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对于能在海水中生存的种族而言，海洋大部分时候都是比陆地安全的避风港，可它也会孕育危险和死亡，在这个世界尤其如此。

        露娜在一片黑暗中醒来，全身被车子碾过一样的疼痛，泡泡早就破掉了，她狼狈地埋在海底淤泥里，万幸的是没有断掉几根骨头。

        周围安静地仿佛身处真空，等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听力才慢慢恢复。原来不是周围太过寂静，而是她的听力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失效了。

        茫然过后，慌乱恐惧才姗姗来迟。

        但是，害怕是最没用的，只停在原地发抖，就真的什么事情都做不到了。

        露娜晃了晃脑袋，像是要甩掉心里的胆怯，她摆动宝蓝色的鱼尾游动起来。

        这里远离了阳树夏娃带来的光辉，在还有点模糊的视线中，她看到周围满是海盗船的残骸。

        和泰格返回鱼人岛的路上，露娜就注意到，越接近鱼人岛，幽暗处海盗船的残骸就越集中，但到了阳树夏娃能照亮的范围内，反而是越接近鱼人岛，这类残骸就越少。

        她松了口气，判断出自己应该还没有离开鱼人岛太远，只是被卷到了本岛附近周围的深海中，就是不知道具体是在哪个方向。

        游到高一点的地方看看吧，说不定能找到路，露娜尽量乐观地想。

        向上游动了一段距离，可能是地形的原因，她并没有发现鱼人岛的位置，但她发现了一枚“灯泡”。那是一只很大深海灯笼鱼，额前的肉状突出发出荧黄的光，照亮了四周。

        露娜想起，这里的鱼类好像都很聪明，人鱼可以通过说话时夹杂特殊的声波，让鱼类理解他们的意思，而鱼类大多数时候也都愿意帮助人鱼。

        她是鲛人，不管是人鱼和鱼类交流还是鱼人召唤鱼群的声波，她都听不懂。

        但她可以模仿，如果这条鱼认得路或者愿意给她当当灯笼，那就太好了。

        露娜试探性地游到了灯笼鱼附近，大家伙慢吞吞地继续游动，没什么反应。

        她努力回想在鱼人岛听到的，人鱼和鱼交流中夹杂的声波，她张了张嘴，无声的震动回荡在深海，大家伙还是毫无反应。

        难道是单纯的声波不行吗？

        露娜费力地模仿着，“你好，请、你，帮、帮、我。”

        灯笼鱼停住了，它转过鱼身，头部朝向了露娜的方向，头顶的光源将这一片照的分外明亮。

        但在欣喜前，她首先感觉到的却是一种古怪的别扭感。

        除了海流和零星生物发出的杂音，身后似乎有什么特别的声响在快速接近。

        像是重物轻轻落地，像是鱼人游动时几乎无声地在撕裂海水！

        露娜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飞快地向上窜去，但还是晚了一步，巨大的手指攥住了她的后尾部，在一阵被拉扯的尖锐痛感后，她被狠狠地拽了下来。

        “戴肯船长！我抓到了~蓝色的人鱼！”一道稚嫩的声音从这个体型堪比海怪的鱼人口中吐出。

        范德·戴肯滑动着泡泡从后方的幽灵船上飘下来，“喂，绵津见，别太用力把她捏坏了，这种颜色的有鳞人鱼很少见啊，虽然有点小，但还是很值钱的！”

        “可是她一直在动啊船长。”绵津见甩了甩手。

        “吧呵呵呵，我来打晕她。”

        ·

        杂乱逼仄的海贼船仓库内，露娜被关在最上层的笼子里，但她并没有被绑起来，反倒是下方的笼子里，有许多被捆绑得结结实实的小鱼人。

        露娜的尾巴还在钝痛，只能用手臂支撑着爬起来，闭上眼睛额头贴住墙壁，微微张口，发出无声的音波。

        31个人，那两个鱼人不在其中。

        鲛人不仅可以模仿各种生物的声波，还可以用声波的回弹来确认一定范围内的环境和生物，环境越封闭，得到的信息就会越多。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渐渐可以“听到”物质的特殊频率，强大的鲛人可以轻易做到用声波碎铁裂石，甚至能够让生物内脏破裂、陷入癫狂。

        露娜可以听到一些频率，但两次被抓都没有用到。她使人类失去战斗力需要至少两到三分钟的持续影响，这个时长足够让人察觉到异常。而这个世界的大部分的鱼人，和她自己的频率是一致的，对他们产生影响的声波，对她自己也会产生效果。

        那个范德·戴肯，就是少部分鱼人，他的频率很奇怪，和叫绵津见的巨型鱼人的频率完全不一样！

        如果露娜顺从地被抓，即使没被发现，影响到范德·戴肯，也依旧不能从绵津见的手上逃脱，反之亦然，她当时只能拼命逃跑，也许还有一丝机会。

        任何时候都不能坐以待毙，怀抱着希望全力挣扎。

        这是泰格把她从人类手里救出来后教导她的第一件事。

        人类也好，世界也好，再害怕也不可以只在角落里缩起来发抖啊，露娜。

        他这样说过。

        头上的珍珠装饰经历了这么多颠簸，竟然还剩下一个顽强地纠缠在长发里。

        露娜拔了下来，用力丢到了她斜下方的笼子里。

        笼子里只有五六岁的，黑色卷发的鱼人男孩被砸得痛呼一声，眼神凶狠地看过来，发现是露娜后，愣了一下又冷漠地别开了头。

        露娜敲打着铁栏杆吸引他的注意，“小先生你好呀，我们一起逃跑吧！”

        鱼人男孩顿时露出看白痴的表情，但嘴上还是问道：“……你想干什么？”

        露娜没有回答，她忽视掉身体上的疼痛，对他展露笑容，“你叫什么名字？”

        “……霍迪·琼斯。”

        “露娜，我叫露娜，是月亮的意思哦。”露娜指了指自己。

        “你有什么办法吗？”霍迪蠕动着贴到了牢门前，似乎是从这个简单的对话里得到了安抚，他的神情虽然还带着些急躁，但远远没有刚才那么阴沉绝望了。

        其他笼子里的小鱼人被他们的谈话惊动，一个个也都朝露娜看了过来。

        露娜压低了声音开口：“等海贼船遇到逆行海流时，我能放你们出来。”

        逆行海流导致的短暂噪音和些许骚乱能掩盖住她用声波影响铁笼的动静。

        有着t字脸的小鱼人忍不住插嘴：“但是逃跑也会很快会被抓住吧，也许只有几个人能跑掉。”

        “那就不要逃跑。”露娜注视着他，“不要逃跑，放火，扔掉食物，打烂水桶，破坏船体，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你们能制造三分钟的混乱，我就有办法让大家都能得救。”

        她逐一看过小鱼人们的脸，抿了抿嘴唇，认真说道：“他们要卖掉我们，就不会杀掉我们，但在制造混乱的过程中，你们会被殴打、伤害，甚至被更加残酷地折磨，要做吗？”

        小鱼人们犹豫地回望，他们不能完全相信她。

        只有霍迪·琼斯的眼睛明亮了起来，里面似乎燃烧着扭曲的火焰，他“砰”地把头磕到了栏杆上，咧嘴露出了尖锐的牙齿，“露娜大姐头，我要做！”

        大、大姐头？！这是什么称呼？！露娜有些懵地看向霍迪。

        原本她想从取得一个鱼人男孩的信任开始，但事情比她想象得更顺利，霍迪似乎是这群孩子中领头的，在他开口后，周围的鱼人孩子也纷纷出声附和。

        连他们等待的时机都很快到来了。

        等他们能够明显地感受到船身的颠簸和外面海贼们嘈杂的叫喊声，露娜开始专注地感受铁笼的频率，慢慢地发出对应的音波，仓库内的铁笼一致地颤抖了起来，越抖越剧烈，直到发出咯吱咯吱的刺耳声音，裂开缝隙。

        外面的骚动很快平息，露娜屏息等待了一阵子，确定没有人会进来，才从断裂的栏杆里轻手轻脚地爬了出来，给小鱼人们解开了束缚。

        正门有海贼把守，他们拔出断掉的铁栏杆，在侧面戳开一个小洞，有个叫达摩的娇小鱼人男孩，咔咔几下就把洞口咬大了，鱼人小孩们迅速地从洞口爬出，露娜则爬回笼子里，缩在一角，低头抱尾，假装受到了惊吓，阴影下的嘴唇微微张开，感受着人类海贼的频率，开始持续发出声波。

        31个人类，没有特殊频率者。

        外面的声音渐渐吵闹了起来，叫骂声，打斗声，枪击声，还有隐约的烧焦味道飘来。

        有海贼猛地打开了仓库门，骂骂咧咧地进来查看，眼神冷酷地扫过露娜。

        露娜埋头把自己缩得更小了。

        海贼靠近了她，身上的硝烟、血腥味还有隐约的酸臭直扑而来。他打量了下铁笼，想伸手把露娜拎出来，但又在同伴的呼喊声中作罢，只匆匆补上了侧面的洞口，就急忙摔门离开了。

        第一分钟，鱼人小孩已经被抓住了许多，并不是所有的鱼人孩子都在制造混乱，有那么几个，趁着同伴扰乱敌人，头也不回地冲向了黑暗的海水。

        剩下的鱼人小孩们都开始动摇起来，越来越多的孩子想要自己逃跑。

        鱼人孩子们在一开始就溃不成军，海贼们像是在抓乱窜的猪崽，除了偶尔会漏掉一两个，根本没什么可担心的。但可能是鱼人孩子们太多，太能乱窜，他们渐渐感受到一阵心烦意乱。

        第二分钟，霍迪·琼斯和能隐身的杰欧配合点燃了储粮仓库。

        战斗员出手，一击就把两人的脑袋砸进了船板里，手下海贼匆匆来救火，同是战斗员的同伴笑嘻嘻地让他轻点，船都砸坏了。可能是周围太吵闹，他们都感觉到一阵耳鸣，甚至有点头晕目眩。

        海贼们的船长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声吼叫有敌袭。

        可是，敌在哪？

        他们拐卖鱼人和人鱼，这条路已经熟到不能再熟了，哪里有海兽、海怪他们一清二楚，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敌人。

        第三分钟，除了逃跑的那些，所有鱼人孩子都被抓了起来，他们每一个身上都沾染着血迹，鼻青脸肿，被打到站不起来。海贼们的晕眩感越发强烈了，甚至开始视觉模糊，恶心呕吐。

        有个海贼用力扎了自己手掌一刀，想用疼痛保持清醒的思维，是进去检查露娜的那个。

        他大喊：“是那只人鱼！那只奇怪的人鱼！！”

        战斗员们和船长立刻强撑着行动起来，只是在他们找到露娜之前，眼睛耳朵和鼻子就开始流下鲜血，身体摇晃着软倒在地。

        露娜不敢停下，她拼命感知着船上的各种频率，想了解情况如何，但感觉始终模糊不清，所以她一刻也不敢停下。

        直到霍迪·琼斯带着小弟，兴奋地推开了仓库门，“大姐头真强啊！他们都死了吗！”

        露娜这才松了一口气，匆匆爬了下来，急促地回答：“没有，只能让他们晕过去一阵子，我们快走！”

        “那趁现在把他们全部杀掉吧？”霍迪眼里闪烁着不加掩饰的恶意。

        露娜有些不适，但还是解释道：“体质好的人会很快醒过来的，而且疼痛也会刺激他们提前恢复行动力。”

        她没理这群鱼人小孩有些失望的脸，继续询问：“有人受伤到不能逃走吗？”

        鱼人孩子们纷纷摇头，鱼人的体质和恢复速度远超人类，虽然刚刚还被打的站不起来，但缓了几分钟已经能继续行动了。

        他们跳出了船膜，向着深海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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