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霸王游神
6月18
唐之皎沿着狐脸游神指的方向, 点了一支香托在掌中香炉之上，走到岔路口，看香的飘散方向。
如此走走停停, 到一处不起眼的老式居民楼拐角前, 唐之皎驻足, 抬起头看向半空。
“幻念街。”她喃喃道。
每个城市都有幻念街，所谓幻念街，就是被遗忘的幻想造物最后的留存之地, 天地唐传人对这地方完全不陌生。
它就是能摸到的鬼门关，暂居着一切不能入轮回的非魂体幻念。
幻念一般由人的大脑创造，比如此时此刻, 若有一位小姑娘幻想出长着翅膀的天使伴她入眠, 之后她能日复一日不断地加深这个幻想, 丰富这个大脑的造物, 再恰巧，世界上有千数以上的人，与她想象的哄睡天使一样, 那么这个存在于大脑中的私人造物, 就会成为幻念体。
幻念体不是魂魄，因为也没有魂魄入轮回一说，它们不会被大多数人看到，很虚弱, 无法对现实世界造成影响，只能藏在夜晚大地的影子中，慢慢等待自己的消失。
唐之皎眼前，就是这座城市的幻念街。
一般而言，城市居住人口越多, 幻念街的幻念种类就会越多。进了幻念街，就等同于进入了大地的影子世界中，一切要按照幻念街的规则行事。
唐之皎没有去占算这一趟的凶吉，因为没有意义。无论凶吉，她都必须去追回代珣的魂魄。这点责任，她还是要勇敢担负的。
唐之皎掏出初代家主的牌位，放在幻念街的入口处，点香诵明身份和此行目的后，等待大门的回应。
墙角的阴影迅速膨大，如忽然涌起的浪墙，将周围的黑影全都吸附而来，渐渐汇成了门的模样。
而后铜环轻响，大门开启，夜雾灰尘由街道的中央散开，唐之皎脚下出现一条青石板古道，以及写着幻念二字的朱红色门牌坊。
唐之皎踏进幻念街，原本灰黑色的街道在她进入后，缓缓显露出真实的模样。
灯火通明，街市繁华。各种奇奇怪怪的幻念在街上游荡，交换着手中有价值的东西。
幻念需要靠人的幻想力来支撑，因而，它们会拜托人间的游魂们，用灵异的方式去激发一些灵感强盛的人类继续它活跃的脑内幻想创作，由此吸收这些人类的灵气，延长自己的寿命。
唐之皎的左手边，一条直立行走叼着烟斗的蛇，正在和眼罩海盗帽兔子竞争某个孩童的幻想灵气。
唐之皎挤过去看了眼，那孩童擅长幻想动物和田园童话，恰巧与烟斗蛇和海盗帽兔子算同类。吃了属性相似的灵气，它们就能多存活些时日。
唐之皎想了自己擅长的领域，鬼故事幻想，于是向周转灵气的青蛙老板打听哪里可以贩卖消息。
她可以用自己的鬼故事幻想灵气，换些消息，打听霸王游神的去处。
青蛙老板踩着风火轮，要唐之皎跟紧她。
唐之皎绷着脸不让自己笑出来，她低头看向青蛙脚下的风火轮，颇是好玩。这世上竟然有千数以上的人，幻想过一只踩着风火轮会说人话的青蛙。
青蛙带她去了一间名叫阎王当铺的商店，唐之皎笑出了声。
幻念街里的一切建筑，也是由人类的幻念形成，竟然有上千人曾幻想过一家名叫阎王当铺的当铺，除了钱，什么都可以交换。
当铺的老板橡根竹竿，穿着艳丽的百家衫，裙不裙裤不裤的，头发挽高高的，插了好几根筷子簪，一张脸看不出男女，只看出扑了许多粉，高挑着眉妖娆着红唇。
一手拿个算盘，一手提壶酒，说自己叫钱掌柜，除了钱，剩下的只要是幻念街的，他都可以卖。
唐之皎：“找一个叫霸王的游神，你可以开价了。”
钱掌柜道：“西走有坡，名楚歌。霸王名项王，麾下有将百人。”
唐之皎惊讶：“看来我猜对了。”
游神霸王，就是人们对各大影视剧文学作品中楚霸王形象的幻想和加工，而且听钱掌柜的描述，这个霸王形象的游神，还是末路时率领百骑突围的霸王。
“不知他的本事是什么？”唐之皎问道。
游神和幻念产生的道理相同，但具体生成的途径不同。游神是对某种形象或者事务产生了信仰，这种同样的信仰多了，就结成了虚无的宗教崇拜，从而使那个东西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神”。
《史记》中，项羽最后一战，率领残部次次突围的那一段，文字的描写很有感染力，会被慢慢当作“神”来崇拜和信仰，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每个信仰项羽的人所崇拜和索取的又各有不同，有的是崇拜他悲壮，末路英雄，有的是在自己四面楚歌时，想要拥有和他一样破釜沉舟的魄力，还有的……就和那些身纹关羽，打架斗殴想要武力护体的混混一样，把项羽当神供着，只是为了增加武力值，好头脑一热，暴力宣泄。
唐之皎通过这个逻辑来推断，霸王游神武力值不会太低，又是末路时期，它只会更“霸王”，绝对不会好对付。
而钱掌柜接下来的话，也印证了她的猜想。
“他可化马携枪突围，大喊三声虞姬虞姬后，就会杀红了眼。”
唐之皎：“那……有无弱点？”
钱掌柜露出一抹笑：“英雄难过美人关。”
唐之皎听懂了，给霸王个虞姬，可能就会把他的状态往回拨，拨回虞姬未逝前，让该游神的能力无法发挥。
换言之，就是用“虞姬”封印“霸王”。
唐之皎用喜欢幻想鬼故事的充沛灵气换来了这些情报后，只身前往楚歌坡。
一开始，方向不好找。那地方远离幻念街的大门，很是深入，而越是往里走，就越黑越沉。
周围的空气弥漫着不新鲜的亡气，偶尔会路过硕大的白骨骷髅，比山的影子还要高，还会慢慢俯身观察唐之皎。
唐之皎点了根长明香，由它指引着方向，在复杂的阴影山林中跋涉。
她必须在天亮前出去，不然，她就要在这种地方待一整天。
太阳落山，幻念街开门。太阳升起，幻念街闭市。
闭市时，幻念街连同街上的一切就要消散在阳光下，所有的幻念都会回到地下，也就是大地的影子层，这地方除非唐之皎抛开身体不要，否则她无法进去。
没多少时间能用了。
唐之皎屏息凝神，剪了张燕子，水平如同幼儿园大班小朋友做手工。她将手中的纸燕子抛向半空，燕子舒展开翅膀，摇摇摆摆载着她往山里飞。
不久之后，唐之皎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我知道在哪了。”唐之皎指了个方向，“是代珣的气息。”
燕子俯冲入林，看到营地火光的刹那，一支魂箭破空而来，戳穿了唐之皎的这只燕子。
燕子迅速瘪下去，变成一片瘦弱的纸，飘落在了泥土中。
唐之皎扭到了脚腕，啧了一声。
出师不利，当初在门口好歹应该掐算一下，肯定是大凶。
代珣身上也没什么好敲诈的了，不如回去后，让他包自己一个月的伙食好了，毕竟他做饭是真的可口。
霸王游神身披银甲，手里竟然握着一根长长的白杆枪。
看面貌很是凶煞，但看身形，又像帅气的少年将军。
唐之皎愣了愣，悟了。
人们信仰某个古代将领的时候，往往会把许多知名将领的特征缝合在自己的信仰崇拜上。
就比如项羽，觉得他应该贴近自己想象中的项羽同时，还会把有关赵子龙的一些特征放在他身上。
毕竟服饰不好幻想，很多就会受影视剧影响，将那些元素混合在一起。
唐之皎表示理解，你若问人项羽长什么样，大家脑补出的轮廓可能是相似的，但你问项羽使用的什么武器，知道的就不一定多了。
如此一来，那些模糊不清的东西，就需要从相似的其他武将身上扒拉了。
唐之皎绑好头发，走上前去。
“我托游神善了帮我照看了东西。”唐之皎说道，“我找不到他了，你可知道他去哪了吗？”
游神将枪头对准她，很是不耐烦：“不知道。”
“你不应该不知道。”唐之皎道，“因为我放在善了那里的东西，现在在你身上。”
霸王游神轻蔑一笑。
“把我的东西还给我，以及，告诉我善了的下落。”
“古往今来，弱肉强食。”霸王游神将枪提在手中，抬了起来，似乎唐之皎再追问，他就要把枪掷向她的胸口。
“哦，那就是说，你杀了善了，抢了我的东西。”
“现在，是我的了。”霸王游神如此说道。
唐之皎不紧不慢退半步，侧开身体，藏在身侧的一只手结了印。
“若是普通人的魂魄，你不吐出来，我还真没有办法。”
唐之皎话音落下，脚边荡开一道血红色阵印，如同层层锁链罗织的网。
她开了召唤鬼仆的阵。
“鬼仆的一切，都将听从召唤。”唐之皎道，“主人之命，无不从。”
她结印合掌，眉心契约印记亮起，是令人心旷神怡的水蓝色。
——魂兮归来！
魂风乍起，似乎有无数飘来飘去的鬼灵围着他们歌唱，又似念咒，千音绕林，唐之皎眯起眼睛，俯身用力，她与霸王之间仿佛在拔河，她能感受到，代珣的魂魄正在向她这里靠近。
扭伤的脚腕刺骨疼，而越是疼，唐之皎就越是兴奋，眼中迸发出更明亮的光，近乎疯狂，嘴角带着笑。
“区区野神还敢造次！”终于，她将这等中二的词说了出来，如愿以偿，万分舒坦。
耍帅的感觉是真的爽。
唐之皎左手向后一甩，甩出一杆钓鱼竿来。
这是第三代家主的钓魂杆，据三代家主吹嘘，姜子牙的直钩钓鱼，就是从她这里学的。
当然唐之皎是不信的，但她理解这种程度的吹牛。人都有美化自己讲故事给小辈听的小癖好，无伤大雅的话，乐一乐就是。
不过，就算是三代家主在吹牛，这鱼竿确实是个宝贝。
唐之皎甩钩过去，不费吹灰之力，代珣的那抹魂就咬了钩，欢天喜地回来了。
拿回魂魄后，唐之皎没跑。
她问：“再确定一次，善了，是你杀的？”
霸王游神仰天大笑三声，承认道：“不错！”
笑罢，他吹响了号角，一匹硕大的无影马出现在他身后，而他的身星人也如吹气般快速胀大，变成了虎背熊腰，手持流星锤的武将。
他的脸变成了赤目发怒状，而周围影影幢幢，出现了无数无面将士。
这就是霸王游神的能力。
唐之皎深吸口气，缓缓吐出，平静下来，嘴角扬起，眉眼意气风发。
“来吧！”唐之皎勾了勾手指，“我妈十七就闯过幻念街，一打百不成话下。”
她今年二十四，打个霸王，也该不在话下才是。
霸王有百骑将士助阵，而她，不是她骄傲，天地唐永远不会孤身一人。她身后，可是她的老祖宗。
就算她打不过，那也有她老祖宗呢，有背景就要积极用，求助家里长辈，不丢人。
风过阴林，百骑阴鬼与那霸王，将她围困在中央。
唐之皎想，美中不足的一点是，自己马上要耍帅了，却没个美人当观众看，啧，索然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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