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图穷匕见

心缘客栈内，莲花默默收拾东西，打算与竹青一起离开这里。
  竹青对着月光，手中拿着一壶清酒，坐在桌前，不停摆弄着那一盆兰花。
  房门忽然被敲响，还没等莲花放下手里的衣服，竹青便嗖的一下窜了过去，她激动不已地打开了门。然而待看清来人之后，她那颗充满幻想与喜悦的心，彻底跌入了谷底。
  阿茯见她如此失魂落魄，不由地叹了口气。她先是把一盘桂花糕放在桌子上，然后回手将竹青手里的酒壶夺了过来，毫不迟疑地扔出了窗外。一股气做完这些，她又将呆愣在原地的竹青拖拽到椅子上，倒了杯茶水递到她手里，就为了让她清醒些。
  竹青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难过与凄凉，愤然将手中的茶杯摔得四分五裂。
  莲花正要蹲下身拾起地上的碎片，却被阿茯一把拉住：“别捡了，碎了就是碎了，没办法复原的。就算你低下头，弯下腰，划破手指，全部拾起来，也是破镜难圆。”
  竹青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慢慢走到了窗前，她抬头望去，月色依旧温柔，但却无法照进她的心底。千百年来的辛苦修行，对她来说，并非易事，所以她实在不理解白锦最后的选择。
  阿茯捏了一块桂花糕，递给了莲花，自己也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颐起来，边吃边说：“别想太多了，过来吃桂花糕吧。这是奶奶亲手做的，可以说是桂花城无人可比、无人可及。无需为了本就不是一条路的人，而忽略眼前的美景和美食。”
  竹青叹了口气：“爱情对于她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阿茯反问道：“你觉得爱情对于这世间男儿来说，是生命必需品吗？”
  还没等竹青回答这个问题，莲花马上摇了摇头。竹青先是一愣，后又微微一笑：“莲花替我回答了！情爱算什么？最无用之物！我们这千百年来日夜修行是为了什么？为的是摆脱这不堪的出身，越过那道龙门，去做人上人、仙上仙！”
  “莫强求莫强求莫强求！缘聚缘灭，镜花水月，皆是一场空。对于别人认定的人、抛头颅洒热血也要去做的事，你根本拦不住，也不用去拦。个人因果，个人担。不如就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结，不要介入他人因果，否则遭到反噬的会是你自己。”
  “我又何尝不知应该顺应天意，可是我还是做不到冷眼旁观。我与她在一起修行千载，经历的苦楚磨难，是旁人不知道也根本想不到的。如今她为了那个人，像是被夺舍了似的，一夜之间心性大变。她为了她那所谓的真爱，愿意舍弃千年修为，愿意放下理想信念，愿意抛弃亲人挚友，甚至愿意在那阴暗潮湿的地下室生活，一辈子做别人身后的隐形人。我实在是痛心疾首，她根本不记得自己这一路走来是多么的不容易，她背弃自己的初心，忘记了自己曾经发下的誓言。如今别人只是递过来一块糖，却足以让她付出全部真心。她对他毫不设防，将自己的人生寄托在他的良心上，这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啊！”
  阿茯又捏了块桂花糕塞到嘴里，含糊不清地问道：“你想让她做出改变？”
  竹青轻轻颔首：“我只是希望她能做回自己，不要去做别人的垫脚石。”
  阿茯轻叹一声：“不要试图去改变他人，尤其是堕入情网的女人。千百年来，你习惯了身边有她相伴，如今她选择了另外一个人、另外一条路，你觉得不习惯、怅然如失是正常的心理变化。但不要放任这种情绪弥漫，因为会影响自己的心情。我们面对自己的一个缺点，可能需要用十年、一百年甚至是一生在对抗。改正自己一个缺点都这么难，又怎么能轻而易举地去改变他人的抉择呢？认清现实，放弃幻想吧！我们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人，一切都是命运最好的安排，顺其自然就好。”
  竹青坐了下来，也拿起了一块桂花糕，吃了起来。窗外月色正浓，而屋内之人的心态，顷刻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第二日清晨，竹青向老奶奶及阿茯道别，带着莲花，返回了青云阁。
  莲花依旧种花养鱼，竹青则是继续一心修行，这一人一妖，活的倒也是很惬意。
  时间就这样慢慢流淌，白锦这个名字，似乎已经被竹青慢慢遗忘了。
  莲花在门外修整花草时，意外发现了草丛里躺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惊魂未定的她扔掉了手中的水瓢，慌慌张张地向屋内跑去。
  竹青一边柔声安慰莲花不要害怕，一边警惕心十足地走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她让莲花站远一些，自己则慢慢走了过去。待看清受伤之人的真容时，原本波澜不惊的她，顿时眉头紧锁。
  竹青将人抱回屋内，让莲花在外等着。莲花只能在门口来回踱步，不知如何是好。
  时间仿佛静止了，就在莲花犹豫要不要推门而入时，竹青脸色苍白地打开了房门。
  竹青拍了拍莲花的肩膀，温声道：“她没事，不用太过担心。过不了半天，她就能醒过来了。先去打点水，给她擦擦脸。”

  阿茯醒来时，发现有人正在给自己盖被子。她马上睁开了眼，待看清来人之后，不由地呆住了。
  “我记得，你好像没伤到脑子。如今怎么还痴傻不会说话了？”竹青进来时，看到阿茯那副被雷劈了的表情，不由地出声调侃。
  阿茯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自顾自地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过了半晌，她缓缓开口：“谢谢你救了我！真是惭愧，再见时，我竟是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竹青随意摆摆手：“和我无需这么客气，是谁打伤了你？”
  阿茯叹了口气：“还能有谁？那些臭道士呗！也怪我大意轻敌了，否则不会有此一劫。”
  原来阿茯本来在心缘客栈待的好好的，忽然听到走街串巷的小贩提起桂花城内如今热闹非凡，不去看看定会后悔的。阿茯素来喜爱看热闹，便偷偷溜到桂花城内，想要捡个乐子，却未曾料到被一个道士认出了她是妖，于是便引来了这没完没了的追杀。
  “你被人认出真身，那老婆婆还好吗？不会被牵连吧？”
  “奶奶无事，她是凡人，又不是妖魔鬼怪，道士不会为难她的。”
  竹青慢慢地喝了口茶水，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兰家医馆离客栈并不远，如今应该门庭若市吧？去那里看病的人是不是人山人海？”
  “兰家医馆”这几个字引起了阿茯的兴趣，她马上回应道：“果然，你们久居深山老林，常年不外出，所以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早已经沧海桑田。”
  竹青握着瓷杯的手指越来越紧，但面上依旧维持着毫不在意的神色：“听闻兰公子医术精湛，又生的极好，他应该成婚了吧？”
  阿茯点了点头：“那是当然，不过你猜猜他娶了哪家小姐？”
  竹青摇了摇头，示意自己猜不到，让阿茯有话直说。
  待听清阿茯说的是谁后，竹青顿时松开了手里的茶杯，与莲花面面相觑。
  与兰陵成婚的，不是白锦，而是当朝公主！兰陵背弃了当初的山盟海誓，没有娶白锦为妻。这个男人找到了更强大的靠山，便原形毕露。
  那么白锦去了哪里？为什么没有回到青云阁？皇城内外能人异士极多，她跟在当朝驸马身边，有修为的人一眼就可以认出她是妖。按兰陵那凉薄自私的性格，绝不会让她相伴左右的。
  阿茯觉得自己恢复的差不多了，已经并无大碍，便决定与她们告别，因为心缘客栈是她的家，她要回去陪奶奶。
  送走了阿茯，竹青双眉紧蹙：“莲花，姐姐没有嫁给兰陵，也没有回家。即使兰陵已经成了皇家驸马，姐姐也定不肯轻易离开，所以我觉得她应该在皇城附近徘徊。虽说桂花城一别，我们闹得不愉快，但她始终是我的姐姐，我做不到冷眼旁观，所以我必须去趟洛城。你留在家里可好？等我带姐姐平安回来，我们便再也不出去了，留在青云阁好好修行。”
  莲花疯狂摇头，表示自己不愿意一个人留在青云阁，她要与竹青一同前去，彼此有个照应。
  竹青平复了下心情，思虑再三，还是带着莲花一起出发。
  皇后最近头疾发作，召公主入宫相伴，兰陵则留在府中，查阅书籍，刻苦钻研，一心想找到治病良药。他打发走了伺候的仆人，自己一个人在屋内挑灯夜读。眼见四下无人，兰陵畏手畏脚地溜出府。
  正当他庆幸无人发现时，一把尖锐无比的匕首抵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瞬间瞪大了双眼，低声求饶道：“壮士有话好好说！无论你是求什么，只要府内有的，我都不会吝啬。”
  竹青冷声道：“驸马爷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这才过去了多久，你便不记得我是谁了？”
  兰陵牙齿都在打颤：“原来是位女侠！女侠，你想求什么？无论你想求什么，我都可以帮你实现。刀剑无情，为了你的心中所求可以顺利实现，不如我们心平气和地坐下来细聊，你觉得可好？”
  竹青冷嗤一声：“好啊，你先陪我走一段路吧，我们姐妹二人，终是觉得心中的谜团，只有你才能帮我们解开。”
  兰陵疯狂地点头，表示自己愿意随二人走一趟。
  行至荒郊野岭处，竹青踹了兰陵一脚，兰陵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竹青将匕首移到了他的脸上，厉声道：“兰陵，你这个负心汉！我姐姐白锦在哪里？”
  兰陵听到白锦这个名字，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神情，没有了之前的唯唯诺诺，反而一声不吭。
  竹青见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你这种人，都能攀附权贵，逆天改命，上天真的是不公平啊！不必拖延时间，也不用装死，我只想带姐姐回家，你听得懂对吗？”
  兰陵皱了皱眉，恢复了翩翩公子作派：“我知道，你觉得是我负了她，是我有错在先。但我并没有抛弃她，也没有伤害她，我瞒着众人偷偷出府，就是为了和她相见。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你听到的，你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我不解释，并不代表我真的十恶不赦。我本不欲多说，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她不想见你们，你上次说的那些话，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竹青眼中闪过一丝受伤的神情，但依旧不依不饶问道：“尊贵的驸马大人，我最后说一遍，带我去见她！否则今日，你会和你的那些远大志向，一起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说罢，她便着匕首，便要朝兰陵刺去。
  兰陵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见她真的要动真格，便连忙求饶：“竹青，你我也算是亲戚，何苦刀剑相向！我说便是了，你先把匕首收起来，伤到我倒是没什么，要是一时不小心划伤了你自己的手，你姐姐会心疼的。你们跟我来，我正要去看望锦儿，带你们一起去就是了。”
  竹青神色极为不悦：“废话少说！不要和我攀亲戚，你还不配！姐姐当真是鬼迷心窍，千挑万选，最后却选了你这种软骨头，还为了你放弃了一切，真是不值得！”
  兰陵走在最前面，竹青跟在身后，匕首时刻抵着他的腰，就怕他有什么小动作。莲花则战战兢兢地走在后面，这条路越来越偏僻，越来越荒凉，她感觉到万分不安，心中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兆。
  白锦虽然将爱情视为人生的全部，但她毕竟救过自己，还给了自己一个温暖无忧的家。如今她为了眼前这个懦弱无能的男人，舍弃了一切，却没有换来该有的尊重，她实在是为白锦感到不值得。她很想念以前的日子，她在种花沏茶，白锦和竹青认真修炼，山中岁月是如此的悠闲自得。要是能回到过去，那该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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