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嘈杂酒吧里头的顾客们目送尊贵的客人腾空离去。
酒客们讲话无遮无拦, 就继续粗着大嗓门谈天说地，丝毫不顾及三大帝国和四大教会有人还在。
这里是黑荒原, 是冒险者和犯罪者的天堂，谁都不需要顾及。
整条街安静了。
像是水溅进肺腾的油锅，看热闹的家伙们炸开了。
看客们讨论的语气和表情隐藏着无可抑制的兴奋和激动，还有对大陆终极秘密的向往和好奇。
没有人能够抑制住对史前文明的好奇心，这是他们存在骨子里的。
有在黑森林和荒原上跋涉很久刚回城的倒霉蛋，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都竖起耳朵紧张地听。
“过去半个月，三大帝国和教会的魔法师观察到西北戈壁那片儿有魔法影像。”
“有座恢宏巨城的倒影，是魔法影像。他们猜测是古先民留下的城市, 里头残留有魔法阵。”
“那片地方隐藏着失落文明的大型城市，而且是从来没有发现过的。”
“史前文明留下的遗迹多了, 怎么这个不一样, 居然就能招惹到三大帝国和教会的人？”
“那咱们就不懂了。”
“指不定这个在黑荒原上的城市藏了大宝贝呢。”
“咱们啊还是远着点好, 免得不小心被当成蚂蚁踩死, 哈哈哈……”
“嘁——”
“就你胆小！谁怕谁啊！”
“还以为你知道点儿内幕呢！”
酒吧里起哄声嘘声此起彼伏, 一个个佣兵冒险者拍着桌子，再次讨论起了新的话题。
似乎刚才那一茬已经揭过，大家不在乎冒头出来的魔法城市了。
“之前的失落文明都似是一夜间彻底消失，没有残留下任何能深入研究的文献资料。这座城市不同，它能够在魔力观测中显化出曾经的影像, 说明城市的魔法阵还在运转, 甚至可能留有大型记录法阵。”
“大型记录法阵代表了失落城市的魔法水平, 有这样的魔法阵存在, 历经多年依旧还在运转, 这才是帝国和教会大费周折跑来黑荒原的原因。”
喧闹的酒吧因为这道嘶哑的声音再次安静。
坐在角落里的黑袍人全身笼罩在阴影里, 她宛若幽灵，继续漫不经心地摇晃着酒杯，目光看着杯中浑浊低劣的酒液：“应从、风狼、蓝龙、四大教会圣子圣女……他们求的是魔法文献和高阶魔法阵。而这些魔法阵到现在都能运转，说明里头有很珍贵的魔法材料和能源。”
“可惜，这些宝贝都要给帝国和教会抢去了。”
身形高大的佣兵和黑荒原原住民都不开口讲话了，这人知道得还真多。
看来，那座失落魔法古城不单单吸引了帝国和教会的人，还吸引来很多有实力的魔法师。
刀尖儿上舔血的家伙根本不怕帝国跟教会的威势，明面上不敢对着干，暗地里路干着虎口夺食的活，这事他们又不是没干过。
更何况，黑荒原上，再强大魔法师都会成为包袱和鸡肋。
他们这些人跟刚跑来占地盘儿的家伙比，优势很大。
一双双眼睛盯着全身笼罩在黑色长袍下的瘦削身影，那人似乎压根儿不关心其他人的注视。
她喝完劣质啤酒后，丢下酒钱，身形消失在街道上。
有隐藏在酒吧中的人暗地里追出去，却都追了个空。
“好厉害！”
奥黛尔西躲避开好几波人的追踪，再次寻到城北一家酒吧，说了跟刚才差不多的话语后继续消失，重新选择目标重复之前的活儿。
她在黑城中四处点火。
时间临近深夜，黑城头顶的炽烈阳光化为金红色远去。
黑夜笼罩下的城市宛如巨兽匍匐，刹那间，黑城街道上又燃起了火把。
一处处火苗照亮无数人的双眼。
他们举着火把走过长长的街，形成人形长龙，呼和着，呐喊着。
人们高举火把，在最宽敞的广场献给黑荒原最真诚最贵重的礼物。
城主府高朋满座，城主梅纳高鼻深目，身高近三米，壮阔宛如巨人。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笑容爽朗，麦色皮肤上画着黑荒原民族的奇异纹路。
“大家能在今天参加我黑城的节日庆典，也算是缘分，来来来，我敬诸位一杯。”
主位下分坐七人。
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表情各异。
全部都衣着华贵，举止尊贵。
这些人有的眼含笑意温和有礼，有的难掩倨傲，面无表情。
白日里出现过的应从、风狼和北海蓝龙亲王坐在一处，他们对面是四大教会的圣子、圣女和红衣主教。
“多谢城主。”
宴席上宾主尽欢，城主领着七位贵客到了城主府高台观礼，带他们欣赏火把舞。
各处街道上宛如长龙的火把上下翻飞，□□上身的祭祀舞者狂野有热血，他们跳动着舞步，很有异域风情。
负责庆典主持的壮汉祭祀跳上祭台。
他站在祭祀台旁，近三米的身躯宛如柱石，喊声如雷鸣，轰隆隆炸在广场上空。
“我们是黑荒原的子民，承接了黑荒原的恩泽雨露，是黑荒原的一部分。”
“我们要感谢黑荒原，感谢将这片大地留给我们的祖先！”黑荒原上的祭祀典礼和祈祷词很简单，祭祀官说完，扑通跪下。
膝盖撞地的声音又重又闷，明显是真真切切用了大力气。
“感谢黑荒原！”
极致的黑暗里，无数人举着火把，成片成片跪倒他门。
不管是原住民还是流浪到此地的佣兵冒险者，他们所有人面露虔诚，都怀着感激跪倒在地，身影匍匐着，很是恭敬。
——黑荒原给了他们最后一条生路，他们希望这辈子都能好好在这里活下去！
黑荒原在三大帝国和四大教会眼中只是鸡肋，可正因为它的鸡肋，无魔力的特性抵御大势力的侵袭。
让这里避免了帝国和教会争夺，避免了战争。
他们感激黑荒原给予的所有！
黑荒原上没有神，黑荒原是他们所有居民和百姓敬畏的神。
风吹拂过大地，这片黑暗却广袤的土地上，好像连风都是自由的。
奥黛尔西同样手持火把落在阴影里。
她听到了身旁半跪着的人在低声念诵祈祷，祈祷接下来半年能赚到养活老婆孩子的钱，祈祷他下半年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奥黛尔西听到了很多祈祷词。
很多住在黑城中的普通居民都在祈祷帝国与教会的人赶紧离去。
这些外来者在他们眼中是不幸的源头。
奥黛尔西握住火把的手紧了紧，她微微闭眼。
不知自己将这座城市作为起点的决定是对是错，也不知她将会给这座城市带来什么，可奥黛尔西已经走到这一步，别无选择。
“赞美圣光。”
奥黛尔西额头碰触地面，感觉到了冰冷。
黑暗中的碧绿色眼瞳宛如坠了光，一点点变得坚定锋利。
再不是过往那样温和，好像沉淀了无数岁月的安静湖水。
此刻，碧绿眼瞳眸底凝聚着一切力量。
风暴在席卷，狂风即将掀起风雨。
她宛如出鞘利剑，刀刃上闪着森森寒光。
“奥黛尔西，无惧无悔。”
“彭！”
无数火把突然在此刻摇晃起来，燃烧的火光在极夜里腾起数米高的火焰。
火焰在飞舞旋转，刹那间连成长龙，直冲天际。
火焰吞吐，将整个祭祀广场照得恍如白昼。
城主府高台上，要离去的圣光教会圣女身形微转，淡漠出尘的眼瞳神光流转，美丽而又圣洁。
她一身白衣圣洁如雪，□□着双足，虚虚踏在天空之上，似不落凡尘的神女：“这是……”
那爆开的火焰落在圣女淡漠眼瞳里，她转向梅纳：“梅纳城主，这是节日庆典中的仪式吗？”
梅纳满脸愕然，跨前一步，眉头紧蹙。
广场上所有人被星子爆开的声音影响，齐刷刷抬头看。
无数双眼睛追随着烟花般绽放的光芒，所有人都沐浴着金色的火焰光华，看见了一座矗立在天上的伟大城池。
“……”
火光倒影出巨石堆砌的街道，干净的街道上有人在行走。
他们穿着这个时代人们从未见过的奇怪服饰，那衣裳千变万化，华美而又精致。
街道两旁的建筑物风格狂野，令人震撼。
这些都不是最吸引人的。
爆裂的火光中，巨石中央矗立着一座光芒万丈的雕塑。
雕塑高大伟岸，矗立在城市中央，俯瞰所有人。
祂浑身笼罩星光，被雕刻成了人的模样，可又能让所有看到祂的人油然而生一种明悟——祂非人，而是神。
这是陌生的、从未见过的神像。
天地安静了。
所有人震撼畏惧地看着火光中缩小的巨大城池。
那城池中的神祇雕塑好似在火光中活了过来，祂在星光中睁开了纯黑色的眼瞳。
微微含笑的眼瞳并未让神像显得温和而平易近人，反而更加神秘莫测，伟岸到令人心颤。
祂的眼底似沉淀着宇宙星光。
灿烂的火焰中，神像雕塑身周有光华流转，那些光芒映照出了数不胜数的旋转星球。
祂立在宇宙深处，天地在祂，宇宙在祂，时空皆围绕祂。
祂是无尽知识的化身，智慧的尽头，命运与时空的大门。
虚幻的雕塑光影在灿烂燃烧的火焰慢慢消失。
黑荒原上，再次陷入了极致的黑暗。
长夜漫漫，无人开口，只有最剧烈炽热的呼吸声和几乎跳出喉咙的心。
——那位伟大存在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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