过来。

        李孟看着缓步走来的张青云，竟然有些恍惚。他个子很高，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他都显得鹤立鸡群。

        青云走到跟前，问道：“你朋友回去了？”

        马安安和小顾已经先走了。李孟叫方志平先走的时候，方志平还十分不乐意，嚷嚷着做事一定要有始有终，一起来就一起走。李孟差点动脚踹他。

        李孟愣了愣，随即笑了：“你刚才看到我们了。”

        “嗯，看到了。”

        李孟听着心里暖暖的，说：“我有些事情不明白，想当面请教你。”

        青云毫不迟疑地点点头答应：“好！”

        站在一旁的陈怀远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乱转。见他俩的对话如此自然，一点不像刚刚正式见面的样子。

        陈怀远假装“咳咳”咳嗽两声，问青云：“中午没什么事？请李同学一起吃饭吧，正好边吃边聊。”

        张青云顿了顿，轻叹了口气，露出了歉意的目光，对陈怀远说道：“中午已经跟馆长约好谈事。张大哥，麻烦你带李孟在你们舍里吃个中饭。”

        然后又对李孟说：“你吃完可以先去后院休息一会儿，我跟馆长谈完就过去找你。”想了一刻，觉得自己安排似乎太武断，没有征求对方的意见，又小心地问一句：“如果你方便的话？”

        李孟爽快地答应：“没事儿，你先忙，我等你。”

        张青云低头在包中摸索了一会儿，取出了一个黑色小锦袋，递过去：“这个给你。”

        虽然有些奇怪，李孟还是接了过来，问：“是什么啊？”就想打开看看。

        陈怀远也伸长了脖子探过来，好奇地连声问：“什么啊？信物？小张，第一次见面就开始交换信物了，你小子动作够快！”

        远处已有人在向张青云招手，他来不及多解释，只能匆匆压住李孟打开锦袋的手，说：“回头慢慢看，我先过去了，陈大哥，你帮忙照顾一下李孟，拜托了。”李孟心里了然，立刻停下了动作。

        陈怀远拍拍自己的胸脯，拍地砰砰响，大声说：“放心吧，小张，肯定把你的女”李孟的眼刀飞了过来，陈怀远咽了口唾沫，才接着说完“把你朋友照顾好！”

        李孟见陈怀远又开始说话不着调了，脸色就不好起来。张青云瞧出李孟不喜欢听这种话，连忙向陈怀远使了个“不要再开玩笑”的眼神，便向他两人道了别，离开了。

        饭后，陈怀远便带着李孟上了孤山，一边走一边介绍西泠印舍这个历史悠久的事业单位的兴衰更迭史，和他自己为西泠印社的发展立下的汗马功劳。说着就穿过了印舍大厅，踏入了印舍的后院。

        前面李孟在大厅中朝着后院方向望过几次，只能从屏风的缝隙中看到隐隐卓卓的灌木和茶室的一角，今天才有机会正式地走了进来。院中景色与她想象中并无二致，是典型的江南花园式，只是面积比较袖珍，大约是并不对外开放的缘故，所以修整的比较随意，花园中的植物繁多茂密，自然生长，虽然没有精心修剪，到显得生机勃勃，郁郁葱葱。

        进入茶室，李孟便迫不及待地打开锦袋，把里面的物件拿了出来。

        是一枚小小的印章，翻过来一看，下面刻的是：青云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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